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沒想到◎

下午的時候, 夫妻兩人提着糖果餅幹去拿行李。

行李寄存在宋尋舟姑姑家裏,糖果餅幹是送給姑姑的,感謝姑姑願意幫忙收行李。

見到侄子現在的樣子, 宋姑姑有些驚奇, 不過沒有和侄子說什麽, 而是和齊玉珍聊了幾句。

她留齊玉珍說話,讓自家孩子幫着他們的表哥搬行李。

宋尋舟之所以把行李寄存在姑姑家,是因為這個姑姑不愛說教小輩, 且從來沒當着他的面說他什麽。

一個文盲對你指指點點, 教你做事,你當他是笑話,一個你可能超越不了的人對你指指點點, 是真笑不出來了。

他很放心,放心姑姑不會在玉珍面前亂說。

宋姑姑是不愛說教小輩,不是不愛說話, 性格很和善,齊玉珍就和宋姑姑說了許久。

在行李搬完, 宋尋舟要接走齊玉珍的時候,宋姑姑還留他們小兩口吃晚飯。

宋尋舟就問姑姑, 她家開火了嗎?

姑姑和姑父都是華都大學的教職工, 住學校分配房裏,她爸媽住的是研究單位分配房,只是離華都大學比較近。

他爸媽當年都不怎麽開火, 姑姑一家就更不會開火了, 直接在學校教職工小食堂吃飯, 全家人都在食堂吃飯。

現在華都大學恢複招生, 眼見着馬上開學了, 浴室開了,教職工食堂肯定也做飯了。

帶着他和玉珍去食堂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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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說是開火了,這兩天就是在自己家吃飯的。

十年前,宋姑姑和姑父沒被學生逮着批ll鬥,而且很快認清形勢,主動要求去工廠幹活,在這次劫難中,屬于清醒明智的一批人了。

宋姑姑是自動化專業的教師,本身有技術,姑父在學校裏是行政管理崗位,工廠裏暫時不需要他這樣的人才,他另辟蹊徑,硬是在競争激烈的食堂殺出一條血路,大鍋鏟揮舞得虎虎生風。

宋尋舟差點沒繃住,不是沒繃住笑出來,是沒繃住汗顏。

姑姑,你大可不必說那麽多。

姑父現在沒在家,齊玉珍不知道他的樣子,真心實意誇了姑姑和姑父。

誇姑姑和姑父厲害,到哪都能發光發熱。

她特意多提了一句姑父的工作,能在後廚殺出血路不容易,現在後廚可是肥差,沒關系就只能靠本事了。

宋姑姑耿直得很:“就是靠我的關系,我推薦你姑父去後廚的,你姑父腦子彎彎繞繞太多,我怕他想太多,給他推薦到後廚了,整天揮舞大鍋鏟就沒空想那麽多了。”

聽到姑姑說姑父是托關系進的後廚,齊玉珍沒有啞言,而是附和點頭:“确實,不能讓太聰明的人閑下來,閑下來就要思考人生,思考活着到底有什麽意思了,越想越苦悶。”

因為丈夫屬于“關系戶”,她間接也成了關系戶,體會到關系戶的便利了,她不會誇耀自己關系戶的身份,也不會仇視關系戶。

就是以平常心對待。

“是啊,我認識的人裏有不堪折辱自殺的,你姑父不像是會自殺的人,卻也不能讓他空下來瞎想,找點事情做比較好,晚飯不用擔心了,你們姑父開完會回來路上會買菜,不夠讓你們表弟表妹再去買點。”

姑父是下午五點多回來的,齊玉珍看到姑父的模樣,略有些懷疑人生。

不過她沒表現出來,正常和姑父打招呼,淺聊幾句。

晚飯是宋尋舟和姑父一起燒的,齊玉珍和姑姑以及表妹一起坐在客廳裏聊天。

“蘭馨姐姐要被伯母嫌棄了,伯母念叨她咋咋呼呼的。”表妹說起了表姐。

宋姑姑:“敏慧是比較喜歡玉珍這樣的女兒,老天爺對她不薄,兩個兒子……唯一的女兒,唯一的女兒也挺好,現在又多一個女兒。”

說到兩個兒子的時候,她打住了,想起來侄子在玉珍面前的樣子,不知道侄子是因為玉珍做出改變還是侄子在演戲,她都要留點面子。

她不會說教尋舟,不代表不知道尋舟是什麽樣的人。

尋舟玉珍都是夫妻了,何必說些添堵的話。

侄子要是個狼心狗肺或者花心的人,她會勸玉珍,勸玉珍趕緊離開,不要在侄子身上浪費時間。

好在侄子只是性格孤僻,不愛搭理人,對小輩、長輩、同輩都避而遠之,過分愛潔,也沒什麽了。

沒準是五年前下鄉,讓他發生巨大改變。

說真的,哥哥嫂子家的大兒子小兒子都不貼心,蘭馨小時候倒是貼心小棉襖,哥哥嫂子太忙了,女兒想貼沒法貼,長大就不那麽愛貼了。

哥哥嫂子下放勞動改造後,倒是讓一家人的感情稍稍好起來了,哥哥嫂嫂每天都有點時間陪孩子了,然而孩子已經長大,有了自己的社交小圈子,需要屬于自己的空間了。

像玉珍這樣有耐心陪長輩聊天的小輩不多了。

不說玉珍心裏怎麽想的,起碼明面上表現出任何不耐,細細柔柔的模樣,總有種讓人難以防備的氣質。

和她當初見到自己丈夫的感覺差不多,丈夫接觸久了會發現就是千年老狐貍,玉珍看着不是侄子和丈夫那樣表裏不如一的人。

哦,侄子以前是表裏如一的,現在不是,現在也開始裝模作樣了。

想過是不是下鄉讓他改變了,再仔細觀察,發現他還是他,只是在玉珍面前不一樣而已。

玉珍看着他,他是溫柔的模樣,眉眼都是柔情,背對着玉珍,或者玉珍沒看他了,他的眉眼就又冷硬下來,有了從前孤僻的樣子。

在姑姑家吃過晚飯後,夫妻倆先回住處了。

宋尋舟還從姑姑家借了些煤餅回來,用于燒熱水以及取暖。

他們先住在他以前的房間裏,這次回來,家裏除了家具和灰塵,什麽也沒有,空蕩蕩的。

太空了,齊玉珍沒法看出丈夫兒時居住的痕跡,便歇了和他一起探索童年的想法。

煤爐子點好了,熱水也在燒了,夫妻兩人先回房間,宋尋舟順手帶上門。

齊玉珍坐在床邊,說起姑父:“真沒想到姑父是能揮舞大鍋鏟的高手。”

姑父戴着一副眼鏡,文質彬彬,斯文得很,不知道的以為他是飽讀詩書的文學老師。

她見第一眼的時候就想到“君子遠庖廚”了。

君子遠庖廚不是說君子要遠離廚房,君子不做飯,是說仁心,是說不造殺孽。

姑父給她一種錯覺,錯覺他不忍心看到殺生,很有慈悲心的模樣。

所以見到姑父第一眼,她略有些懷疑人生。

她以為姑父是幹練的,可能還有點小肚子的中年男人形象,就像食品站切肉師傅,就像他們縣國營飯店的“大廚”。

姑父本人看不出小肚子,人也不顯老,和姑姑站在一起很登對,兩種氣質的人,大概是生活在一起久了,很有夫妻相。

“我姑父就是人精,姑姑把姑父安排到後廚是明智之舉,這十年中姑父要是鬧出點動靜,現在可能沒法全須全尾回到學校裏了。”高考恢複就是一個信號。

很快要開始清算了。

“看不出姑父是廚子,也看不出姑父是人精,他看着很無害,随時能出家的樣子,沒想到到哪都能混得風生水起,真是厲害。”

“人不可貌相,你別被假象欺騙了。”宋尋舟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說這話好像不太合适。

齊玉珍:“爸媽也是這樣的人嗎?我覺得姑姑還是蠻耿直的,可能姑父是例外,爸媽呢?”

“我爸媽在我眼裏是挺正常的,他們工作時候什麽樣子,我也說不清楚,肯定不會為難你的。”有些人工作和生活是兩副樣子,他沒法說得太肯定。

“為難我也沒事,我不怕為難,和姑姑聊了許久,豁然開朗很多。”

“豁然開朗就好。”雖然不知道玉珍是哪方面豁然開朗了,附和就行了。

說完姑姑和姑父一家,齊玉珍站起來抱住丈夫。

宋尋舟也是伸出雙臂将她抱在懷裏:“想家了?”

“不是,就是抱抱你,希望你別生氣了。”

“我什麽時候生氣了?”

姑姑沒有亂說話,和姑父一起做晚飯的時候,姑父只問了他幾句近況,将來有何打算,也沒說別的話讓他覺得冒犯。

齊玉珍提醒:“火車上的事情。”

被占位置。

經她提醒,宋尋舟想起來了:“你不說我都忘了,兩三天前的事情了。”

“忘記就好,那時候我真覺得你生氣了,我想到平時不發火生氣的人,一旦被觸及底線,發起火來比普通人嚴重多了,之前在火車上,周圍有陌生人,不能好好哄你安慰你,現在終于有機會,你卻已經忘記,對不起,不該提醒你想起來的。”

今天白天沒哄是因為兩三天沒洗澡,身上髒兮兮的,丈夫不嫌棄,她嫌棄,今天下午洗完澡,清爽許多,有心情親親抱抱了。

“我現在想想,是挺生氣的,還沒消氣。”

意思是需要哄哄,需要安慰吧?

齊玉珍在他臉上親了兩口,看着他的眼睛:“我記得你在火車上說過的話,你說要學你一樣,不要對這些人太禮貌,我不覺得你不禮貌,相反,我覺得你很有禮貌,又禮貌又冷靜,當時就好想抱抱你了,我家尋舟是世上最溫柔可靠的男人,我好愛你。”

被妻子這樣甜軟柔和的聲音語氣誇獎,宋尋舟沒忍住低頭吻住她的唇。

齊玉珍想推開丈夫,想說還沒洗漱,吃完晚飯只是簡單漱過口而已,到底是沒推開,沒說出來。

沉溺其中了。

...

第二天,齊玉珍跟着丈夫去公婆居住的廠子分配房。

他們過去的時候,公婆和小姑子小叔子都在家了。

齊玉珍在丈夫喊過爸媽以後,跟着丈夫喊爸媽,她說的話稍微多了點。

仿佛見到自己爸媽,關心他們的身體健康,語氣親切自然。

宋興華和常敏慧見到兒媳婦,有些意料之外,好在反應很快,接着兒媳婦的話聊了。

常敏慧還讓兒媳婦坐下來聊,沒有讓兒子坐下來的意思。

提着餅幹糖果的宋尋舟自己放下東西,搬了椅子坐在妻子身邊。

這場面倒像是女兒帶着女婿來見父母一樣。

腦海中閃過無數想法的宋蘭馨,在爸爸陪着媽媽去廚房泡茶,其實是去說悄悄話的時候,怒視大哥:“哥,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我看錯你了!”

她語氣激憤,聲音倒是不大,然而屋子小,在廚房裏的爸爸媽媽也聽到動靜,媽媽出來問怎麽了。

齊玉珍一臉狀況外的表情,同樣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發生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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