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慕澤的父母已于六年前戰死沙場,去年定下這樁婚事後,慕澤特意請了姨媽過來京城,好幫着料理婚事。
慕澤的母親娘家姓張,不是什麽顯赫的京中勳貴人家出身,是慕澤的父親慕爍當年在西北從軍時娶的,夫妻二人恩愛和睦,後來慕爍因抗擊西戎有功,被封了侯,夫妻二人過慣了西北的生活,都不願意回京來,便一直留在邊陲戍守邊疆。
慕澤請來的姨媽張夫人有诰命在身,她的夫君亦是軍伍之人,和慕澤的父母一樣,死在了六年前的戰場上,幸好張夫人是個心性強大的,孩子們又大了,挺過了喪夫之痛。
慕澤起身給姨媽問好,黛玉亦想要起身,被張夫人擡手給攔住了:“你都病了,不好亂動的!”說着重新把黛玉按下,“好好養病呀,慕澤不是說請來的太醫是專門給皇後娘娘請脈的,別怕,吃幾帖藥就好了。”
黛玉是病慣了的,知道自己不可能會好這麽快,但張夫人這話全然是在安慰自己,黛玉領情笑了下,道:“是,有勞姨媽來看我。”
“不妨事不妨事!”張夫人笑眯眯的道。
對于黛玉這個外甥媳婦,張夫人是沒什麽不滿意的,或者說她外甥願意娶個媳婦回家張夫人就覺得喜出望外了。
畢竟,慕澤可是二十二歲的人了,誰家孩子二十二歲還敢不娶妻啊?不被爹娘打斷腿才怪!慕澤不過是仗着他爹娘打不到他罷了!
張夫人又想到自己早逝的小妹。
小妹是父母的老來女,比她小了十多歲,當時母親身子不好,小妹可以說是自己抱着長大的。
所以張夫人看外甥,難免比尋常姨媽更要多操幾分心。
張夫人同黛玉說了幾句話,就看到黛玉神色倦怠,怕打擾到外甥媳婦養病,急忙拉着慕澤出去了。
跨出正院的大門,張夫人才道:“你媳婦都病了,你可不許再去鬧她了啊。”
慕澤雖是新婚,但因為自幼在軍營裏混着長大的,聽多了不着調的話,很敏銳的聽出了姨媽話裏的意思,他有些無奈道:“姨媽,我已經搬到外書房去住了,将正房留給她養病。”
言下之意就是絕對老老實實的,不打擾人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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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澤猜測着,黛玉這次生病和與他成親當然是有關系的,雖然不是姨媽以為的那個關系……也許也有些關系在吧。
慕澤為難的想着,他以為去年黛玉應允了這樁婚事,就是想和他做正兒八經的夫妻來着,原來還是不行啊。
慕澤雖然見過父母的伉俪恩愛,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同黛玉是不可能做到那般的,畢竟能成就這樁婚姻,他們各有原因。
但像俗世裏的尋常夫妻,竟也不行嗎?
真是猜不透啊。
慕澤倒不覺得失落,畢竟他娶黛玉不過是為着父親留下的祖父當年定下的婚約罷了,并不是對黛玉情根深種什麽的。
不過,慕澤想,既然黛玉如今還不大适應,往後自己可得多注意了,別再讓他那像紙糊的妻子被刺激到了,再大病一場。
着實有些吓人。
張夫人皺着眉頭,有些不滿意外甥的做法:“搬到外書房,怎麽搬那麽遠?正院那麽大,連間你住的屋子都沒有嗎?你搬那麽遠,怎麽照顧你媳婦,人家可病着……”
“姨媽,她跟前那些丫鬟哪個不比我會照顧人?我在,不過也是添亂。”慕澤道,“姨媽放心,每日我都會去看她的。”
張夫人聽了後頭這話,滿意的點頭道:“就是,那是你媳婦,你可得多加上心。”
“你爹當年都敢爬你外祖家的牆頭,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可不能被你爹落下!”張夫人想起往事來,笑道。
聽到父母當年的往事,慕澤忍不住笑了,問道:“我舅舅不打我爹嗎?”
“怎麽不打?”張夫人笑道,“那你舅舅又打不過你爹是吧,你外祖母年輕的時候模樣別提多好了,我們兄妹幾個裏頭,只你娘随她老人家,當年求親的人都要把張家的門檻踏平了,到最後讓你爹這個從外頭來的給搶走了,不少人恨得牙根癢癢呢!”
慕澤笑道:“那還是我爹本事大。”
張夫人贊同道:“可不是呢,你爹把那些人都打了個遍,誰不心服口服啊!”說着話頭一轉,“不論這個,就你爹的模樣,也不是別人能比得上的,不然你能有這張臉?”
慕澤失笑:“姨媽說的是。”
說完小妹的事,張夫人又轉過頭來教訓外甥:“還有一件事,差點忘說了,我看你在你媳婦跟前,怎麽連個笑模樣都沒有?”
慕澤:“啊?”
“她病着我笑什……”慕澤解釋道。
張夫人恨鐵不成鋼:“跟自己媳婦說話,當然要濃情蜜意慢聲慢氣的,又不是跟你那些兵說話,你板着張臉,吓死個人啊!”
慕澤的長相都是挑着父母的優點長的,若是長在京城,那得是個翩翩佳公子,可惜長在軍中,又身居統帥之位,手上沾過敵人的血,這就讓他身上氣勢太強,氣質太冷,還沒等人敢看他那張臉呢,就先把人給吓着了。
慕澤雖覺得姨媽說的話太滲人,自己肯定做不到,但還是應付道:“我以後改。”
張夫人徹底滿意了。
……
黛玉不放心別人,讓紫鵑回去同老太太說話,并着意說了務必要報喜不報憂。
紫鵑便依從黛玉的吩咐,雖然不能不說生病的事,但此事了了兩句話帶過去,着重說了新姑爺着急忙慌給姑娘請太醫的事,為了讓姑娘養病還自己搬到外邊書房去住,更是一天去看兩回姑娘,很是顧念看重姑娘。
紫鵑想着,這下老太太該放心了吧……
誰知賈母聽罷,皺着眉頭問道:“姑爺身邊可曾有人伺候?”
紫鵑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賈母的意思,她畢竟是賈家的家生奴才,知道賈家的爺們屋裏總是有幾個通房的。
如今才新婚,姑爺就到外書房去住,身邊若是跟着丫鬟伺候,對她們姑娘可不是什麽好事。
不過,老太太卻是白操心了。
她們姑娘的夫君和賈家的爺們是不同的,紫鵑雖只在靖國公府待了這兩日,卻同府裏的婆子們打聽過了,別說是屋裏,靖國公跟前都不要人伺候,別說是丫頭,男的女的都沒一個。
說起來,姑娘嫁給靖國公,的确是比寶二爺要好啊,紫鵑想,寶二爺可是早早的就和他屋裏的丫頭有了手尾啊!
紫鵑道:“聽院裏的嬷嬷說,從她們來到這府裏,就沒見過姑爺跟前有人,姑爺跟前也從不讓人伺候。”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聽說,是姑爺在軍裏待慣了的緣故。”
賈母喃喃道:“從她們來到這府裏……”
紫鵑這麽說,當然是有原因的。
這座靖國公府邸還是從前慕澤的父親老靖國公在時,尚是皇帝的太上皇賞賜的,當時這還只是一座侯爵府邸,雖然慕家沒人住,但皇帝念着慕爍的功勞,除在西北賜了座府邸給他一家住,還照規制在京裏亦賜了侯府。
後來慕爍夫婦戰死沙場,皇帝感佩其功績英勇,特追封為靖國公,慕澤當時率領西北軍擊敗西戎,皇帝便命慕澤接任其父的西北軍統帥和靖國公之位,繼續駐守西北邊疆。
京裏的府邸順理成章的變成了國公府,且因為沒人住,皇帝——此時已經是如今的皇帝了——很有功夫派人改建了一番,還派了人給慕澤看房子,直到慕澤去年回京,他才自己采買了些下人,靖國公府才頭一次迎來它的主人。
所以,靖國公府大部分的下人都是去年才買回來的,少部分是慕澤從西北帶回來的,這個少部分是指那位腿腳有些殘疾的管家,但他和買回來的下人當然不同,他是沒有簽賣身契的。
都是在京城裏,賈母當然也清楚明面上靖國公府的這些事,她又問道:“慕家……那邊府上,可有人過去?”
慕澤父母雖不在世,但名義上他卻還有長輩在的,那就是他的祖母。
慕澤的這個祖母并不是他的親祖母,當年慕老太爺慕增娶妻劉氏,成親多年劉氏卻只有兩女,劉氏便将自己跟前的一個丫頭開了臉,給慕老太爺做通房,這丫頭也不知是有福還是有難,一年後她生下了個男孩,就是慕澤的父親慕爍,然而她的生命也終結在了生下孩子的一個月後。
這樣的巧合之下,京中盛傳,是劉氏将慕爍的母親害死的。
而七八年後,劉氏誕下了親生子慕煊,再兩三年後慕老太爺去世,不過一年光景,慕爍一個人跑出了京城,往西北去從軍,從前那些流言便傳的更廣了,說是劉氏害死了人家親娘不夠,自己有了親兒子後,又來害孩子了,否則慕爍早不跑晚不跑,怎麽偏偏在自己親爹死了之後跑呢?那必然是劉氏看着老頭子死了,覺得可以放心大膽的謀害庶子了。
讓京中人覺得這些流言屬實的則是後來立了大功被封為靖安侯的慕爍回京後,在面見皇帝時,君臣二人不知道秘密說了些什麽,皇帝做主讓慕爍慕煊分家,劉氏跟着親兒子慕煊,其後慕爍離京,至死沒再回來,更沒有同嫡母兄弟有過什麽聯系,兩家自此再無往來。
皇帝重用的慕爍慕澤父子沒人敢議論,至于劉氏,自從慕老太爺去世,劉氏的娘家又沒落了,京中勳貴之家還不是想議論他們就議論的麽,很是肆無忌憚。
但是不管當年的事實真相如何,劉氏總是慕澤的嫡祖母,分家歸分家的,孝道在這裏擺着呢!慕澤成親都沒有請劉氏說出去到底不怎麽好聽,但至今沒人敢說什麽,也沒有禦史言官到禦前去參一本慕澤,顯然是皇帝在背後護着呢。
紫鵑的回答顯然佐證了賈母的猜測:“并沒有,姑爺也并沒有提起那邊的人。”
外孫女的這門親事非賈母所願,但她老了,不防就被二兒媳婦搶在前頭,将最疼愛的孫兒的婚事定下,無奈之下,為了保全外孫女,賈母只好将她嫁到別人家裏去。
如今木已成舟,賈母只希望外孫女過好日子。
賈母不放心的叮囑道:“同你家姑娘說,她既嫁過去了,日後少不得還是要和那邊打交道的,讓她向姑爺打聽打聽那邊,不經意的說上幾句……想必姑爺對那邊沒什麽好臉色,夫妻同心,讓你家姑娘掂量着說話才好,否則姑爺心裏有了什麽就不好了。”
紫鵑心道,他們兩個人每日只會車轱辘似的說那兩句身子是不是好了的話,哪裏能說到這上頭去?
想到這裏,紫鵑也有些發愁。
紫鵑低頭應道:“是,老太太放心,我會轉告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