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鯨落(二)

鯨落(二)

長久的黑暗中,女孩輕嘆一聲。終究慢慢起身,默默給夢中已經啜泣到不能自己的人擦拭滾落的眼淚。

“阿姐,不要抛下我……”

桃夭靜靜看着依然在夢呓的鹿溪出神。

漂亮的美人尖,整好點綴在少年白皙的額頭上。像是出初綻的罂粟,散發着令人着迷的饑渴味道。硬挺的鼻梁下,淺粉色的薄唇不适的緊珉着。

濃黑的頭發,如潑墨一般灑在床畔。額角的細碎絨毛,随着少年不安的呼吸微微打着卷兒。

身披女修道袍的鹿溪有種別樣的風情。他已經好久沒有這樣裝扮了,桃夭想這少年也許有心病,但她從來沒有問過。探聽他人的隐秘有時是給自己自尋煩惱。

由于心裏道不明的憐愛,桃夭的指尖輕撫上少年緊蹙的眉心。緊閉雙目的鹿溪如溺水的旅人,本能握住桃夭的五指。斷斷續續說着桃夭聽不懂的呢喃。

雲夢鯨的掌權者貌似都挺喜歡撿徒弟的 。桃夭了解到的鹿溪是被夢瑤師傅撿回來的,但他似乎忘記更小過去的事。

桃夭起初一直都不在意鹿溪,她只是以為幼時的少年不能辨清自己是男是女。

更多的厭煩,是比較頭疼少年每次月圓夜同床共枕的親呢。長達七年的獨處,到底在心裏種下了微妙的種子。

那是超脫血緣的另一種羁絆。桃夭指下濕濡的觸感終是波動了心緒。她單手環膝,将下颚抵在腿骨上,并沒有掙脫鹿溪握在臉下的五指。

月色的光亮裏,桃夭神色暗淡的看向更遠的虛空。

……

……

由于妖力禁锢,桃夭感受不到體內妖丹的存在,她現在更像是普通的仙修。偶然的一次翻閱典籍,她發現一種稀有乳晶石對妖力有天生的克制。

Advertisement

桃夭神色不明的看着腕上的封妖環。她需要盡快在道修上跨越一個進階,才能擺脫封妖環對真實修為的禁锢。

雖然已結金丹,卻還是退不下腕上封妖環的束縛。她不喜歡這種脫離控制的感覺。韓澤,他好像在騙自己?

如果同階修士相抗,桃夭一定很有自知之明,她沒辦法使出十層的靈力,從天地間納入的靈氣,總被體內裏一種莫名的存在吞噬。

但桃夭在畫矩陣上有更高的造詣。法陣的強度和修為雖有關聯,但是每次桃夭困高自己一階的鹿溪。只要五成的靈力就夠了。也許有一天,她可以靠畫陣來救自己。

……

……

血月紅的空洞,百年一回的紅月之期就要結束了,仔細算算閉關的弟子也要出關了。

今夜的鹿溪格外的安靜。桃夭轉身回望床上的少年。那是與白日裏不同的美豔。桃夭有時會萌生她根本未看清鹿溪的錯覺。

月圓夜的鹿溪更像是雪山上的蓮花,朦胧間是清冷孤高的冷意。介于清純與噬血之間誘人犯罪的沉淪。白日的他更像是披上了一層套子,總讓桃夭有一種虛虛實實看不真切的錯覺。

雲夢鯨的峰底有一道暗流湧動的溪流,暗流交彙點是一口寒潭。只有月圓與日中時,才露出一角。初學禦劍的桃夭偶然墜落潭中的蓮臺,才發現這塊寶地的存在。她給這塊寶地取名問月潭。

從問月潭底蒸騰的靈力更加的濃郁,蓮臺上的桃夭感受着骨子裏散發的快慰長嘆出聲。她要踩着紅月之期的尾巴開始閉關。避免意外,她這次在問月潭底布下了防禦法陣。

……

……

鹿溪不适的拿指尖輕頂着額角,從血月那晚醒來後就未見過桃夭了。他現在很煩悶。多次調息未靜下來後,緊握的五指重重的砸翻了燈臺。

他有種周圍都是冷香萦繞的的錯覺,好像那道嬌小的身影就在眼前。神色不明的陰冷浮上少年的側臉,留戀一般的舔噬重砸用力後,擦傷指縫間滑落的血滴。

這是撫過女孩指間的手,他魔咒一般一遍遍的輕吻而過,仿若舔舐女孩指尖的錯覺。

……

……

燈盞前的少年一遍遍細密的描眉,細觀寒玉似的指骨下,眉筆并未真正挨上眉腳。迷離的眼神裏,他好似從鏡中看向另一抹身影。

為什麽要躲起來呢?是自己對她太過親呢厭煩了嗎?少年黯然神傷一般的輕輕呢喃,似察覺到鏡中自己的不知所措,将五指從臉頰重重撫上鎖骨,洩憤似的劃出旖旎的紅痕。

他喜歡那種女修裝扮下被緊緊包裹的感覺,仿若套了件皮子,将自己安全的抱在懷裏。但現在,他更加沉淪那種整個世界,她只能依靠自己的錯覺。

為什麽不多依靠依靠他呢?明明整個雲夢鯨只有他們彼此慰藉了這段枯燥的歲月,明明是她答應會陪自己。鹿溪覺得憤懑急了。

鹿溪不記得九歲之前的事了。他嘗試過想起,但胸腔裏難以抑制的悲傷總是讓年少的他昏死過去。夢瑤師父說,這是他的心魔,忘記也許是最好的成全。過去如何他只覺與他又有什麽關系。

以前他最渴望得到大師兄的肯定,但現在那個常常仰着頭無奈的喊自己師兄的小師妹更令他心悸。

那是他從未體味到的滿足感,他以為桃夭是喜歡自己的,但女孩卻有恰到好處的疏離,只有他換上女修裝扮,桃夭才片刻縱容自己的癡纏。

小師妹桃夭總歸是和他那個唯一的師姐不同的。他有些嫉妒韓澤,如果當初是他帶小師妹回來就好了。

可終歸是錯過了。世上哪有那麽多如果,多的是無法回憶期待的失望。

……

……

這問月潭的水有洗髓伐經的功效。桃夭閉關的這幾天已經感受到身體從內而外排除的積郁的濃黑惡疾。

胸腔常年的脹痛感也漸漸消失。突然原本空洞的識海裏,桃夭隐約看見了一條紅色的火苗在冉冉的跳動。

桃夭想要去觸碰,那火苗似乎有自己的意識一般在識海裏左右逃竄。桃夭從那上下移動間似乎領悟了些許規律。

如果桃夭此刻睜眼一定可以看到,她坐下的蓮臺從問月潭上緩緩的浮起至半空。午夜的紅月剛好移至問月潭正中。

妖冶的月光彙聚成一道朦胧的光柱,直射蓮臺中央。浮在半空的蓮臺,在問月潭上映射出萬多蓮花。光良奪目,美麗異常。

桃夭明顯感受到眩暈的不适,坐下的蓮臺還在不斷地旋轉。空洞的谷底随着蓮臺的異動蹦出耀眼如白晝般的光亮。

她能感覺到金丹期的瓶頸已經在松動,那跳動的火苗似乎在引領她的神識看一種古老的法陣。

察覺到識海中突然闖入的火苗沒有敵意後,桃夭的意識開始跟着火焰躍動的軌跡有規則的畫動。

原本古井無波的問月潭漸漸随着蓮臺越來越快的旋轉翻攪起巨大的波動,妖風肆意,隐約有雷霆之勢。

空氣裏彌漫起譚中池魚被絞殺的濃重腥氣。不知何時,桃夭結下的防禦法陣已經變成了霸道兇悍的絞殺發陣。

……

……

單手抵額的鹿溪輕揉着不安的心緒,似有所感的望向浩渺的夜幕。琥珀色的瞳孔猝然驟縮。

他看到一道氣貫長虹的妖冶光柱直沖天際,在混沌的蒼穹擴散出一道隐隐擴大的光圈。

鹿溪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身體的本能已經向那光亮之出躍去。

……

……

随着火苗演變速度越來越快,桃夭已經隐隐有些力不從心。更讓她難以控制的是,從防禦法陣演變成霸道絞殺法陣的蓮臺中央,桃夭也成了要被絞殺的對象。

這火苗好像是這蓮臺上設下禁制保護的東西。桃夭的衣服早已被殺陣的波動絞的破碎不堪,但她現在已經無暇顧及。

絞殺早已開始,她已經無法後退。她只能強迫神識随着火苗更加快速的演畫,她能感覺的到識海中的火苗在引導她抵禦絞殺發陣。

當鹿溪抵達問月潭谷底的時候,已經被眼前景象怒的紅了眼眶。桃夭依舊靜坐蓮臺之上,只不過在妖風肆意的狂狼裏,她淺紫色的道袍已經早已破碎的不成型,整個人如沐浴在血池之中。

這裏是雲夢鯨的禁制地,封印的是來着天外的地獄火,她怕是瘋了在紅月之期,禁制松動時,來這裏修煉。

然而鹿溪已經來不及懊惱沒有囑咐桃夭了。他十指結印,縱身躍進絞殺的法陣之中。

桃夭聽到了鹿溪不安的呼喚,她強迫自己睜開雙眼望向企圖伸手拉自己的鹿溪。然而絞殺陣法也如有了靈識一般,在桃夭停止演畫時更兇悍的碾壓。

只短短的一瞬 ,鹿溪已經被淩厲的風仞劃傷的潔白的臂腕。桃夭試圖用混天绫将鹿溪推出法陣,但少年似乎早就洞悉她的意圖。将自己送到了桃夭所處的蓮臺之上。

“師妹,你這是要甩掉人家嗎?人家傷心死了。”

都這時候,這人還有心思調笑,桃夭穩住心神。簡單明了道:

“師兄,你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随後又陷入無盡的識海,緊随火苗快速的演畫。

剛剛在扯混天绫的時候,鹿溪的手腕已經被冷厲的風刀劃開了皮肉,森白的腕骨清晰可見。

他收起來嘴角,緊貼着桃夭的脊背,桃夭也好不到哪去,除了皮肉上的細碎,頸動脈上的鎖骨,由于剛剛陣法的波動,劃出一道可怖的血痕。

他們難道真的會殒命于此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