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掙紮

第4章 掙紮

◎林風致可沒那容易被他帶跑。◎

巨大的利益誘惑之下,林風致的理智被短暫地沖散。

一億的下品靈石,足夠她在修仙界悠閑地活到壽終正寝那日。進入修仙界本就是誤打誤撞,她的天賦平平無奇,追求大道太勉強,對長生不老也無愛,便總想着大賺一筆安度餘年,過幾年逍遙日子,活到幾歲算幾歲。

那一刻,她看到自己入住華美仙府,買到拉風的仙騎,各種奢侈的衣飾想買就買,她想雲游四海就雲游四海,想在仙府躺着看星星就看星星,再不必為生計奔忙,甚至于自己死後還能留下一筆偌大遺産,如果她那時沒收徒弟,就全部留給封默。

于是很多年很多年後會出現一個畫面,已經成為上修的封默站在她的洞府裏,拿着她的手寫信,靜靜地緬懷她這個微時相伴而今卻已伊人難再的少年同伴。

那時候,他還會不會想起海邊的小魚村,和那段艱難的歲月?

誰知道呢?

若真有那麽一天,也許連她都把過去徹底遺忘,何況封默?

按道家思想,林風致覺得自己勉強算是順應自然、清靜無為,但若依封默的看法,她這就是胸無大志以及虛度年華的代表。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逼自己追逐封默,就像學堂裏學得最差的學子,勉強追趕同窗的進度,可用盡全力也依然與對方越拉越遠。她不是沒有焦慮過,但不知哪天起,她忽然就想通了——她不需要為難自己,去追尋內心并不渴望的東西。

後來,她就放手了,連同那些懵懂的情感都一并放手。

如今,她只想賺足靈石,做個逍遙仙。

“啪叽”一聲,巨大的餡餅掉到她頭上,她沒辦法鎮定。

“林道友,這邊請。”青衣的道童的聲音溫柔響起。

林風致停止胡思亂想,山間冷風迎面而來,吹得人微涼,夜色已重,天上星鬥遍布,如棋盤倒置,叫她混亂的心緒一醒,擡眼看時,那道童已站在石階上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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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懷舟抛下那“一萬上品靈石”的巨大誘惑後,并沒立刻要她回複,只說天色已晚,留她在昆虛休憩一晚,等明日再議。

此人看着雖然孱弱無力,可打過交道方知其手段之深。

擅心者最可怕,她已然落了下風,但無奈的是她的确被這個誘惑打動,所以答應了他的留宿邀請。

石階的盡頭,是昆虛某個仙洞入口,石梁之上橫懸玉匾,洞名“天柔”。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林風致輕聲忖道,猜這洞名大抵出自此句。

水滴石穿,以柔克剛,合道家陰陽之道。

就這般想着,林風致随道童進了仙洞,眼前豁然一亮。

與早先她醒來的寒酸殿宇相比,并不算大的天柔洞卻顯得格外華麗,光華于石壁上流轉,宛若星沙溢彩,竟是個晶石礦床直接鑿成的天然礦洞。

以礦脈鑿洞設府,此等手筆非普通宗門可比,昆虛無愧九寰首宗舊名,哪怕式微,經年積攢仍叫人大開眼界。

林風致一邊感嘆一邊跟道童邁進內洞,洞內有一方小池,池間暖氣氤氲,隐約透出泛着月色光澤的池水,池畔長滿紫色小花,花間又有一座瑩白玉床。

“林道友,此為鄙宗天柔池,除可納靈滋陰固神之外,亦有養膚美顏之神效,尤其适合女子。那邊乃是整塊空明石切鑿而成的法床,可助修者凝神靜氣,是修行的妙物,林道友也可一試。”道童的聲音響起,“祁長老交代了,今夜就請林道友暫憩于此,不會有人前來打擾林道友,林道友只管放心泡湯洗乏,養精蓄銳,明日再請商談要事。”

道童語畢便退到洞口處離去,洞內頓靜,只剩林風致一人。

先有礦脈鑿設府,後有天柔池與空明石床,樣樣皆非凡物。

想她不過一介低微散修,這昆虛卻是卧虎藏龍之地,對方若有心加害,無需動用到這等天材地寶,橫豎已經到這裏了,她不若寬心受用這平時見都見不着的好寶貝。

如此想着,林風致褪去外衫邁入池中,抽去绾髻發簪,散發池面,泡起暖湯來。

暖意化作細流注入經脈湧向丹田,皮膚上又似有小蟻輕咬,不疼,酥酥麻麻反而挺舒服,周身的疲乏似被洗去般,她惬意地閉上眼。

泡了約有半個時辰,她正舒坦得骨頭像要化掉般,一道青光卻自褪下的外衫間亮起,乃她衿間所系的傳音玉發出。她擡臂揮手,傳音玉遙遙飛入她掌中,裏面傳出熟悉聲音。

“小致,你人在何處?”

林風致醒神,想起自己不告而別且并未告訴封默自己要去噩境之事,也不知他此番找她,是為了質問她先前耍弄孫靈瑞之事,還是其他。

“封默,前期日子我接了珍珑閣的差使,将遠赴噩境出任新閣掌事,因恐你為此擔心,不想擾了你的心情,故未提前告知。如今我已出五華山地界,與同僚趕往噩境。你專心修行,無需替我擔憂,我能照顧好自己。此別不知何日再聚,先祝你仙途永固,早成大道,到時我必奉酒相賀,與君再敘。”

她和昆虛的事還未定音,就讓封默以為她去噩境好了,反正沒有差別。

語畢,她的手掌拂過傳音玉,玉石溫潤的瑩光消退,消息就再也傳不過來。

今晚,她只想靜一靜。

白天封默讓她留下的未盡之語,她早已猜到。他必是已經替她打點好一切,讓她能夠留在五華山中,而此舉必定引起了非議,否則孫靈瑞也不會對她惡語相向。能留在五華山,又有封默照拂,日子當然要比四海漂泊要舒坦,只不過……

再怎麽豁達随性,她心裏也還存有一絲絲驕傲,雖修為不濟,卻也不想過仰人鼻息的日子。

“自食其力”這四個字,她還是能做到的。

————

月色如霜,遍灑五華山巅,落在地上的人影亦被拉得愈發颀長,風過之時衣動影動,人卻不動。

良久,封默方緩緩阖上手掌,攥緊掌心玉石。

傳音玉的那頭已無音訊,她的離去非常突然,也非常堅定。

他本已說服師父,讓林風致進入五華山外門修行,這是他拜入五華山主座時提的唯一一個要求。

自幼年起她便是他的未婚妻子,那時他只恐世俗情愛壞了修行,故從未對她好顏相待,亦未承認過她的身份。後來家毀人亡,孤身一人的她成為他的責任,晃眼就和他在修仙界走了幾十載。

這個責任他背了很久,她的天賦不好,他以為自己會照顧她終老,怎料卻是她說走就走,離開得這般堅定。

他該開心自己終于了卻這段塵緣,卻不知為何竟在此時攥緊傳音玉,仿若抓住他們之間最後一絲牽挂,久久不松。

————

天光漸明,朝陽薄染雲霞,林風致在昆虛天柔洞的空明石上睜開眼。

萬沒想到這空明石竟有奇效。昨夜收到封默傳,她本心緒難靜,豈料坐上石床起便雜念漸消,緩緩入定,運功行氣至天明。

林風致只覺精力充沛,神清目明,思緒清晰,對于昨日祁懷舟那一萬上品靈石的誘惑,心中已有主意。

昨天她落了下風,今日定要扳回這一局。

比境界修為她不夠資格,但比腦子……她未必遜色于人。

簡單收拾妥當,她正想找祁懷舟,卻見洞外早已候着昨日那道童。簡單見過禮,道童便帶她去見祁懷舟,林風致随他往北掠至山巅。

雲霧缭繞之間矗立着氣勢恢宏的宮殿,仿似神宮仙府。

昆虛雖已割讓八成山脈予外人,但保留下來的三脈十山依然大得讓人迷失,林風致并不知道自己現在位于昆虛具體哪座山上,只知宮殿的三重檐上閃閃發光的金色篆體匾——昆虛。

此乃昆虛主殿。

只是與祁懷舟商讨昨日之事而已,何需引入一宗之主殿?

林風致在道童的示意之下,疑惑地邁進昆虛殿。

昆虛殿很大,梁柱石壁的用材皆為整塊仙玉,上面繪刻仙禽陸獸并神仙人物,歷久彌新,似在向看客娓娓道來數千數萬年前移山倒海的輝煌故事,除此之外,殿上并無太多陳設,只有正中層層垂幔晶簾下的巨大蓮花法座,與座下井然有序的石座。

林風致并沒瞧見祁懷舟,只看到一人背光而立,看不清模樣,只見其身姿婀娜,料想是位美人。

“林小友昨夜歇得可好?”如春風般溫柔的聲音響起。

那人自光間迎上前來,露出滿頭鶴發與蒼老容顏。

“趙前輩?”林風致有些詫異,來的是昨日初見的長夢山主趙睿霖。

“小友見外了,若是不棄,喚我一聲睿姑姑便可。”趙睿霖微微一笑,眼角浮起細密皺紋。

林風致見她雖容貌已老,眉眼卻依稀可見年輕時的輪廓,再加上通身的優雅氣度,不難想像她年輕之時必也是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只是不知何故竟蒼老至此。

“睿姑姑。”林風致依言改了稱呼,與她寒暄兩句,正要問她祁懷舟的去向,忽見她手一揮,袖口飛出道青光。

青光落地,化作巨鏡。

林風致在鏡中看到清晰的自己——臉頰紅潤,皮膚緊滑勝過往常。

那天柔池的養顏功效果然不是吹的。

“睿姑姑,這是……”

“林小友,想來你也已經猜到,我們将你留下,是因小友長相與本宗上神秋月明有七成相似,但這還不夠,所以在正式議定之前,我們希望小友能完妝示人……”

她的話沒說話便被林風致打斷:“明白了,你們想驗貨。”

趙睿霖未料她将話說得如此直白,當下反覺自己不妥,剛想道歉,林風致卻擺手道:“做買賣都講個物有所值,你們開出這麽高的價錢,自然要驗明我這替身合不合适。”

他們這般行事,林風致反而放心,對方是真的沖她這張臉來的,不是圖別的東西,而她也只需要扮演好他們要她扮演的人就可以了。

“要我怎麽配合?”她又道。

“小友真是爽快人。”趙睿霖見她這毫不扭捏的作派,不免對她添了三分喜歡,“小友閉上眼就可以。”

林風致點點頭,阖上雙眸,心裏有些好奇對方所謂的“完妝”到底是怎麽個妝扮。

“林小友,得罪了。”那廂趙睿霖告了個罪,揮袖而落。

林風致只聞一陣香風撲面而來,幾股柔和的風纏到她的身上,片刻之後方緩緩消散,她耳畔又響起趙睿霖的聲音:“可以了,小友睜眼吧。”

她慢慢睜開眼眸,入目所見是巨鏡中照出的人。

像她,又不像她。

道髻已改,仙髻高挽,髻間束以紫金寶冠,兩側流蘇長垂,一襲寶藍底的團花圓領衫,腰間系着五色的十六幅飛仙裙,愈發顯得人鵝頸如玉,姿态輕盈,其餘如胸前璎珞,臂钏,腰佩等等,一應俱全,宛如壁畫中的天人。

玉頸之上,是張朝霞笑靥,額間一點朱砂嬌豔非常。

林風致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她知道自己長得有些姿色,只是常年在外奔忙,并無心思在這上頭折騰,慣常只着便于行走的簡單道袍,梳最簡單的道髻,外人見了,至多誇一句,好個清秀的小女冠,如此而已。

如此盛裝,當屬她生來頭一遭。

“小友很适合這樣的打扮。”趙睿霖呢喃般開口,目光仿佛透過她看到遙遠的人事,“這身行頭乃是我早年行走塵世之物,若是小友不棄,便贈予小友了。”

林風致還沉醉在自己盛裝的模樣中,不妨聽到這一句,心頭大驚。

這些衣裳佩飾除了好看之外,其上附着的靈氣都不弱,料來皆非凡品,很是貴重,她受之不起。

她剛要開口,殿門處卻旋進一陣風來,門被吹開,天光乍入,有人行來。

林風致望去,恰與祁懷舟的目光撞上。

祁懷舟雖然蒼白依舊,目光卻如炬,他踱入殿內,揮袖揚手遙遙一指,道:“那個位置,你坐上去!”

林風致随他所指望去,瞳眸一縮。

華光乍起,他所指之處,是這殿內唯一主座,亦是昆虛至高無上的宗主尊座。

她按他所言,緩緩邁向昆虛寶座,身後又響起祁懷舟清冽的聲音:“負手拔背,步伐沉緩,不必心虛,也不必膽怯,你只需想着,這裏是你的宗門,你是昆虛之主,坐擁這十山三脈萬載仙火……”

林風致心髒怦怦跳動,她在走向這張寶座時,心頭确實升起幾分惶惑,仿佛在以微渺窺浩瀚,以蝼蟻浮星宙……那般無所适從。祁懷舟的話卻似乎帶着迷惑人心的力量,聲音雖然不大,可聲聲直達她元神靈墟。

她不知不覺放緩動作,背如利劍,步如沉水,一步一步,邁向昆虛寶座,轉身之際,只見祁懷舟已經帶着趙睿霖與曾楚二位長老站在殿中。

“昆虛天羲山主祁懷舟,見過秋……”祁懷舟雙手合禮,以元嬰之尊,緩緩向她行禮。

“等等!”身處高位的林風致卻是一聲脆喝,“祁仙君與幾位仙長之禮,小修萬不敢受。而我也還未答應祁仙君所托之事。”

祁懷舟雙眸微眯,對上林風致明亮的眼。

那雙眼,帶着坦蕩而狡黠的笑意,和真正的秋月明一點也不像。

林風致可沒那容易被他帶跑。

作者有話說:

社畜的願望:三年賺夠養老金,退休宅家旅旅行。

注:‘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道德經》

PS:今天兒童節呀,那再送一章小紅包吧,祝兒童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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