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王夫人倒是還想插兩句話諷刺黛玉呢，但賈母可還記得她剛才那一出，她剛想說句話就會被賈母堵回去，老太太怎麽說都是她婆婆，礙于孝道，衆目睽睽之下，賈母能不給王夫人面子，王夫人卻不能當着滿屋子人頂撞婆婆，只能咬牙切齒的忍了。
邢夫人不怎麽關心黛玉，但她很樂意看王夫人的笑話，誰讓老太太偏心二房呢，就算老太太再不喜歡二房這個兒媳婦，為了兒子和孫子，很多事她也只能忍，但老太太到底養尊處優多年，忍不下去就會有事沒事刺王夫人幾句，每每這時，邢夫人都很樂意看王夫人的笑話。
李纨只就當自己是一個擺設，不看她婆婆，也不看她太婆婆，只添茶遞水的安心伺候着長輩。
直到用過午飯，王夫人覺得沒意思，端着笑臉道：“老太太想必有體己話和大姑娘說，我先回去了。”
王夫人這一走，其他人也就跟着告退了。
賈母哼了一聲，轉而将屋裏伺候的人都遣下去，只留了鴛鴦在跟前。
賈母握着黛玉的手，嘆息道：“你也看到了，你二舅母往後你是指望不上了，你大舅母也不是個會顧惜你的，外祖母倒是疼你，可我還能活幾年呢？”
黛玉鼻尖一酸，強忍住淚意，勸慰道：“外祖母放心，我如今很好，不必要誰幫襯，我沒什麽需要人幫着的。”
賈母搖搖頭，道：“姑娘家嫁了人，在婆家過得好不好，除了要讨夫君的歡心，端看娘家人是不是争氣……”
說到這裏，賈母也說不下去了，黛玉的娘家人當然是林家人，可林家哪還有親近的人在？林氏宗族裏倒是有，但誰會樂意來看黛玉一個孤女呢？
黛玉猶豫了下，道：“夫……夫君待我很好，外祖母，他還去求了陛下，請趙太醫來給我調養身子。”
“趙太醫？”賈母皺緊了眉頭，不放心道，“怎麽不是從前常給你診病的王太醫，他才是最知道你是什麽病，該怎麽治的，換了旁的太醫說的話可未必準！”
黛玉笑道：“我這次生病，便是趙太醫治好的，去年……”說到這裏黛玉笑容淡了些，“去年我病重之時也是趙太醫治好的。”
“趙太醫是有些醫術在，可到底還是常用的太醫好些，咱們也知根知底的，趙太醫畢竟是給皇後診脈的，怕……怕皇後不樂意呢！”賈母道。
黛玉不以為意的笑道：“外祖母多心了，如今既是陛下恩旨，皇後娘娘那裏自然是樂意的，何況皇後娘娘不過一個人，趙太醫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要去候着的，我這裏不過是七天八天，趙太醫才來一次罷了。”
Advertisement
賈母擔心的當然不是這個了，她擔心的源頭還是趙太醫是皇後的人，賈元春如今在宮裏做賢德妃，雖然撼動不了皇後的位置，但高位妃嫔對于皇後來說到底是礙眼的，她怕皇後的太醫對賈家的人不真心罷了，否則去年賈母也不會等黛玉的身子稍有好轉就緊着把趙太醫換回王太醫。
黛玉一說趙太醫為她調養身子，賈母就想起來，去年黛玉病重之時慕澤才回京城，他一上門就帶着祖輩定親的文書和趙太醫。
見到慕澤，賈母才想起來自己壓箱底的那份定親文書當年跟随着林如海留給黛玉的家産一同送到了她手裏。
事實上，那份定親文書并不能算是慕澤和黛玉的定親文書，他只是林如海的父親和慕澤的祖父當年為自己的孫輩定下的一樁婚約，并沒有寫上姓誰名誰，畢竟那時候定下婚約的兩位老人家還是中年人，他們只當了父親，尚未做祖父，只是因為太過投契，兒女們年紀不相符，只好遺憾的将想結為兒女親家的想法挪到了孫輩。
起初知道林家祖輩竟定下這樣一樁婚約時，賈母還想着寶黛姻緣呢，同在京城，見慕家卻無人提起此事，賈母也就裝傻，按下不提，只想着來日寶黛婚姻一定，慕家就算真的找上門來，賈母支吾過去也就是了，難道他們還能到榮國公府搶人不成？
然而寶黛姻緣沒了緣分，慕澤又恰在此時回京，将定親文書擺在了賈母眼前。
林家這一輩只有黛玉一個女兒，所以定親文書上的女方毋庸置疑是黛玉，湊巧的是，慕家有一個和黛玉同齡的男兒，那個人就是慕煊的長子。
京城統共就這麽大點地方，慕家如今雖然敗落，但因着婚約之事，賈母一直着意留心他們家的事，自然知道那個公子哥兒是個什麽德行的東西。
賈母寵愛賈寶玉，所以賈寶玉不愛仕途經濟學問不想考科舉，只在內緯厮混，賈母覺得他和黛玉青梅竹馬天生一對，別人家的孩子如此，賈母只覺得他配不上自己嬌貴的外孫女。
這也是賈母一直不肯同黛玉說什麽定親文書之事的原因之一，不管是慕家的門第還是慕家的公子，都配不上黛玉啊！
不管慕爍慕澤如何身居高位，到底慕家那邊才是嫡系，賈母一直以為定親文書在他們手裏握着呢，誰知道竟是落到庶出一脈了。
慕澤的年紀和黛玉是有懸殊，可他是大将軍，他是國公爺。
沒有了賈寶玉這個選擇，賈母只能讓外孫女退而求其次嫁給慕澤了。
賈母嘆口氣，道：“嫁雞随雞，你如今是慕家的人，也好。”
黛玉到底只是賈家的外孫女，皇後總不至于遷怒黛玉，更何況慕澤還是皇帝信重的人呢。
賈母稍稍放了心，又問道：“是他主動去求皇帝的？”
黛玉點點頭，複雜的情感再次襲上心頭。
賈母道：“這倒好……他待你也算有心了，我也能放心些。”
黛玉勉強笑了笑。
賈母又嘆口氣，道：“我知道你還記挂着從前的事，玉兒，別怪外祖母心狠，只是有些話你必須得記着，你如今既是慕家的人了，就不該在心裏再記着別人了。”
黛玉垂眸半晌，方道：“我知道外祖母是為了我好。”
賈母摟着黛玉，道：“外祖母是過來人，聽外祖母的話，如今你心裏是不好受，可過些年慢慢就淡了，日子總得過，你是慕家的當家太太，過些日子再有個孩子在膝下就更好了，旁的呀都靠不住，到底還是孩子才是實打實的依靠。”
這是老太太多年的經驗之談，黛玉雖有不認同的，還是嗯了一聲，又道：“外祖母，這幾年我不能有孩子，趙太醫說，待我調理好身子才能有孩子，否則……怕對身子不好。”
黛玉不敢說趙太醫說的有孩子或許會危及性命之類的話，怕吓到賈母。
賈母拍着黛玉的手停下來，道：“趙太醫說的……”
才消下去的對趙太醫的懷疑重新浮起來了，賈母很巧的和趙太醫想到了一處，慕澤如今都這年紀了，沒有嫡子，怕是要和別的女人去生庶子了，不過賈母卻疑心是不是皇後教趙太醫的這麽說的，或許是皇帝和皇後背地裏有什麽盤算。
慕澤是武将，歷朝歷代，武将受皇帝忌憚的可不少，雖說如今皇帝表現的信重慕澤，但心裏頭怎麽想的，誰知道呢？
賈母心裏存了這個疑影，便道：“改日你再過來時，我請王太醫來，讓他給你診脈看看如何說的。”
黛玉心裏倒不覺得王太醫的醫術比趙太醫好，畢竟她是生病的當事人，不過外祖母到底是為了自己，所以黛玉還是點頭同意了。
賈母又道：“趙太醫給你開的方子你也拿來，那藥……你先別吃。”
黛玉失笑：“外祖母未免太小心了，難道趙太醫還能害我？”
賈母卻道：“小心無大錯。”
黛玉不以為意，趙太醫她雖不熟，但慕澤她是相信的，要害自己還用得着找太醫，他自己動手不好嗎？何苦巴巴的去求皇帝呢？
黛玉欲要辯駁，卻看見賈母嚴肅的眼神，知道自己恐怕很難說服固執的老人家，因想到自己出嫁後見外祖母愈發的不容易，且外祖母不過都是太擔心自己的緣故，黛玉便不想和賈母争執，再度點頭應了。
賈母這才放心。
除了這些，賈母又問起慕澤嫡祖母那邊的事，黛玉道：“這些我沒問過，他也不曾提。”
賈母道：“他不曾提就是擺明了态度，可見是不想搭理那頭的，你也不必理會，但那邊的事你還是得問一問。”
黛玉道：“我知道外祖母的意思。”
黛玉病着的時候便罷，如今她身子好了，往後便是要出門應酬了，興許就會和那邊的人或親戚碰上，若是不認識，倒讓外人看了笑話。
賈母拍拍黛玉的手，欣慰道：“玉兒聰慧。”
說着心裏又遺憾起來，黛玉不管是家世容貌氣質身段，還是頭腦為人處世，哪一樣都比薛寶釵好，合該和寶玉相配，偏偏她那個兒媳婦有眼不識金鑲玉啊，到底有她後悔的那一日！
賈母剛想再說些什麽，門忽然被推開，鴛鴦正要問是誰，就聽外頭的丫鬟婆子們口裏都叫着寶二爺。
黛玉一愣，下意識擡頭看去，一道人影飛快的到了眼前，赫然是賈寶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