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迷霧
第73章 迷霧
印寒的消息回複很快,聊天框上方顯示一行狀态【對方輸入中……】
【印寒:恭喜霧哀第一屆秀場成功舉辦。】
【印寒:你終于實現了叔叔阿姨的夢想。】
明月鋒抿唇,産生些許不大真實的感觸,他跨越千山萬水,奔赴遠方,終是站在父母期望的舞臺上,實現二十年前他們的夢想。他本應是驕傲的,勇往直前的,一腔熱血的,如今卻如堕煙海,茫無頭緒。
【印寒:你什麽時候回國?】
【明月鋒:我打算去夏威夷度假,你來嗎?】
【印寒:我去。】
【明月鋒:耽誤你寫論文嗎?】
【印寒:我直博了。】
印寒的頭腦毋庸置疑,順利地保研、升博,一邊在律師事務所實習,一邊關注着霧哀的業務合同,像一個沒有短板的木桶,他甚至還能騰出時間陪明月鋒去國外度假。
時間管理大師。
【明月鋒:前兩個月沒聯系,你在忙直博的事?】
【印寒:嗯。】
【印寒:還好,不是很忙。】
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語,卻讓明月鋒感到幾分熱騰騰的親近,他敲打手機屏幕【那我得想想,給你買個什麽樣的慶祝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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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鋒:夏威夷見。】
【印寒:好的。】
印寒将手機收進口袋,低頭在合同上黏一條藍色标簽,遞給蘇麗笙,說:“差不多了,麗笙姐,後面一周我要請假。”
“老板同意就行,沒意見。”蘇麗笙接過合同,誇贊道,“小寒你真細心,給賴總簽字的地方都粘上标記了。”
“應該的。”印寒說,他站起身,拎起電腦包,“我走了,下下周見。”
“拜拜。”蘇麗笙揮手。
沒人會深想印寒那句“差不多了”具體指什麽,就像沒人在意霧哀略微上升的成本與波動下降的收入,漸成規模的抄襲群體,以及賴祥雲越換越高檔的手表和跑車。時間像一輛疾馳的列車,即使所有人竭力維持原樣,卻也不在原地。
霧哀,早已不是創業初期的霧哀了。
“我把海霧賣給了Darlene。”這是明月鋒見到印寒所說的第一句話,“後續我會待在國內,陪陪你和叔叔阿姨。”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墨綠的絲絨盒子,打開,盒子中央坐着一塊碧藍表盤的百達翡麗,“送給你的。”
“對不起。”明月鋒說,“我這兩天一直在想,我瘋狂地工作,到底是為了什麽。”他苦笑,“我想留住爸媽的痕跡,想向世界證明,我繼承了他們的優秀。”
“但站在T臺上的那一天,我感覺很沒意思。”明月鋒拿起手表,戴在印寒的手腕上,“不過是一場自顧自的狂歡,證明給誰看呢。”
“我只是在延續我小時候不斷攢錢的慣性罷了。”明月鋒說,“于是我賣掉了海霧,給自己放個長假。”
“謝謝。”印寒右手握住左手手腕上昂貴的機械表,眼瞳沉沉,“那你還要霧哀嗎?”
“我這時候回國,賴祥雲不大高興。”明月鋒說,“他以為我會在國外待一輩子。”他拉着印寒走出機場,“剩下的事情我還沒想好,先度假再說。”
自明月鋒開始創業,到現在身心倦怠,七年時間,兩人沒有坐下來推心置腹地聊天。明月鋒忙忙碌碌,一刻不停歇地向上爬,賺錢成了唯一的人生目标,回首發現,錢沒賺多少,摯友只剩下一個,不禁令人唏噓。印寒則在漫長的孤獨與等待中,藏匿于天性的陰暗放大,私心如藤蔓瘋長,在明月鋒不知道的角落,潛移默化地影響命運的走向。
夏威夷的陽光大好,金黃的沙灘、無垠的大海、湛藍的天空、潔白的飛鳥,不負天堂島的盛名。明月鋒穿了條花哨的大短褲,肩頭搭一條毛巾,吊兒郎當地走近沙灘浴場,坐在遮陽傘下的躺椅上,吸溜一口雞尾酒:“舒服——”
印寒皮膚冷白,穿了一條素白的泳褲,盤腿坐在躺椅上抹防曬霜,蓬松的卷發垂下額角,顯出幾分柔和安靜。
“我記得我小時候說,等賺錢了,帶你去環游世界。”明月鋒說,“你第一個國家想去哪?”
印寒思考半晌,慢騰騰地把防曬霜抹勻小腿,拽着明月鋒的腳腕要給他塗。
“哎哎哎我不用。”明月鋒下意識抽出腿,卻被印寒抓得死緊,迫不得已抹了一小片乳白的霜液。
“莫斯科。”印寒說,燥熱的指腹揉過溫涼的皮膚,耳尖熱燙,卻忍不住撫摸更多。
“要去俄羅斯啊……咱們最好夏天去,冬天太冷了。”明月鋒拍掉印寒愈發過分的手,“摸什麽摸,我有的你都有。”
“不一樣。”印寒小聲反駁。
“哪兒不一樣了,摸出火氣你解決啊。”明月鋒嘴上花花,脖頸紅了一片,撇過頭佯裝忙碌,拿起手機翻閱許久不看的微信工作群。
印寒合上防曬霜的蓋子,靠着椅背喝一口冰涼的莫吉托,說:“你對賴祥雲怎麽看?”
“他挺能賺錢的。”明月鋒說。
“他已經在做貼牌了。”印寒語出驚人。
“嗯?”明月鋒皺眉,撐起身子坐直,“他沒跟我說啊。”
“今年年初,三個廠長陸續撤資,公司調用了一部分錢填補成本。”印寒說。
“我知道這事。”明月鋒說。
“那三名廠長的股份,賴祥雲開放給員工做內部購買。”印寒說,“自願購入股份的員工有三名,品控主管陳岩,設計主管窦靜桦和總經理助理苗蓓,他們的背景都與賴祥雲沾親帶故。”
“你是說,賴祥雲想和我搶公司?”明月鋒思考,“我手裏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剩下百分之二十出讓融資,他再收攏也比不過我。”
“但他在公司裏的話語權比你大多了。”印寒的眼睛猶如深不見底的窖井,盯着明月鋒,話語中飽含警告,眼神卻沒有憂慮,他在評估霧哀對明月鋒的重要性,“你回去,公司內部免不了争權奪利。”
“那就争。”明月鋒漫不經心地喝一口雞尾酒,“本就是我的公司,我拿回來有什麽不對?”
印寒緩緩躺下,望着遮陽傘的傘骨紋路,閉上眼睛,眉頭隆起,片刻舒展,如明月鋒所說,什麽都不想,一心享受夏威夷熱烈的日光和金黃的沙灘。
明月鋒拉着印寒在夏威夷待了十天,沖浪、游泳、泡溫泉,蹦極、跳傘、滑翔翼,把能玩的都玩了個遍,像是剛出獄的犯人瘋狂地汲取快樂。在印寒面前,明月鋒全然放松,他不用時刻挂着虛僞的笑容,亦不用斟酌言語權衡對錯,他想做什麽就做,想說什麽就說,重拾童年無憂無慮的時光。
“我感覺你就像我的充電寶。”明月鋒仰面躺在草地上,雙臂交疊放在腦後,“前段時間我都快抑郁了。”
“歐洲不好嗎?”印寒問。
“風景好,吃的不好。”明月鋒說,“再待下去,我可能會變成禿子。”
印寒瞥了眼小夥伴濃密的頭發,沒搭茬。
“歐洲也有點好處,你看我的腹肌。”明月鋒大剌剌地掀開松垮的睡衣,露出形狀優美的肌肉曲線,“雖然比不上你一打六,一打三我還是可以的。”
印寒喉頭滾動,移開視線,說:“哦。”語氣帶着幾分悶悶不樂。
不知道發小的卷毛腦袋中又在轉悠什麽心思,明月鋒伸個懶腰,頗為不情願地開口:“明天就回國了……真不想回去,我想在夏威夷住一輩子。”
“你不想見我爸爸媽媽嗎?”印寒問。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明月鋒坐起身,屈起食指給小夥伴一個暴栗,“別瞎猜。”
印寒垂下眼,抓住明月鋒的手腕咬了一口。
明月鋒一臉懵地看着皮膚上一排整齊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