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黛玉今日回來的事，賈寶玉是知道的，概因今早黛玉派人來傳話時，賈寶玉正在賈母處吃飯。
賈母曾經想把最疼愛的兩個孫輩撮合成一對不假，但如今黛玉已經嫁做人婦，當然還是和賈寶玉撇清幹系為好，是以，賈母一早就叮囑寶玉若是想讓黛玉好，今兒就別來見黛玉。
但賈母卻忘了說不讓賈寶玉去見慕澤。
賈琏安排見慕澤的賈家爺們時，是特地将賈寶玉排除在外的，就是怕賈寶玉在慕澤跟前犯病，鬧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但賈琏不安排歸賈琏不安排的，賈寶玉可不是賈琏能管住的，賈寶玉在這個家裏最怕的人是賈政，可偏偏賈政如今外放，賈寶玉便被老太太寵的有些無法無天了，在屋裏坐了會兒，和跟前的丫鬟說了兩句話，就按捺不住來見慕澤了。
當賈寶玉忽然出現的時候，滿屋皆靜。
畢竟，老太太想撮合寶黛二人的事，在賈家算是人人皆知了。
慕澤正被賈赦話裏話外和自己示好，還要請自己赴宴喝酒吵的頭疼，屋裏好容易安靜下來，他便朝來人看去，只見是一個粉面朱唇的公子哥兒，正用一種不知道為什麽很傷心又憤恨的眼神看着自己。
只見賈琏迎上去，笑道：“寶兄弟回來了，老太太一早就說今兒你要往北靜王府上去赴宴，怕是見不到林妹夫了呢，到底還是趕上了，可見你們有緣！”
賈寶玉，慕澤挑了挑眉，原來是他。
慕澤坐着沒動，話音冷淡：“寶二爺。”
賈寶玉則是死死盯着慕澤，面無表情不發一言。
賈琏在心底琢磨着，難不成靖國公竟是知道寶黛二人的前事不成？可若是知道，他為何願意娶黛玉？可別說什麽祖輩的定親文書，慕澤父子那是誰啊？能讓皇帝做主跟主家分家，慕爍敢多年把嫡母當透明人，慕澤成親更是沒有知會嫡祖母一聲，一紙文書而已，慕澤不想認，那不是就不認了麽。
慕澤不動如山的坐着，賈赦卻如坐針氈了。
畢竟，他可是想拉攏慕澤的，要為着一個賈寶玉的事得罪了慕澤，那可太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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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是賈母的寶貝疙瘩，又不是賈赦的，賈赦很不客氣的說道：“我這個侄兒都是被家裏老太太慣壞了，外甥女婿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對了，剛剛說到那裏了，是不是平安州節度使，他們家……”
賈琏拉着賈寶玉，想讓他坐的離慕澤遠些，賈寶玉卻不願意，非得湊到慕澤跟前來。
論年紀，慕澤長，但慕澤如今是黛玉的夫君，賈寶玉是黛玉的表兄，慕澤自然要跟着黛玉稱呼，慕澤介不介意賈寶玉不知道，但賈寶玉不想管慕澤叫妹夫。
賈寶玉幹巴巴道：“靖國公。”
慕澤便又轉頭看他，看在黛玉的面子上，慕澤語氣雖不算熱情，好歹搭理他了：“寶二爺有何貴幹？”
賈寶玉張了幾次嘴，才磕磕巴巴的問道：“林妹妹……林妹妹病了這些……好些日子了，她可好了？”
慕澤道：“多謝寶二爺關心，內子如今已經大好了。”
此話一出，賈寶玉非但臉上沒有絲毫笑模樣，還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賈琏忙過來打圓場，道：“林妹妹自幼在我們家裏長大，說是表兄妹，其實和嫡親的兄妹一樣，做哥哥的，哪個不記挂着小妹呢！”
慕澤點頭，面上表示信了賈琏的鬼話，心裏卻對賈寶玉這番做派嗤之以鼻。
他再記挂着黛玉，總該記得什麽叫男女有別，一個表兄，大咧咧的跑到黛玉的新婚夫婿前做這幅姿态，是嫌黛玉的日子過得太舒坦了嗎？
幸好慕澤早先便知內裏詳情，換了別人，回了家不知怎麽鬧呢！
賈寶玉漲紅了臉，他想起了賈母的話，怕慕澤回去責怪黛玉，畫蛇添足的找補道：“家裏這麽多兄弟姐妹，獨我和林妹妹在老祖宗跟前相伴了這些年，我又沒有嫡親的兄弟姐妹，早把林妹妹當成親妹妹看了。”
賈寶玉說這話的時候，心裏在滴血，他哪裏是把林妹妹當作親妹妹看，他分明是……分明是……
聽了他這話的衆人卻是眼前一黑，賈琏更是恨不得過去堵上他的嘴！
慕澤則是再度心疼起黛玉來，攤上賈寶玉這麽個人，她這些年，可受苦了。
賈寶玉的話再不得體，為了黛玉，慕澤都只能擺出一副聽不出他話裏意思的樣子來，道：“老太太慈愛，疼惜外孫女，我聽內子提過多次。”
不說賈寶玉和黛玉一起在老太太跟前長大，只說老太太疼惜外孫女，慕澤雖沒在京城的勳貴世家圈裏交際過，但他統兵多年，總不是個沒有心眼的人，什麽時候該怎麽說話，慕澤當然是明白的。
賈琏松了口氣，不愧是年紀輕輕就能統帥西北軍的靖國公，看人家多會說話！
至于慕澤聽了賈寶玉的話會不會多想，回去靖國公府會不會難為黛玉，賈琏可管不了這個，他只要今天賈家面子上無礙。
賈琏附和着笑道：“林妹妹在老太太跟前長了十多年，老太太不疼她疼誰？我們家裏這些妹妹，誰在老太太跟前也越不過林妹妹去，林妹妹一片孝心，自然也惦記外祖母了！”
賈赦聽了這話，跟着笑道：“是極是極，外甥女婿有所不知，老太太可疼我這個外甥女了，當年她娘沒了，老太太是萬般的不放心吶，非得接到自己跟前來養着。我這個外甥女命又苦，小小年紀沒了爹娘，幸好有老太太疼惜着，否則哪裏能長到如今，又怎麽嫁到外甥女婿門裏去呢？”
看看，賈家對黛玉多好，沒有賈家，你哪來這個媳婦？
賈赦這已經不是在暗示了，他明示着賈家對黛玉的恩情，讓慕澤該替黛玉記着這份恩情。
慕澤想到黛玉昨日的囑咐，她可太知道賈家這些爺們，尤其是她的大舅舅是什麽德行了。
依仗着賈家的勢，賈妃的勢，他們不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再加一個靖國公，他們當然是很樂意的。
不過，有些事，黛玉卻未必清楚了。
平安州節度使……慕澤咂摸着這個稱謂。
慕澤如今是暫領京營節度使，但其實他一開始回京只是向皇帝述職，他們慕家父子統帥西北軍多年不曾朝見皇帝，從前軍情緊急就罷了，如今西北平穩，慕澤再手握重兵不肯入京，皇帝就要疑心他擁兵自重了。
皇帝繼位之初，京營節度使是太上皇定下的王子騰，他是四王八公陣營的人，皇帝好容易明升暗降，将王子騰遣出去，京營節度使換上了自己的人，但天不假年，慕澤回京時，正值盛年的京營節度使突發惡疾病逝了，太上皇那雙蒼老的手意圖再次染指，皇帝必須立即找人接任，慕澤就被皇帝選中了。
首先，慕家父子向來不參與朝堂争鬥，他們只忠君，也就是皇位上坐的那個人，皇帝還坐在這裏，就能安心的信任慕澤。
其次，慕澤西北軍統帥的名頭足夠服衆，即便他年輕，架不住功勞大，京營裏多少人沒見過血呢，慕澤可是在西北邊陲殺的西戎聞風喪膽的。
賈赦若只是看上慕澤靖國公這個名頭，慕澤倒不以為意，但他之前話裏話外的可更在乎慕澤手裏的五萬西北軍以及如今他頭上京營節度使的稱謂啊！
榮國公府這個酒色之徒的大老爺，心裏還有別的盤算呢！
慕澤在心裏冷笑一聲，面上淡淡道：“大老爺的話，我記住了。”
賈赦再接再厲道：“改日外甥女婿可要再來府上啊，我有壇好酒，只請你喝！”
慕澤道：“先謝過大老爺。”
賈赦得意忘了形，拍拍慕澤的肩膀，道：“怎麽這麽生疏？就叫舅舅，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幸好慕澤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他面無表情道：“好。”
拍他的肩膀？除了父親的軍中老友，慕澤這輩子還沒遇到過敢拍他肩膀的人，而賈赦，當然不配和浴血沙場的将軍們比。
賈赦滿意了，但賈寶玉很不滿意，他還有許多話沒有說。
“靖國公是沙場武夫，和林妹妹想必沒什麽話說吧？”賈寶玉突然插嘴道，說完他還覺得很有道理，又補上一句，“林妹妹必定寂寥得很。”
慕澤：“……”
賈寶玉自以為很聰明的提議道：“林妹妹還是在家裏多住些日子，我去求老太太接史大妹妹來，姐妹間也好說說笑笑，林妹妹也能開心些。”
賈琏看他的眼神頓時變了。
慕澤道：“我家中許多事尚需內子料理，怕是不能長住，不過我們會經常到老太太跟前盡孝的。”
賈赦沒好氣的道：“寶玉，你別在這裏添亂了，琏兒，還不帶你寶兄弟下去，在外頭玩了一天，我看他都累糊塗了！”
賈寶玉被賈琏扯着胳膊拉出去，心裏頭委屈的要命，又被慕澤話裏那一句一個內子紮心紮的快千瘡百孔了，登時什麽也顧不得了，只想去找老太太訴苦告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