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鯨落(一)

鯨落(一)

“男人也許會欺騙你,師兄也許會背叛你。,”伏在課案上的鹿溪繼續道,“但修習不會,不會就是不會。一點辦法都沒有……”

桃夭好笑的看着任然稚氣未脫的“小師姐”,故作誇張道:“小師兄到真是句句良言金言。”說完便不再搭話。

不死心的鹿溪繼續勾了勾手,指示意桃夭靠近,但顯然少女并不打算理采。

鹿溪也不生氣 ,只是小眼一轉,又起了逗弄之心,從課案上爬起,跨了兩張席案,潑皮似的湊近少女的耳畔悄聲道:“偷偷告訴你個秘密,關于韓澤師兄的,”

顯然,某個字眼打動了修習的桃夭,她只睜了一眼,斜睨着眼前這個眉眼如畫,眸色清亮,盡管已過雙十年華,但依舊不辨雌雄的少年。随後繼續閉着眼睛,不予理睬。

但鹿溪并不氣餒,他知道桃夭是在聽的,接着放慢聲音,故作低沉的說:“韓澤師兄呀,他,他不行……”,那個不行,他特意咬的極重。

吞吞吐吐的鹿溪很滿意的看到女孩已經從打坐中睜眼,并神色詭異的擡首盯着自己。

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勾起了桃夭的好奇。從大師兄他們幾個閉關以後,都沒得人陪自己樂了。他們一閉關就是幾年。所以他現在每天的樂趣,就是把這個小師妹惹炸毛。

鹿溪突然好心情的輕哼着調子,緩緩起身将手背到身後,轉身假意要離開。

靈力已經運行一周天的桃夭緩緩睜開漂亮的眼睛,引绫捆住了想要溜之大吉的鹿溪,挑眉示意他繼續說。

鹿溪笑着扒拉腕上束縛的混天绫,如果現在給他條尾巴,他估計能笑着原地旋轉起飛。

他像是沒了骨頭的爛泥一般,迅速倒地,将頭熟練的枕上了少女盤起的雙腿。

“師妹,偏心的緊,韓澤師兄就那麽好嗎?”

桃夭輕嗤一笑,擡手欲劈。少年似有所覺的擡手接住了桃夭落下的手掌,皮笑着化掌為握,将桃夭細膩的手掌抱握在懷,按上了自己的胸膛。繼續傷情道,

“乖師妹,你也心疼心疼我,明明是我求師傅留下了你,你忘了那個負心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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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不置可否,只扯起衣袖,欲将鹿溪攏在脈動胸膛的手扯出來。

如果不是熟知少年脾性,這些年和他對了上百場戲,也許真能陷入那一旺深情的眼裏。

鹿溪的眼睛是極美的,桃夭不得不承認。太過純良溫潤,很容易讓人深陷其中,被他所騙。他簡直是引人犯罪的妖精。

有時候桃夭都不能分清少年口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戲做的多了,也許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

感覺到手裏女孩不耐的反抗,鹿溪只感覺煩悶急了。盡然是自己都沒有察覺惱羞,憤懑的脫口而出道:“怎麽?被我說中了?”

用力将女孩回扯的手臂拉向自己,驟然放大的瞳孔幾欲相貼 ,少女溫軟的呼吸輕淺的撫過鹿溪的鼻骨,兩人皆是一頓。

桃夭顯然也沒有料到,這個戲子如此過激的行為,她幾乎能在少年清澈的眼裏看到自己的影子 。

“戲過了,師兄。”

桃夭收回自己的視線,不再看鹿溪的眼睛,淡淡提醒道。

良久的沉默,讓空氣的氣息格外的微妙。桃夭起身想要離開。

“倒是我多情了,”莫名的失落迅速劃過心間片刻後,鹿溪又恢複了死皮爛臉的模樣,只是他不再枕桃夭的腿,退而求其次的扣着桃夭的欲起的兩只手腕繼續作怪。

“師妹,可是生氣了?”

我生氣了,求求您了,小祖宗,請離我遠一點,您能放過我嗎?桃夭只在心裏吐槽,她并不覺得自己生氣 ,這個鑽研各路戲術的戲精就能就此打住。

畢竟在這七年裏,鹿溪小師兄都不厭其煩的在耳邊聒噪。她懷疑自己就是顆蛋,一動不動穩如山,而鹿溪這是臭蒼蠅每日都來尋釁幾遍。

前三年的時候,他喜歡同自己扮作姐妹的戲碼,後來不知怎麽了,又開始恢複男裝,同自己扮作情深似海的模樣。

桃夭入夢境大澤已經過去七年了,在修士眼裏的七個春秋也許只是白駒過隙,睜眼與閉眼之間。

她都快要忘記幼年時瘦骨嶙峋的歲月了,偶爾思起,仿佛她本該現在這種模樣。她隐藏的很好,沒有人知道她是妖。

因為雲夢鯨的封山結界裏也沒有其他人。

夢境大澤是修士的聚集地,但也有誤入的普通人,這裏更像是天外的仙京。但也有紅塵的集市,大多數人都已辟谷,所以更多販的功譜和仙器。

他們現在所修之地,是夢境大澤最偏的一座峰,名為雲夢鯨。雲夢鯨每代的弟子似乎都格外的稀少。

桃夭除了現在的師父夢瑤仙師,還未見過另兩位師叔。

雲夢鯨現在的掌殿是夜禮大殿,另兩位掌司是君珂仙師和夢瑤仙師。三位掌權者師出同門。

不過聽鹿溪提過,自他拜師以來并未見過這位掌殿,這位掌殿常年閉關。

當年,韓澤帶桃夭回雲夢鯨正值百年一回的紅月之期。已經結金丹的修士在此之間閉關修煉可入一個大境界。

韓澤的師傅君珂仙師很不巧提前閉關了。桃夭記得自己的師父第一次見自己時略帶詫異的眼神。早慧的她隐約猜測這個吊兒郎當的女修要對自己下手。

顯然夢瑤師父也沒有辜負桃夭的衆望,以君珂仙師遭遇不測為由将一群人騙去了閉關谷。

夢瑤師父陰笑着種下了結界,幾個金丹弟子被困在內從此便開始了漫漫修途。

後來這個不負責的女人就把桃夭收做了關門弟子。接着胡亂教了桃夭一年後,丢給桃夭一堆功法自己也去閉關了。

桃夭多次旁敲側擊無果後,也閉口不提自己的身世。

其實桃夭并不知為何要修仙。她只是因為幼年對韓澤的期待,才會開始漫長的等待。如果畫地可為牢,那修仙便是以身為牢籠,将自己困在缥缈的無期裏。

……

……

“師妹,我從未騙過你,你信我。”

鹿溪用指尖輕巧的點起桃夭光滑的下颚,緩緩的要與桃夭額頭相抵。思緒漸漸回歸的桃夭五指畫爪,推開了鹿溪的鹹豬臉。

溫室待久了,她都快要忘記風沙的兇狠了。她這些年對鹿溪的警覺越來越弱了。

桃夭: “你這又是發什麽瘋?”

鹿溪:“想你陪陪人家,人家心裏苦的狠。”

桃夭懷疑自己是被門板子夾了才會繼續搭理這人。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嗎?她真不知道該叫眼前這位是師兄,亦或是師姐?

有些不願與之糾纏,桃夭起身準備潇灑離開。一般這時候還不盡快脫身,這小孽畜就要蹬鼻子上臉了。這人瘋魔起來可完全沒有師兄的樣子。

“韓澤他肯定不行,師妹你信我。”小孽畜鹿溪已經扯住了桃夭的袖子不願松手。

“你倒是說說他怎麽不行?”

掙脫無望的桃夭決定放棄掙紮了,不聽他說完,她怕難見明天的太陽。

幼時的桃夭不知道人為什麽要修仙,但現在她知道如果在一直被困在金丹期她怕是永遠擺脫不了這孽畜。

一個境界壓死一批人。很不巧的是整日修習劃水的鹿溪已經到元嬰期了。

“韓澤的舌頭不行,”鹿溪似乎怕別人聽見,還微微彎腰,附在桃夭的繼續悄悄道,“想知道為什麽不行嗎?”

桃夭抽着嘴角默不作聲,只擡頭看着把自己幾乎圈在他陰影裏的師兄。說實話她真得不太清楚他打的這些啞謎。

鹿溪看着只到自己心髒位置的小師妹滿含熱(zhi)切(zhang)的眼神。愉快的聲音都快飄起來了。

“人不可能用你的舌頭舔到所有的牙齒,只有傻瓜能做到。”

看着桃夭的上揚的嘴角,鹿溪也笑得更愉快了,繼續回憶道,“當時除了韓澤師兄,其他人都所有的傻瓜都在嘗試這個問題。然後,他們都做到了。”

桃夭是被氣笑的,她不能理解少年不知所謂的病話。桃夭把這種情況歸結為“師姐”又犯病了。

…………

…………

夜裏的靈力更加的精純、濃厚。金丹期的桃夭已經不需要普通的睡眠了。但桃夭更喜歡在暗夜裏躺着修習。她還是喜歡凡塵的煙火氣。

推門而入的嘎吱聲在沉默中顯得格外喧嚣。桃夭瞥見女修裝扮的鹿溪靜靜走向床邊。

“師兄,你不是女子,男女終将不同。”

桃夭并未起身,只淡淡提醒已經站到床邊的鹿溪。

整個雲夢鯨未閉關的只有鹿溪和桃夭,如果按凡塵的算法,他們兩人互相扶持了彼此整個少年時期。

鹿溪反常的并沒有說話,他仿佛試探一般的靜靜躺在一側。

桃夭知道這人其實并沒有醒。他似乎病了,每個月圓之夜都會爬到桃夭身邊,默默躺着。

她試着畫過法陣,但鹿溪仿佛入魔了一般把五指磨得鮮血淋漓。後來她第二天也問過少年,但他疑惑的眼睛,讓桃夭也看不懂了。

長久的黑暗中,女孩輕嘆一聲。終究慢慢起身,默默給夢中已經啜泣到不能自己的人擦拭滾落的眼淚。

“阿姐,不要抛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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