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門重新被掩上,賈母望着黛玉離開的方向,忽然重重的嘆了口氣,鴛鴦繞到後頭去給老太太揉着肩膀,不解道:“老太太不是說,不管是北靜太妃還是南安太妃的意思,這趟北靜王府,林姑娘都是去不得的,如今順了心意,老太太怎麽反倒嘆起氣來了?”

賈母歪在榻上,眼神裏帶着疲憊,再一次感慨道:“玉兒長大了啊。”

同樣的一句話,和同黛玉說話時卻多了些不同的意味。

少了些欣慰,多了點遺憾。

鴛鴦賠笑道:“林姑娘待老太太的孝心一如既往,您該安心才是。”

賈母聽了這話并沒有覺得安慰,眉目間的疲憊更深了,但她的眼中似乎隐約還有幾許慶幸在:“是啊,玉兒孝順我,是好事。”

對于賈母來說這是件很矛盾的事,她當然希望黛玉好好的,因為黛玉不僅是她最疼愛的孩子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絲血脈,還是她疼了這麽多年的外孫女,更是這麽多年來,賈母最中意的孫媳婦人選。

賈母想過多次,自己最疼愛的兩個孩子結為連理,在自己膝下盡孝,自己該多麽的高興。

當然,不只賈母高興,她知道寶玉和黛玉同她的心思是一樣的。

然而,賈母這些年的期許一遭就被打破了,黛玉嫁給了別人。

但是賈母疼愛黛玉的心并沒有變,所以賈母勸黛玉過去該放下的就放下了,成了親自然該好好過日子的。說這些話的時候,賈母真心實意,情真意切。

那時候賈母并不曉得,原來當然看着外孫女和外孫女婿日漸好起來時,她心裏竟有些不是滋味。

畢竟,慕澤并不是她中意的外孫女婿,有些不甘願,賈母想,也是應該的,只要我不在玉兒跟前表現出來就是了。

賈母總是忍不住想,原本,玉兒該一直在她身邊的啊。

賈母感情上再有些不舒坦,轉念一想,她又不得不為此欣喜,畢竟黛玉和慕澤越融洽,代表她在靖國公府的地位越穩固,她在慕澤心裏的分量越重,這于賈家是有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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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年紀是大了,卻不老糊塗,她知道太上皇時日無多,賈家怕是要朝不保夕,該要尋一條退路了。

不管是北靜王府還是南安王府,他們嘴上說的再好聽,到時候肯定先顧着自己,賈家想安穩的渡過去皇帝的清算,他們是靠不住的。

而賈家想要投靠皇帝,卻也沒有門路,雖然他們家裏有個做皇妃的大小姐,可那并沒有什麽用處,皇帝不是昏庸之君,靠吹枕邊風沒用,更別提賈元春本身并不受寵,此外,賈家的男人又沒有一個争氣的,指望皇帝開恩,這輩子恐怕是等不到了。

就在賈家進退無門時,慕澤帶着和黛玉的婚約出現了。

賈母知道,賈家的機會來了。

所以,縱然慕澤不是賈母中意的外孫女婿,賈母還是得歡天喜地的促成這門婚事,因為這也許是賈家唯一的退路了。

而北靜王府和南安王府想通過她去接近黛玉,不管他們是想借此向皇帝示好求饒,還是想趁機拉攏慕澤以謀後事,賈母都是不允許的。

慕澤在皇帝跟前的面子,要留着将來替賈家求情。

賈母嘆息着想,這樣也好,這樁婚事若能結出一顆甜美的果實,玉兒往後的日子好過,将來賈家遭了劫難,為讨玉兒歡心,慕澤也會更盡心的。

如此她也算對得起敏兒和玉兒了。

至于那個陰差陽錯之下,竟然該是這樁婚事第一功臣的王夫人,仍然被賈母很不講理的遷怒着。

我的外孫女這樣好,合該做我最喜歡的孫媳婦啊!

畢竟,若不是王氏那個蠢貨,她也就不會順勢讓黛玉嫁給慕澤了!

賈母這些自我矛盾的想法,自然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鴛鴦給老太太揉着肩膀,看老太太面上神色變幻,有些悲涼的想到,任老太太表現的多看重林姑娘呢,到底老太太終究還是有自己的心思,誰知道她是為了什麽呢,林姑娘怕是也不清楚。

……

長秋宮。

大公主領着一群宮人浩浩蕩蕩的踏進宮門,正巧遇見從正殿方向出來,正往外頭去的賢德妃。

賢德妃笑道:“大公主好。”

大公主微笑道:“賢德妃娘娘安好。”

兩人并不多話,只客套着互相見了禮,便擦肩而過了,相比較大公主身後跟着的一群宮人,賢德妃只帶了五六個人,顯得寒酸許多。

皇後見賢德妃是在正殿,見疼愛的獨女,則是在閣子裏,冰鑒散發着涼意,母女二人自在的坐着。

大公主抱着母親的胳膊,笑問道:“這個時候,賢德妃怎麽到母後宮裏來了?”

皇後淡淡道:“不還是她越過本宮求太妃賜下懿旨給她娘家弟弟定親那事,赫然是不将本宮這個後宮之主放在眼裏,陛下為此一直耿耿于懷。先時她父親點了學差外放,該要回來的時候,陛下驟然起意,讓他去視察水患,那賈員外郎不過是個半吊子讀書人,查什麽水患?她可不是擔心的了不得,趕着找本宮求情來了。”

大公主聽罷緣由,冷笑道:“太妃娘娘心裏未免太沒數了些。”

皇後捏了把女兒的臉,寵溺的笑道:“她們作她們的,礙着咱們什麽事了。”

大公主聞言,笑道:“母後英明。”

倒真不是這母女二人心大,皇後身為後宮之主,太妃雖然是太上皇的妃嫔,到底是妾室,豈能越過皇後自專?即便再不睦,好歹得顧及着體面,但太妃此前讓賈寶玉和薛寶釵定親的事,顯然是失了體面的。

所以皇後氣嗎?她當然氣,太妃這是在打她的臉啊。

但皇後又不用太氣,因為有個人比皇後更氣。

這個人就是皇帝。

太妃代表了誰,太上皇。

皇後代表了誰,皇帝。

太妃打皇後的臉,就是太上皇打皇帝的臉。

這是太上皇在給皇帝示威。

皇帝可不得好好回敬一番,于是太上皇病的更重了,但這還沒完,皇帝是要追根究底的,追着究着,就究到了賈元春身上。

然後,賈政就倒黴了。

賈元春不是愚笨之人,她爹是做什麽的她是知道的,無緣無故的被皇帝派了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差事,其中必然有緣故。

賈元春本身并不得寵,見皇帝多是在宮裏的宴席上,烏泱泱一群人,皇帝興許都注意不到她這個人,更別提她得罪皇帝了,思來想去,也就只有請太妃幹預寶貝弟弟的婚事這一這件事。

賈元春暗暗叫苦,可誰讓在她跟前千求萬求的是她親娘呢,她無可奈何應了她娘,後續她爹遭的罪,她就得提心吊膽的受着。

大公主不關心賢德妃的事,趴在母親肩膀上,神秘兮兮的問道:“母後,您知道父皇方才在禦書房見了誰嗎?”

皇後拿了塊點心,緩緩道:“我不想知道。”

但大公主想說:“是靖國公!”

皇後手一頓,将點心重新放回碟子裏,嘆了口氣。

大公主又忙道:“是父皇賞了我一碟果子,趙公公去送,随口帶出來的。”

皇後只好将先前的話咽回去,換了個說辭:“你的親事,我同你父皇已經給你挑好了,靖國公既已娶妻,你也歇了你的心思罷。”

大公主有點失落的垂下肩膀,半晌小聲道:“母後,我想見見靖國公夫人。”

皇後道:“往後自然能見到。”

大公主道:“我想在父皇下賜婚聖旨之前,見見她。”

皇後皺了眉頭,道:“你……”

大公主急忙道:“母後,我明白的,靖國公是父皇的股肱之臣,他的夫人亦不能被輕視,我只是想見見這個人,并不會做別的什麽。”

皇後撫了撫女兒的頭發,道:“你自幼就聽話懂事,行事也有分寸,母後當然相信你不會胡來。”

大公主笑容适宜,輕聲道:“母後,您答應我了嗎?”

皇後點頭。

……

黛玉回到家時,慕澤尚未回府,她下了轎就急忙吩咐人備飯。

留在家裏的雪雁迎上來,奇怪道:“我還以為太太要留在老太太那裏吃飯呢!”

黛玉擺擺手,微微喘息着道:“不說這個,上午我讓廚房将鴿子炖了湯,好煮些小馄饨,他們沒忘吧?”

雪雁道:“太太放心,方才我已經去看過了,鴿子早炖上了,只是我以為太太不家來,只吩咐他們包了一人份的馄饨。”

黛玉放了心,道:“我也不吃那些,夜裏不好消食,一人份就夠了。”

紫鵑聽了這些話,笑道:“太太急着回來,就是惦記着和爺一起吃飯呀!”

雪雁跟着嘻嘻笑起來:“何止是晚飯,除了午間那頓飯,太太總是和爺一起吃飯的!”

黛玉瞪她們一眼,臉上卻不自禁的帶了絲紅意:“再混說,我可不敢要你們兩個伺候了!”

紫鵑和雪雁忙不敢說笑了,吩咐小丫鬟端熱水來,伺候黛玉梳洗換衣裳。

黛玉捂着嘴打了個秀氣的哈欠,今日沒有歇午覺,此時她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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