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一(二)
第50章 大一(二)
未名湖中央的湖心島是北大校園的情侶聖地,明月鋒和印寒不和情侶們搶地盤,于是沿着湖畔慢慢走,路過石舫,停駐博雅塔下,眺望粼粼的湖水。明月鋒想說些什麽,可該交代的都講過,再講一遍啰嗦且乏味,只聽印寒問:“你周末回家嗎?”
“不一定。”明月鋒說,“如果有社團活動,就待在學校,沒事情的話就在崇文門。”
“我去中傳找你。”印寒說。
“別吧,太遠了,北邊到東邊,斜跨整個北京城。”明月鋒說,“你留在學校,多熟悉一下同學。”他打算借這個契機,與印寒拉開距離,将關系從難以言說的暧昧轉為普通友誼。
印寒不接茬,他抿唇,眼皮下垂,掩蓋瞳仁中孤絕偏執的細碎光澤。他沒有頻頻追問誰才是明月鋒心中最重要的人,這種問題太傻、太淺薄,明月鋒慣會糊弄,心口不一,問也問不出真心話。
“多給我發微信。”明月鋒又怕印寒獨自在學校受欺負,忍不住叮囑,“只要我有空,一定及時回複。”
“嗯。”印寒應下。
待夕陽沉入地平線,兩人去食堂吃了一頓簡單的晚飯,印寒将明月鋒送至地鐵站,說:“你走吧。”平淡的話語透出幾分可憐巴巴的依依不舍。
“假期見。”明月鋒揮揮手,揉一把印寒的卷毛,踩在扶梯的臺階上,不着痕跡地松一口氣。
很快到了中傳開學的時間,楚悠和印誠久陪明月鋒去通州報道。中傳的宿舍條件不如北大,明月鋒分到六人寝,當即決定要回崇文門住。他寧願單程半小時地鐵通勤,也不要擠在十平米的六人間。
“要是第二天有早課,你就湊合睡一晚。”楚悠說,“沒早課還是回家睡。”
印誠久打量擁擠狹窄的宿舍,說:“我看你課表,八點上第一節課,坐地鐵足夠到學校。這地方轉身都費勁,還是別為難孩子了。”
“午休睡這裏。”明月鋒打定主意不經常住,遂占了個上鋪,放上枕頭和被褥,打開儲物櫃随便放點應急用品,草草開始大學生活。
大一課程密集,明月鋒每天早出晚歸,披星戴月,幸好不住宿舍,自己的房子舒适寬敞,免去許多雜七雜八的瑣事。中傳因專業類別與其他文理工科院校不同,學生顏值普遍高一層次,即便如此,明月鋒的相貌氣質仍然出衆,被好事者評為院草之一。
大學裏的明月鋒放緩了交朋友的腳步,不再像小時候漫無目的地社交,他開始注重朋友這個名詞背後的意義。小時候,友誼只是友誼,在一起歡欣快樂便是朋友,邁入大學校園的明月鋒轉變觀念,迅速突破稚嫩的外殼,向成人社會探出敏銳的觸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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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鋒想要的不只是友誼,他要人脈,要地位,要金錢,要無拘無束,要恣意妄為。他想要的太多,仿佛靈魂深處藏匿一只貪婪的巨獸,需用無窮無盡的欲望填飽肚子。
這是不正常的,明月鋒知道,但他停不下來。
童年時期父母雙亡喪失的安全感,由不得明月鋒控制,像是心髒中央的豁口,随年齡的增長變大,最終它會長成可怖的黑洞,反過來将他吞噬。
“月鋒!”
一道聲音叫住下課朝食堂走去的明月鋒,瘦削的男生拍一下明月鋒的肩膀,笑着打招呼:“下午一塊兒打球嗎?”
“行。”明月鋒看着男生,從腦海中搜刮出名字,賴祥雲,公管院大二生,籃球場相識。
明月鋒長得好,在美女雲集的中傳稱得上異性誘捕器,男生們打球都願意叫上他,萬一吸引來某人的女神就賺大了。
“吃飯去啊?”賴祥雲問,“我也吃飯,咱倆一起?”
“嗯。”明月鋒說,“我下午有一節課,四點以後沒事。”
“好嘞。”賴祥雲說,“你認識服裝學院的人嗎?”
“服裝學院?”明月鋒好奇地問,“有什麽專業?”
“我想找服裝設計專業的學生。”賴祥雲摸摸鼻子,小聲說,“我家是開服裝廠的,我爸想找學生兼職。”
明月鋒起了興趣,他問:“你爸打算給多少錢?”
“一張圖三百。”賴祥雲說。
三百,在二零一二年抵得上學生一周的生活費,明月鋒說:“我幫你找找。”
“太好了兄弟,找到了給你分成。”賴祥雲說。
“分成?”明月鋒想起自己常看的財經新聞,“好。”
繁忙課業之餘,明月鋒聯系上兩個服裝設計專業的女生,對他來說,與人建立連接,如吃飯喝水般簡單。他并沒有興沖沖地拿設計稿找上賴祥雲要錢,這種行為過于低級,不是他的風格。他與兩名女生合作,從傳播學的角度,分析近幾年服裝的流行趨勢,收集設計風格,與消費人群的年齡分布、學歷水平、性格偏好做匹配,出具一份分析報告。再按照分析報告,反哺設計稿,修修改改,标注售賣人群和介紹詞,由明月鋒交給賴祥雲。
這種周到的服務,遠遠超乎賴祥雲的預料,他翻閱手中的稿件,設計圖中規中矩,但圖紙旁的文字指引了售賣的方向和傳播方式,他問:“這是你寫的?”
“做了點市場研究。”明月鋒謙虛地說,“我要求她們改掉了一些過于天馬行空的設計點,顯得有些平庸。”
“不不不,正好。”賴祥雲說,“我爸找學生做設計,就是因為他收到的設計圖總是……很難實現。”他佩服地看向明月鋒,“我家是服裝廠,就是做普通人的生意,不是什麽米蘭大秀,設計得花裏胡哨賣不出去。”
“那就好。”明月鋒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想法做生意,費了如此大的心血,他不想做一錘子買賣,“我調查了市場價,三百一張圖只是簡單的繪圖服務,我提供的不止是這些。”
“我看出來了,學弟。”賴祥雲笑着說,“我給你四百塊一張圖,咱們長期合作,怎麽樣?”
“好。”明月鋒點頭,眼眸亮如晨星,伸出右手,與賴祥雲相握,“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賴祥雲說。
四百一張圖,一共五張,明月鋒第一次開張,就賺回來兩千塊。他将分給兩位設計師一千五,剩餘五百,放進新開的銀行卡中,作為人脈基金。
明月鋒将好消息告訴了印寒,他甚至沒有耐心打字,發語音向小夥伴分享喜悅:“我的第一桶金!第一桶!”
印寒正在圖書館自習,打開手機聽見明月鋒的聲音,唇角上揚,冷肅的神色柔和兩分,圖書館不方便說話,他便敲打文字發過去【太好了,恭喜你。】
【明月:哎呀馬上期末考試了,我得趕緊回家複習。】
【明月:不聊了,有事再叫我。】
想多聊兩句的印寒一怔,落寞地删去多餘的文字,回複【好的,考試順利。】
【明月:你也是!】
明月鋒給人的第一印象總是活力滿滿,包括打字聊天,給人一種圓溜溜的滿月在手機屏幕裏滾來滾去的感覺。印寒深知小夥伴的秉性,卻還是舒展眉眼,品味心尖一點甜。
大一的一整個學年,明月鋒忙着交友、學習、社團活動、做生意,忙得不可開交,平均十天半個月給印寒發一次消息,匆匆講兩句近況,又托詞去忙。印寒表面不着急,似乎任由小夥伴将他推遠,只是心裏曲折蜿蜒,不知存有幾番盤算。
印寒的大學生活平淡無波,他本就內向孤僻,加之大一下學期搬回家住,獨來獨往,除了優異的成績和一副引人注目的好皮囊,并未像明月鋒那樣受人追捧。也有一部原因是,印寒太過高冷,想認識他的人沒有勇氣與他接觸。
身邊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印寒轉頭,一名個子嬌小、面容清秀的女生拉開椅子,坐在他身邊。印寒下意識皺起眉頭,周圍閑置的座位比比皆是,這人為何非要和自己擠着坐。
“同學。”女生怯怯開口,“你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