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大婚◎

安樂公主謝柔嘉與太子賓客大婚的消息傳遍整個大胤時,整個大胤都炸了鍋!

三年前裴季澤在安樂公主的及笄禮拒婚一事至今仍有議論,想不到三年後這對小冤家竟要成婚。

尤其是天子腳下的長安城,此事成了街頭巷尾熱議浪潮。

人人碰見最先開口的第一句話,從“你吃了嗎”變成“你對此事如何看”。

“我看啊,定是裴侍從被安樂公主的真情打動!你想啊,那樣一位金枝玉葉,為救裴侍從,竟大冬天的在外頭跪了一天一夜。”

“誰說不是呢!不過這安樂公主驕縱跋扈,指不定成婚後怎麽利用救命之恩拿捏裴侍從!”

“就是,就是!”

一衆人說得興起,黛黛觑着自家主子的神色,正要沖上前去理論,被謝柔嘉叫住。

黛黛不忿,“這些人當真是可惡!”

謝柔嘉不置可否,“走吧。”

黛黛只好跟上去。

恰巧一支去新娘家送聘禮的隊伍打眼前過。

謝柔嘉随意瞥了一眼,只見并不算豐厚的聘禮中有十幾壇子酒。

那是女兒出生時當父親埋下的酒,留待出嫁時拿來待客。

酒的名字極好聽,叫女兒紅。

正走神,黛黛問:“咱們這是去哪兒?”

謝柔嘉道:“去葵姐酒館坐坐。”

葵娘子酒館在平康坊內,主仆二人到葵姐酒館時已經是宵禁時分,正是坊間正熱鬧的時刻。

她方在亮堂的大堂站定,一身段豐腴,穿了一件碧色齊胸襦裙的妩媚小娘子搖着團扇迎上前來,向她行了一禮,語笑嫣然,“謝公子好久不曾來。”

正是酒館的掌櫃葵姐。

她今年與謝柔嘉同歲,未婚夫婿戰死沙場後便未再許人家,因此,店中那最值錢的便是她那十五壇的女兒紅。

謝柔嘉是這裏的常客,吃過幾回,至今念念不忘。

她今日來,也是奔着這酒來。

待在後頭的雅室內坐定,她開門見山,“某家中有一妹妹即将要成婚,只可惜她自幼不得父親喜愛,出生時沒有為她埋下女兒紅。我想要同葵姐勻個一兩壇子酒,賀她新婚之喜,也算聊以慰籍,也不知葵姐肯不肯?”

葵姐聞言,搖搖頭。

謝柔嘉雖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心中仍感失望。

她笑,“是某唐突。”

“并不是奴家小氣,若是擱在往日,奴家怎得都要勻出一兩壇子來。”

葵姐替她斟酒,“實則是早前有人已經向我讨了那十壇子酒,我如今也只得半壇子。”

謝柔嘉驚訝,“你竟肯賣?”

昔日衛昭曾許以千金,她都不肯賣,只偶爾拿出一些來招待熟客。

葵姐眼底竟然泛起一抹柔意,“他許了奴家想要的東西,莫說是酒,便是命,奴家也肯給。”

謝柔嘉實在好奇究竟是誰,可葵姐卻不肯多說,只陪着她飲酒。

謝柔嘉雖愛酒,可酒量卻極淺,幾杯下肚,白皙的臉頰染上兩抹酡紅,一對微微上揚的鳳眸蒙了一層霧似的。

她見月色極美,踩着棉花似的走出屋子。

屋外是一方池塘,一抹皎潔的月影沉在水中央。

謝柔嘉見對面好似站着一抹玄色的人影,皎潔的月光灑在他身上,在他身後牆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謝柔嘉跌跌撞撞地追出門去,腳下一滑,被人攙了一把。

回頭一看,是葵姐。

她笑,“謝公子當心。”

謝柔嘉這才察覺,自己只差一步就要跌入池塘內。

她道了句“多謝”,只眼朝對面望去,哪有什麽人影,不過是一株開得極盛的梨花罷了。

謝柔嘉望着水中倒映的月影輕笑一聲,也不知在笑誰。

葵姐望着她幽幽嘆了口氣。

謝柔嘉奇怪,“葵姐何以嘆氣?”

葵姐道:“奴家只是瞧着你們這些癡男怨女愁得慌。”

謝柔嘉道:“難道葵姐不是這三千紅塵客中的一員?”

葵姐“咯咯”笑了起來,好一會兒停下,道:“是也不是。”

言罷,朝她舉起酒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奴家在此提前恭祝公主大婚之喜。”

謝柔嘉愣了一下,坦然一笑,“多謝。不過我今夜恐怕要在此叨擾一晚。”

葵姐笑,“那奴家這就叫人替謝公子收拾卧房。”

言罷起身告辭。

謝柔嘉坐在欄杆處對月獨酌。也不知吃了多少酒,迷迷糊糊地,瞧見一着鴉青色衣衫,配蹀躞玉帶,身姿挺拔如松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将一杯茶水遞到她嘴邊。

俊雅似玉的郎君劍眉緊蹙,“怎醉成這樣?”

鳳眼迷離的少女就着他的手吃了水後,呆呆地望了他好一會兒,直到确定眼前的男子正是自己兩年未見的哥哥謝珩後,撲到他懷裏,積了數月的委屈湧上心頭,哽咽,“哥哥怎麽才回來!裴季澤那個狗東西欺負我!”

兩兄妹久別重逢,謝珩卻沒想到會是在如今這種境況。

兩年過去,她還未能從當年所受的情傷走出來。

他輕撫着她冰涼的發絲,深不見底的漆黑鳳眸裏閃過一抹恨意,“哥哥說過,只要我還活着一日,我的妹妹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想要嫁誰便嫁誰,無需為任何事委曲求全!就連他,也不能!”

“是我心甘情願要嫁,”懷裏微微顫粟的少女抽噎,“這十八年來,他頭一回管我。哥哥,你不曉得,我心中其實很高興。”

謝珩聞言,眼圈驀地紅了,半晌,啞聲道:“想嫁便嫁,若是成婚後不高興,和離便是。他若是敢欺負你,哥哥絕不饒他!”

“好,”她吸了吸鼻子,擡起婆娑淚眼,“哥哥怎一人過來,嫂嫂與允兒呢?”

“他們此刻正在宮裏陪着母親,我這就接你回去見他們。”身形高大的男子在她面前蹲下,“來,哥哥背你回家。”

謝柔嘉乖巧地伏倒在他寬闊的背上,緊緊地摟着他的脖頸,任由眼淚流淌進他的脖頸。

哥哥小時候總說:“阿耶不疼不要緊,哥哥給柔柔做阿耶。”

她想,哥哥,是這世上最好的哥哥。

可她卻不是個好妹妹。

這一回她也懂事些,不給阿娘哥哥添麻煩。

直到兩人走遠,一端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自一旁黑暗無光的巷子裏出來。

客棧屋檐下亮着的橘黃色燈籠,在他蒼白若雪的臉龐投下一抹暖意。

倚靠在門框的葵姐搖着團扇,望着昔日裏最風流雅致的美貌郎君,語笑嫣然,“奴家一直以為裴侍從是這個世上最懂女人的男子,沒想到也會有不敢見人的時刻。”

他垂下長睫,輕輕地摩挲着雪白腕骨處的紫檀木手串。

半晌,輕聲道:“因為裴某心中,也會有怕的人。”

葵姐愣了一下,随即向他福了一福,真誠實意,“妾在這兒提前恭祝裴侍從新婚大喜。”

眉目似雪的男人眼底終于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多謝。”

他這一笑,那對冰涼的含情眸似冰雪融化,眼波流轉,風流天成。

葵姐看得一時晃了神。

這樣的男人,若是喜歡誰,恐怕那人一輩子都忘不掉。

*

醉得不省人事的謝柔嘉不知自己如何回的宮。

她睜開眼睛時,就瞧見阿娘捉着自己的手,嘴巴一張一合,不知同她說些什麽話。

嫂嫂也坐在床邊,拿帕子溫柔地替她擦臉。

還有允兒,兩年不見,從前那個還不會說話的粉白團子,如今一本正經地向她行禮問好的樣子,像極古板的哥哥。

一家子都在。

謝柔嘉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心裏的那點子傷被徹底撫平。

“允兒乖,”她阖上眼睫,“待姑姑好好地睡一覺,醒來後就陪你去打馬球。”

這一覺似乎睡得很長很長,有人輕輕地在她耳邊喚她,“公主,該起了。”

“別吵,”她翻了個身,“我再睡會兒。”

“公主,已經來不及了,驸馬就要來迎親。”

謝柔嘉聞言,猛地睜開眼睛,見黛黛站在床頭。

她再定睛一瞧,殿中挂滿紅綢子,就連卧在床頭的兒茶身上也穿了一件紅色的小衣裳。

怪熱鬧喜慶的。

是了,今日是她大婚的日子。

謝柔嘉茫然了好一會兒,總覺得自己不過是因貪酒睡了一覺的功夫,竟過去那麽些日子。

侍女們井然有序地服侍她盥洗,然後坐在妝奁鏡臺前梳妝。

謝柔嘉總覺得自己還沒有睡醒,整個人都有些發懵,木木地望着鏡中臉上塗得慘白,兩腮又點了兩塊腮紅的臉。

怎麽都不像是自己。

三歲大的允兒漆黑的眼珠子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姑母今日不高興?”

謝柔嘉伸手摸摸他白嫩的臉頰,“何以見得?”

謝允歪着腦袋認真想了想,道:“耶耶說,他同阿娘成婚時,阿娘笑得可高興了。我在這裏瞧了姑姑許久,姑姑卻不曾笑過。将來等允兒成婚,若是新娘子不高興,我便不娶她。”

謝柔嘉愣了一下,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那我現在笑了。”

他一本正經地颔首,“現在倒像是高興了。

他不過三歲,舉手投足簡直與她那個古板的哥哥一個模子刻出來。

謝柔嘉心底越發喜愛他,與他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

兩姑侄正說得熱鬧,外頭傳來一陣說話聲,不知有誰高喊了一嗓子,“驸馬已經到了”。

不是說他腿傷未愈,不能親自來迎親嗎?

原本并沒有把這場婚禮當回事的謝柔嘉,也不知怎的,心就亂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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