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成親十日後,慕澤回了京營,黛玉仍然在養病。

慕澤仍舊保持着每日去看黛玉的習慣,但因為他要早起,不想打擾黛玉,便只在傍晚回府時過去一次,他并不在黛玉那裏吃飯,只坐一會兒,兩個人照例說兩句話,就起身回外書房去。

一天一句的,日子久了,兩個人也算是稍稍不那麽陌生了。

不過,也僅僅是不陌生罷了。

也是在慕澤回京營的第一日,黛玉忽然遲鈍的意識到近些日子慕澤都不歇在主屋,他歇在哪裏了?

……真是病糊塗了。

聽到黛玉的疑問,紫鵑很是意外,她可沒想到太太先前竟把此事全給忘了,她還以為太太是自己心裏有數了呢。

紫鵑道:“爺一直歇在外書房,太太放心,爺那裏沒有丫鬟伺候。”

黛玉一怔,明白了紫鵑的言下之意。

不過她倒不在乎這個,幼時在家裏,父親身邊有妾室,後來到了賈家,所見到的賈家的爺們,屋裏也都有人,就連……也有。

世族高門,這原是平常事。

紫鵑還在說着:“大約是自幼不在京裏長大的緣故,爺身上倒沒有那些世家公子的習氣,府裏頭各色擺件瞧着都不是尋常之物,但我聽嬷嬷們說,爺自己倒是不講究這些,都是張夫人來了後,從庫房裏取出來擺上的。”

聽着紫鵑的話,黛玉不由得打量着自己所處的這一處內室,各色家具都是烏木的,擺件俱是古物,帷帳紗窗都是上用之物,屏風上的畫是前朝大家的真跡,黛玉記得如今能找到的也就這一幅了,聽聞是藏在宮裏的,屋裏這張,定然是皇帝賜下的。

黛玉回憶起外祖母說過的話,去年慕澤回京後,皇帝接連賜了不少好東西,慕澤定親後,皇帝又是大批大批的賞賜,黛玉這個未過門的靖國公夫人也跟着沾了光,添妝時皇帝賜了金鳳、錦緞、各色珠寶玉石。

風從窗戶的縫隙裏吹進來,黛玉覺得有點涼,往後歪在軟枕上,紫鵑見狀忙問道:“太太覺得哪裏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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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輕輕搖頭,道:“沒什麽……有點頭疼。”

紫鵑忙吩咐人将窗戶關上,道:“太太還說想透透氣,這會子可是被風吹着了?我去回爺,請太醫過來看看。”

黛玉拉住紫鵑,道:“明日是趙太醫來的日子,今兒不必多跑這一遭了,我躺一躺就好。”

紫鵑不放心道:“太太的病就是從前耽擱了太許久,否則也不會這麽難……”

黛玉輕輕垂眸,不言語了。

紫鵑悔不該說從前的事,白白引人傷心,轉而說道:“我扶太太躺下歇歇可好?”

黛玉點頭。

養了一個多月的病後,黛玉的身子才終于漸漸好些,趁着天氣暖了她也能到外頭透透氣,此時已是四月中旬,天暖了起來,因在病中,黛玉還穿着冬日的衣裳,丫鬟們倒都換上了春衫。

慕澤依舊保持着每日傍晚過來看一趟黛玉的習慣,這天慕澤過來時紫鵑正勸着黛玉回屋去。

“……這都冷了,太太回屋去罷!”

因着總是生病的緣故,黛玉更喜歡明媚鮮豔的色彩,今日她便穿了件妃色的褙子,趁的她尚顯蒼白的臉色都更好看了些。

紫鵑拿着件白狐貍裏的鶴氅給黛玉披上,嘴裏絮叨個不停:“才好了些,再病了可怎麽好……”

黛玉瞧着遠處樹枝上不只從哪裏飛過來一只燕子正叽叽喳喳的叫着,并不将紫鵑的話記在心裏。

慕澤走過來,問道:“喜歡這個?”

他走路腳底下沒聲音,主仆二人都沒聽到,這話一出口,将兩個人都給結結實實的吓了一跳。

紫鵑忙給慕澤見禮,黛玉欲要起身,又聽慕澤很随意的問道:“你喜歡那些?”

黛玉起身答道:“只是想起從前我也養過一只鹦鹉。”

“哦。”慕澤道,“明日我讓人給你挑幾只好的回來。”

“不必了。”黛玉拒絕道。

慕澤不解:“不是喜歡?”

黛玉望着西邊火紅的晚霞,道:“談不上喜歡不喜歡的,只是看到就想起來罷了。”

更何況,再好的到底不是從前的了。

既然黛玉不想要,慕澤也沒有要強求的意思,點點頭就要走了,正巧張夫人也在此時過來看望黛玉,她見到慕澤在此處,臉上的笑更深了些,卻在走近時皺起了眉頭。

張夫人問道:“你剛回來?”

慕澤道:“嗯……”

張夫人把他拽的離黛玉遠了些,道:“一身汗臭味,我說你媳婦病怎麽好的這麽慢,是被你熏的吧?”

白日裏在京營中難免要操練,日日都是一身汗,從黛玉這裏回去後慕澤才會洗澡,在營裏人人都是如此,鼻子都聞不出這味道難聞了,回到府裏他是主子,也沒人敢說。

黛玉則是不願意說,雖然她頗受不了,但因為慕澤在她這裏不過是片刻功夫,忍忍也就過去了,說出來也不知道慕澤會不會在意,還是不要多事的好。

慕澤擡手聞了聞袖口。

今日可能是在黛玉跟前待的有點久,慕澤聞着也覺得很受不了。

慕澤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我去洗洗。”

黛玉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看錯了,慕澤好像是臉紅了。

不過他臉上的皮膚是要比京中養尊處優的王孫公子們黑些,有一點臉紅的确不大好看得出來。

“快去快去!”張夫人把外甥轟走,到外甥媳婦跟前去說外甥的好話了。

“自從他娘走了,他跟前也沒個貼心的人照顧,這些小事他又不放在心上,難免如此,你以後覺得哪裏不好了,只管說就是,你是他媳婦,你不說還有誰能說?”說着,張夫人親熱的拉過黛玉的手,“怎麽這麽涼?快到屋裏暖暖……真是的,這臭小子以為誰都跟他似的,拉着你在外頭說話,着涼了怎麽好?”

黛玉回過神來,想說是自己想要坐到外頭去的,同慕澤并無幹系。

張夫人已經滔滔不絕的說下去了:“你別遷就他,他一個大男人,合該事事讓着媳婦,哪裏有讓媳婦遷就他的?這小子雖然呆了些,好歹不傻,你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只管同他說,他絕對都能記住,哪裏不好的你說了他日後定然不會再犯的,你可千萬別不說啊,小兩口再是新婚燕爾的,也不能讓自己不痛快了不是?”

黛玉只好笑着應道:“是。”

張夫人笑道:“姨媽話太多了,你是不是聽煩了?”

黛玉忙道:“不敢,有勞姨媽常來看我教導我,我感激不盡才是……”

黛玉病着,慕澤又忙,靖國公府的內宅之事便由張夫人暫且管着,她每日忙着,加之怕擾到黛玉養病,隔三差五的才過來看一次黛玉,人來的雖少,每次卻都是熱情洋溢的,反觀黛玉倒是禮數雖不缺,态度上卻顯得平淡了些,張夫人倒不在意這個,她外甥媳婦如今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來是正常的。

但黛玉其實只是不知道怎麽應付這種熱情罷了,她性格并不冷淡,也是愛玩愛鬧的性子,只是和張夫人這種熱情洋溢的比起來,還是顯得矜持了不少,更何況張夫人還是長輩,不好和平輩一樣玩鬧,得時刻記着不能失了禮數,自然和張夫人比起來黛玉就顯得拘謹了許多。

張夫人拍拍黛玉的手,問道:“今兒可覺得好些了?明日趙太醫來,覺得還有哪裏不舒坦的,可千萬不要瞞着,一五一十的都告訴太醫才好。”

黛玉道:“是。”

次日傍晚慕澤回來再去正院時,先洗澡換了身家常衣裳才過去,這天黛玉沒在院子裏,而是在屋裏看書。

慕澤進去時,黛玉剛将書合起來,見他來了忙起身道:“回來了。”

黛玉已經習慣了每天這個時候會見到慕澤,而且因着今日是趙太醫來診脈的日子,慕澤一定會趙太醫如何說的,所以會在這裏多待一會兒,于是黛玉便讓紫鵑倒茶來。

果然黛玉話音剛落,慕澤已經開口問道:“趙太醫怎麽說?”

黛玉道:“趙太醫說如今這場病倒是不必吃藥了,但調養身子的方子還要等半個月他過來把脈時才能開,如今只給了些藥膳方子,讓平日吃着。”

慕澤便道:“需要什麽只管吩咐杜管家。”

黛玉道:“嗯。”

紫鵑端了茶過來,慕澤本來都覺得話說完了他該走了,見狀只能繼續坐着。

黛玉垂眸暗悔,不該讓紫鵑端茶來的,平白尴尬着,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慕澤摸了摸杯壁,有點熱,不能入口,他只好沒話找話說:“這兩天熱了,你還穿這麽厚……呃,再做兩件衣裳?”

慕澤記得他娘是每年換季必要做新衣裳的,雖然很多衣裳做了只穿半天,或者根本壓箱底了,但做了白放着他娘也得做。

黛玉道:“太醫說,我是體虛,難免比旁人怕冷些。”

而不是沒有衣裳穿所以還穿着夾襖。

“哦。”慕澤被堵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緩解尴尬,“嘶……”

有點燙。

慕澤把杯子放下,決定自己還是不要喝這杯茶了。

“我先回去。”

如果慕澤走慢點,黛玉就不會覺得他在落荒而逃了。

能讓西北軍統帥落荒而逃,不知道世上有幾個人有這種本事呢?

黛玉忍不住偏頭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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