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兩人在無人的小巷降落,這裏人很少,幾乎沒有光。
似乎這條小巷出去一百來米挺熱鬧的,總之隔着一條街,孟柏聽到了熱鬧的聲音。
那是一條夜市街。
當然,那個時候孟柏對夜市沒什麽概念。
她比較關心的是——
“如果我出去了你怎麽辦”
她知道缪白不喜歡強光,那外面又全是白熾燈。
“我在這裏等你。”缪白從兜裏摸出一沓錢, “想吃什麽買什麽。”
一疊紅票子,看得孟柏連忙搖頭, “太多了,太多了。”
老實說,她連一百塊都沒摸過幾次,更何況是這麽一沓一百的,更何況吃個小零食能花多少錢啊。
“怕什麽”缪白低頭看她, “這錢來路明晰,給你用就拿着用。”
孟柏倒不是忌諱這來路明不明,就是覺得有點兒太多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 “不然給我一百就行了,我出去随便買點東西,然後再回來找你”
“好。”缪白抽出一百塊遞給孟柏,那副對錢漠不關心的模樣實在讓人覺得闊綽。
她怎麽來這麽多錢啊孟柏心裏也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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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沒有,買你喜歡吃的。”
“喔!那我先去了!”
孟柏轉身往巷子外走,行走的每一步都倍感陌生。
拐角處的鬧市是她從未踏足的領地,有點好奇出去是什麽樣子。
所謂的城市,于她而言,是一個挂了問號的地點,她沒有任何概念,無法想象。
随着步伐越來越近,耳邊的吵鬧聲漸漸清晰。
當她從小巷踏出去那剎那,耀眼的光芒頃刻而來。
孟柏眯了眯眼,還沒緩過神來,鼻子先顯了靈。
好香。
一條長長的街道,道路兩旁全是美食。呲啦呲啦的油水聲,混雜着孜然的香味,看着那種穿成竹簽的東西,孟柏瞬間就更餓了。
“鐵板鱿魚鐵板鱿魚啊,十塊錢五串十塊五串!吃了不後悔,吃了不傷心!”
“炸土豆炸土豆,好吃又不貴,價格忒實惠!”
都是吃的,有點兒眼花缭亂了。
“章魚小丸子好吃喲好吃喲!”一個老板盯上孟柏,朝她招招手, “小美女,要不要試一試我家的招牌”
孟柏是有些拘謹的,但她盡量讓自己表現出不是第一次來的樣子。
見老板也挺面善的,便點了點頭。
她沒吃過這玩意兒,甚至在想,章魚到底長什麽樣,結果小丸子都快做好了還沒看到。
孟柏端着那一小盒小丸子,繞着鬧市走了一圈,途中買了一點其他的吃的。
但她消費得很節制,不敢亂買,總覺得這裏的東西都挺貴的。
走馬觀花似的,心裏想着缪白還在等她,走了一截又倒了回去,原路返回。
途中,孟柏覺得有新奇,有驚喜,但總覺得少了什麽。
她一路都在想,到底少了什麽。
直到走進小巷才明白:少了自在。
在小鎮待久了,第一次來到城市,即便這裏可能也只是城市的冰山一角,卻陌生極了,看也沒看過,吃也沒吃過,人家覺得很普通的東西她都要琢磨半天。
走到哪兒都不自在,有些膽怯,有些說不出的驚慌感。
那瞬間孟柏心裏生出一點兒失落。
她覺得自己見過的世面太少了。
走了幾步,耳邊響起缪白的聲音:
“怎麽了”
孟柏猛然擡頭,驚覺已經走到小巷中間, “沒,沒怎麽。”
她将手裏的兩盒食物攤開給缪白看,另一只手攥着一堆零錢,要将剩下的還給缪白。
但缪白沒接。
“錢你先幫我拿着。”缪白目光落在小紙盒上, “買的什麽,章魚小丸子”
“嗯。”孟柏抿了抿唇,實話實說: “沒吃過的。”
“可以嘗嘗。”
竹簽插在小丸子上,孟柏小心翼翼叉起一顆,遞到缪白嘴邊: “你先吃。”
缪白頓了一下。
她其實可以完全不用吃的。
但孟柏的小丸子已經遞到她嘴邊,小朋友緊張得小手都在顫抖,估計在想缪白是不是會拒絕她。
敏銳如缪白。
她是完全不忍心拒絕孟柏的。
于是缪白張嘴咬了那顆章魚小丸子,一小口。
當小丸子的醬汁碰觸到缪白的唇時,孟柏唇角有了弧度。
“什麽味道好吃嗎”
缪白抿了抿唇,沒點頭,也沒搖頭, “微甜。”
“喔!正好我喜歡甜味!”于是孟柏将缪白咬剩下的半顆送進了嘴裏。
咀嚼得那叫一個快樂。
“好吃啊,我覺得很好吃啊。”
那當然是要比饅頭好吃太多。
缪白看她吃得像是一個小松鼠,霎時心裏突然也有種被填滿的感覺。
大概是:如果你滿足了你想滿足的人,那大概你自己也會感到滿足吧。
“慢慢吃。”
“哦,好。”孟柏拆開第二盒, “春卷你吃不吃”
“不吃了,你吃吧。”
“那我吃了哦,我真的餓了。”
“吃吧,不着急。”
孟柏在缪白面前孟柏沒了那份拘謹,她開始享受食物。
巷道安安靜靜,暗成一大片,但正是黑暗,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
“缪白,你再吃一口嘛。”
“不吃了。”她不愛吃,總覺得是小孩子喜歡吃的玩意兒。
孟柏也不強迫她,興許也是餓了,吃得很開心。
兩人站在小巷裏,光線黯淡,空氣中浮着食物的香氣,缪白就這樣一瞬不瞬看着孟柏,而後唇角揚了起來。
“慢慢吃。”她見孟柏嘴角有醬汁,伸出手指替她擦了擦, “不着急,細嚼慢咽。”
指尖觸碰到孟柏嘴角時,孟柏不好意思地往後退了一點, “我自己擦吧,等會兒你手髒。”
“沒事。”
缪白還是将醬汁擦掉了。
“夠不夠吃”
“夠了。”
“要不要再去買點帶回去明天吃”
“不要了。”話說至此,孟柏忍不住說: “已經很夠了。”
“要不要再帶你去別的地方逛逛”
孟柏踟蹰不定,怕缪白覺得麻煩, “可以嗎”
缪白颔首, “當然可以。”
*
神仙就是神仙。
她說帶你體驗全部,那就是真的全部。
當夜幕降臨,城市的繞城河已經入眠,街上的人漸漸稀少時,兩人在陌生的街巷緩緩踱步。
高樓大廈,霓虹喧嘩,無數标了圖标的道路,走不完,永遠走不完。
夜風習習,秋的氣味悄然逼近,花的香甜鑽進鼻腔裏,感到無比惬意。
孟柏人生中第一次壓馬路是和缪白。
即便那個時候這個詞根本不存在她的字典中。
她們一直走,走到人越來越少的地方,找了一條空曠的柏油馬路,直直長長的一條,并不知道會通往什麽方向,但無所謂,一直往前走就是了。
淩晨時分,街燈是每行走三十米亮一盞。
光線有時很暗,有時很亮。
每每走向黑暗時,缪白都會在她身旁,而四周敞亮開來,缪白便成了隐形人。
孟柏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她盯着自己的影子和缪白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心有感觸。
“缪白。”
“怎麽”
缪白的聲音就像夜晚的風,輕輕柔柔的。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生活裏”
這是孟柏一直想問的問題。
她與缪白的距離,就像夏天的雪,也像甜味碳酸飲料裏放了鹽,不搭調,不合理。
“很意外嗎”缪白眨了眨眼,小聲說: “如果我存在這個世界上,那我注定就要遇見什麽人,無非那個人是你而已。”
“那我們會一直相遇嗎”孟柏突然停下腳步,目光落在缪白的臉上,濃稠的夜晚将缪白的美麗攪拌成一幅畫,如同沾滿顏料的畫筆往天空揮灑,深吸一口氣,仿佛整個世界都是缪白的氣味。
缪白不明白: “一直相遇”
“指你一直在我的生命中。”孟柏表情突然變得很認真: “不知道在哪本書裏看過,過于美好的東西,與其消逝程度成正比。”
缪白突然笑了,大概她聽懂了孟柏的話。
“你是在問我會不會死。”說起死亡,缪白平靜得出奇: “當然會。”
孟柏擰了一下眉頭: “你也會死”
“當我不想存在這個世界的那一天,我就會消失啊。”
哦,那一天很遙遠,但一想想都是很可怕的程度。
孟柏多希望自己置身一個童話故事當中。
她想有那樣美好的願景,至少在此時此刻,在這一秒鐘,她很希望缪白永遠存在這個世界上。
以朋友,以任何形式。
“你個小孩兒,想這麽多幹嘛呢”缪白又說: “聊聊別的吧。”
兩人已經走到路燈之下,缪白變成了透明的,無形的。
孟柏加快了腳步,走到昏暗的地方,缪白又出現了。
“聊什麽”
“聊聊你的未來。”
“我的未來啊,無非就是考大學,找工作,掙錢,把爸媽接到城裏去。”孟柏擰了擰眉,似乎想起什麽,突然發問: “對了,我可不可以不談戀愛”
缪白愣了一下, “嗯為什麽”
“因為想象不出來我會喜歡什麽樣的男人。”孟柏表情挺認真的: “一個人應該也可以過得很好吧”
她真是這麽覺得的,鎮上的人都說,結婚生子是女人的歸宿,可這件事孟柏想了好久,是不是有所偏差。
她可一點都不渴望嫁人,也不渴望生兒育女之類的。
“而且男人很臭!”她聳了聳鼻尖, “每次離近一點都聞到汗臭味道!”
缪白忍不住笑了出來, “可以,當然可以不談戀愛,那是你自己的選擇。”
孟柏想起之前和缪白聊過的事,那件讓她相當震驚的事。
“不過缪白,你說你談過戀愛——”
“嗯,怎麽了”
好想問為什麽啊,想了想,改了一種說法:
“什麽樣的男人會是你喜歡的”
孟柏承認自己有點好奇過頭了。
“男人”缪白皺了一下眉頭,眼裏的抗拒一閃而過: “我沒和男人談過戀愛。”
她知道孟柏一定會說太監的事。
“當然也不是太監。”
“啊”孟柏依舊滿臉懵逼, “所以是”
缪白無意隐瞞, “不是男人,當然是女人。”
“女人!!!”孟柏當頭一棒,仿佛被什麽不得了的東西敲了一下, “女人和女人怎麽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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