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驸馬今晚要睡在這兒?◎
敬亭軒。
婢女們正在收拾食案。
端坐在一旁的謝柔嘉不曾想裴季澤會回來,随口問:“驸馬可用飯?”
裴季澤瞥了一眼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的桌子,沉默片刻,“已經用過。”
謝柔嘉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
她坐在榻上陪兒茶玩了一會兒,見裴季澤不停地在那兒吃茶,忍不住問:“驸馬很口渴。”
他又抿了一口茶,“尚可。”
話音剛落,謝柔嘉聽到他肚子裏傳來咕嚕的聲音。
謝柔嘉微微驚訝,“驸馬該不會還未用晚飯吧?”
眉目似雪的男人神色淡然,“只是餓得快。”
謝柔嘉半信半疑瞧他一眼,起身去沐浴。
出來時,裴季澤已經坐在屋裏的榻上,手裏拿着一本《史記》。
許是聽到動靜,從書裏擡起視線,眸光落在她領口處露出的一截雪白鎖骨上,喉結滾了一下,立刻收回視線。
并未察覺到異樣的謝柔嘉見時辰還早,坐在燈下解九連環。
解來解去都解不開,她沒了耐心,正要叫人收了,一只潔白如玉的大手突然從她手中拿過九連環。
謝柔嘉擡起眼望去,只見那只解了一晚上都解不開的九連環,在那雙靈活修長的潔白指骨中,很快地崩潰瓦解,一個一個地被他擺在她跟前。
就跟炫耀似的。
謝柔嘉瞪着他,“誰說我要解開!”
他聞言,重新拿起桌上的九連環複原回去後遞給她。
謝柔嘉接過來又接着在那兒解九連環。
可還是解不開。
明明她瞧着他也是這樣解的!
她一時跟九連環較上勁,可半個時辰過去,仍是未解開,一氣之下,正想叫人拿錘子過來砸了,一直默不作聲的男人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掌心微熱,貼着她的手背,酥酥麻麻地起了癢意。
面頰微微有些燙的少女擡起眼睫,“松手!”
他卻不聽她的話,捉着她的手指教她如何解開九連環。
他極有耐心,一邊解一邊溫聲告訴她九連環的原理。
原本還想要與他劃清界限的謝柔嘉不知怎的就被他的嗓音與專注吸引住,由他帶着一個一個地将玉環擺在桌面上。
直到最後兩只玉環分開,謝柔嘉喜道:“解開了!”
言罷,見眉目似雪的美貌郎君正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瞧。
謝柔嘉覺得自己在他眼裏又成了阿念。
當然,阿念比她讨喜可愛,不似她這般驕縱任性。
漸漸地,月亮升至柳梢頭。
有些犯困的謝柔嘉打了個哈欠。
這時正在看書的男人擱下書,“時辰不早,歇了吧。”
她愣了一下,“驸馬今晚要睡在這兒?”
她早上不是同他說得很清楚。
“殿下希望微臣睡在哪兒?”他擡起眼睫望着她,“微臣的院子裏只有這間卧房。”
謝柔嘉聽得出他這話的言外之意。
兩個人才成婚,她這個公主總不能新婚第二夜就将他趕出院子。
謝柔嘉随即想到他連兩人圓房之事都能作假,自然也不會叫外人知曉他夫妻二人剛成婚就不和睦。
謝柔嘉瞥了一眼床鋪。
好在今日有兩床被褥。
反正公主府也已經快要建好,左右也不過再忍耐幾日。
誰知她才走到床邊,屋子裏陡然陷入一片黑暗。
他竟熄燈了!
謝柔嘉一回頭,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她眼前。
一股子夾雜着藥香的清冽薄荷氣息撲面而來,幾乎将她整個人裹挾住。
她吓了一跳,“驸馬熄燈做什麽?”
嗓音微微低啞的男人道:“殿下要留燈才能睡嗎?”
倒也不是。
可是她都還沒有上床!
謝柔嘉正要叫他先把燈點上,突然被人打橫抱起來。
她下意識圈住他溫熱的脖頸,急道:“驸馬這是做什麽!”
他并未說話,将她小心地擱在床上,在她身側躺下。
謝柔嘉的心跳得極快,臉頰亦滾燙。
好在帳內漆黑一片,對方瞧不見。
她平息片刻,問:“驸馬考慮的如何?”
身側的男人沒有作聲。
過了好一會兒,他背過身去,“微臣不想在新婚次日就讨論和離這個問題。”
“三日。”謝柔嘉給了他一個确切的期限,“請驸馬三朝回門後給本宮答複。”
身旁的人不答。
謝柔嘉也不再作聲。
她本以為裴季澤躺在身側會睡不着,誰知一會兒的功夫就被困意席卷。
裴季澤這時轉過身來,修長潔白的指骨在她挺翹秀氣的鼻梁上輕輕刮了一下。
“壞人……”
*
謝柔嘉醒來時,已經日上三杆。
裴季澤早已不在身側,躺過的位置殘留着淡淡的薄荷氣息。
謝柔嘉在床上呆坐片刻,正要喚人進來,一抹月光色身影已經轉入屋內,一對漆黑漂亮的含情眼朝她望來。
昨夜太黑,尚不覺得有什麽。
今日屋子裏亮堂堂,謝柔嘉十分地不自在,“驸馬這樣瞧我做什麽?”
裴季澤收回視線,“今日可想要去前院用飯?”頓了頓,又道:“只有咱們一家。父親也不在。”
不知有意無意,謝柔嘉覺得他在“咱們”二字上咬字特別重。
她想起待人熱忱的裴夫人與阿念,矜持颔首,“也好。”
若不然對着他一個,吃飯多別扭。
兩人去到前院時,得到消息的裴夫人已經等在廊庑下,見他二人來,連忙迎上去。
待入了屋子,熱枕的裴夫人對她噓寒問暖,生怕她不習慣。
就連阿念也小大人似的,奶聲奶氣說道:“公主嫂嫂若是不習慣,就讓三哥哥夜裏抱着你睡,同你講故事,三哥哥可會講故事了。”
小孩子童言無忌,聽這話的大人卻不好意思。
裴父佯裝咳嗽,裴少旻一臉促狹地朝裴季澤眨眼睛。
裴夫人笑,“阿念愛胡說,望公主千萬莫怪。”
謝柔嘉道:“阿念很可愛,我很喜歡。”
裴夫人見她神情不似作假,放下心來,捉着她與裴季澤的手交疊在一起,笑,“既然成了婚,就要好好的。早些開枝散葉,你母親泉下有知,定會為你們感到高興。”
謝柔嘉見裴季澤眼底閃過的一抹落寞,一時之間,竟忘記抽回手。
他輕聲道:“會的。”
謝柔嘉心想,他怎這樣會演戲。
正走神,他突然朝她望來。
謝柔嘉慌忙偏過臉看窗外。
夏日炎炎,蟬叫得格外歡快。
*
飯後,一個侍女端着一碗湯藥上前,擱到裴季澤面前。
謝柔嘉雖時常聞到他身上有藥香,可還是頭一回瞧見他吃藥。
聞着味兒都覺得苦。
他卻只是微微蹙着眉,将那碗藥湯一飲而盡。
謝柔嘉見他漱口後盯着自己瞧,不知怎的就把自己吃過的茶遞給他。
他接過來後竟抿了一口。
謝柔嘉眸光落在他嫣紅的唇上,耳根子微微發熱。
一旁的裴夫人将他二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笑,“前日三郎非要去迎親,以至腿上舊傷發作,這幾日恐怕要勞煩公主。”
竟然是他自己要求的?
謝柔嘉有些驚訝的望向裴季澤。
眉目似雪的美貌郎君正吃茶,好似旁人說的不是他。
也對。
為叫全長安的人都知曉他這個驸馬待她真心實意,想來親自迎親,也在他計劃內。
*
兩人又坐了約一盞茶的功夫方起身告辭。
路上,謝柔嘉觑了裴季澤好幾眼。
裴季澤問:“殿下可是有事?”
謝柔嘉搖頭,“無事。”
他将她送到遠門口後,道:“微臣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殿下可先午睡。”
謝柔嘉應了聲“好”,轉身便走。
裴季澤目送她入了屋子,這才離去。
待行至一僻靜處,錦書低聲開口,“永寧坊那邊遞來消息,說娘子有些不好,希望您能過去一趟。”
裴季澤沉默片刻,道:“過幾日再說。”
頓了頓,又道:“她怕熱,去外頭買些冰。”
*
晌午暑熱較重,再加上屋外蟬鳴此起彼伏,被吵得心煩意亂的謝柔嘉實在睡不着,吩咐,“去外頭買些冰來。”
屋裏的侍女應了聲,才出去,迎面撞上兩個擡着一盆冰的女使。
謝柔嘉望着她二人手裏擡的一盆子冰,愣了一下,“文鳶叫人買的?”
其中一名女使道:“是驸馬叫人送來的。驸馬說今年冬日府中沒有儲冰,公主先湊合幾日。”
大戶人家一般都有冬日裏儲冰,夏日裏拿來消暑,裴家去年冬日裏落難,府中自然沒有儲冰。
謝柔嘉道:“擱下吧。”
絲絲涼意逐漸地填滿屋子。
她迷蒙着眼睛望着房梁出神,不知怎的,房梁就成了裴季澤的模樣。
漸漸地,她雙眼阖上,陷入沉睡。
*
裴季澤頂着暑熱回來時,外頭守着的侍女正靠牆打瞌睡。
才一入屋,一股子夾雜着淡淡玫瑰香氣的冷氣撲面而來,驅走身上的暑熱。
榻上冰肌玉骨的少女睡得正香,濃密卷翹的眼睫垂在潔白的下眼睑處,投下一小片陰翳。
也不知她夢見什麽,嫣紅飽滿的唇微微嘟着,比起清醒時的明豔奪目,多了幾分乖巧可愛。
裴季澤徑直在榻上坐下,伸手替她撥開垂在眼睛上的一縷墨發。
這時榻上的少女翻了個身,蓋在腰際的薄薄衾被滑落到地上,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細腰。
裴季澤的眸光落在雪白腰窩處的那顆朱砂痣上,喉結滾了一下,立刻收回視線。
他正彎腰将地上的衾被撿起來,突然聽見她在說夢話。
好似在叫自己的名字。
裴季澤遲疑着俯下身,才把耳朵擱在她唇邊,她細白的手臂忽地搭在他脖頸上,将他拉到自己胸前。
“小澤,”柔若無骨的少女貼着他的耳朵呢喃,“別怕,我來救你……”
裴季澤的心,驀然疼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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