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午後，黛玉正預備歇午覺，賈府忽然來人，說是老太太請她過府。
賈母親自吩咐人來請，黛玉雖覺困頓，也只能強撐着精神上了馬車，往賈家而去。
來請黛玉的管家媳婦們并沒有說老太太請黛玉過府所謂何事，而且她們面上都帶着讨好的笑意，也不像是老太太有事的模樣。
外祖母又不會害她，黛玉倒不怎麽擔心，一路上都有些昏昏欲睡，直到被前呼後擁着迎進了賈母的院子裏，黛玉才勉強清醒了些。
從上次到賈家來，這些下人倒比從前黛玉長住着時，更逢迎了些。
黛玉面上淡淡，心底卻不由得冷笑兩聲。
前倨後恭，惹人發笑。
黛玉給老太太行了禮，賈母就只留了鴛鴦在身邊伺候，其餘人都退下了。
黛玉覺出些奇怪來，外祖母這是要說什麽話，還不能讓旁人知曉的。
不過老太太的确是信任鴛鴦啊，單只留她一個人在。
賈母親熱的拉着黛玉在自己身邊坐下，先問了兩句這幾日黛玉可好，上次回去慕澤有沒有難為她。
距離上次黛玉到賈家來，前後不過五六日的功夫，于黛玉而言，卻是發生了堪稱翻天覆地的變化。
黛玉已經開始試着不沉湎于過去所受到的傷害，她開始往前看了。
盡管來到賈家，想到從前的事，黛玉還是有心酸和難過，但黛玉知道過去的事已成過去，已經翻過去的那一頁書，黛玉已經不想再翻回去反複的回味心傷了，她要往前翻，她要去看往後的景致。
黛玉笑道：“外祖母放心，我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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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見黛玉面上沒有絲毫勉強的意思，常年圍繞在她眼底的愁緒都比從前淺淡了些許，為外孫女高興的同時，賈母又有些心驚，幾日不見，玉兒身上這是發生了何事？
賈母笑道：“你好好的，外祖母也就不用再為你日夜懸心了。”
“我知道外祖母疼我，只是您更要顧惜着自己的身子才好。”黛玉關切道。
賈家事多，老太太年紀大了，說是在享福，不用她老人家管家理事了，可倘或家裏真有事發生，難道老太太真的能坐視不管？
賈母欣慰的點點頭，道：“玉兒的孝心，外祖母明白。今兒我才知道，北靜王妃也請你過去賞花了？”
說這話的時候，賈母将目光放在黛玉臉上，一瞬不瞬的瞧着她的表情。
“是。”黛玉沒當回事，如實答道，“昨日來送帖子的那人說，外祖母說了要去，我還想着外祖母難得有興致。只是我明日有事，不能陪着外祖母去玩了，鳳姐姐的身子可好了？若是好了，外祖母帶着她去，玩的才更盡興呢！”
賈家上下，最會哄老太太高興的可不就是王熙鳳了麽，有她在，老太太什麽時候不笑呵呵的。
提到王熙鳳，賈母嘆口氣，道：“你鳳姐姐還不見好，整日幾個太醫伺候着用藥，就是……唉，她年紀輕輕的，還是往日裏太好強了些。”
黛玉在賈家時和王熙鳳的關系還不錯，聞言便道：“不如請趙太醫到府裏來給鳳姐姐瞧瞧？”
賈母一頓，看着黛玉，但見她的确滿是關心。
上次賈母才說了讓黛玉不要盡信趙太醫，還說改日要讓王太醫看看趙太醫開的方子，黛玉這是全然沒放在心上麽？
黛玉也反應過來了，窘迫道：“不是我存心敷衍外祖母，只是我吃着趙太醫的藥的确好。”
上次賈母說了讓黛玉警惕些趙太醫的話，黛玉壓根沒放在心上，這幾日吃着趙太醫的藥膳，黛玉又胃口大開，夜裏睡得好，白日裏比之前有精神，更是把賈母的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賈母不動聲色的笑了下，道：“玉兒說好，那定然是好的，外祖母還能不信你？只是趙太醫到底是給皇後娘娘診脈的，哪裏是咱們想請就能請的？你這邊要不是你夫君去求了陛下，也請不過人來！”
黛玉的夫婿為了黛玉能去求皇帝，王熙鳳的夫婿卻是沒這個本事能去面見皇帝的，別說是賈琏，賈家除了外放的賈政或許有機會面聖外，有誰能值得皇帝屈尊見一見呢？
賈母想到這裏，心底難免悲涼。
想賈家赫赫國公府，如今卻是比不得了。
黛玉當然不是無的放矢：“再過幾日，趙太醫會過府來給我診脈，我請他過來看看，他總能給我幾分薄面。”
趙太醫說是專門給皇後娘娘診脈的，可也不是誰都請不動他，先時慕澤之所以要去求皇帝，是因為替黛玉調理，非一日之功。
不過賈家雖是國公府，卻未必能請動趙太醫了，畢竟，還沒聽說後宮哪個妃嫔的家眷能請到趙太醫的。
賈母本想拒絕，但想起去年黛玉病成那樣子，還是趙太醫救回來的，雖然不能全然信任，但趙太醫的确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最重要的是，賈家的确離不得王熙鳳。
王夫人不是管家的那塊材料，賈探春倒是能行，但她生母趙姨娘生事也就算了，王夫人還派了個薛寶釵過去幫倒忙，弄的賈探春也是束手束腳的，才見了些規整的大觀園，如今瞧着又要亂起來了。
想着這些事，賈母拍着黛玉的手，笑道：“你鳳姐姐若是從此就好了，我替她謝謝你！”
黛玉笑道：“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外祖母何以同我客氣了？”
聽到黛玉這個話，賈母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到底還是玉兒孝順。”
話至此處，賈母拉着黛玉的手，讓她靠自己更近些，悄聲問道：“玉兒，同外祖母說說，你為何不想往北靜王府去，當真是明日有事嗎？”
黛玉一笑，這才明白為何外祖母要讓伺候的人都下去，她歪了歪頭，帶了絲調皮：“外祖母考我呢？”
賈母但笑不語。
在外祖母跟前，黛玉自然沒有隐瞞：“夫君身居要職，京城上下的安穩與陛下的安危都系在他身上，北靜王素來和忠勇王爺交好，我若到了他家裏去，怕陛下心裏有了什麽，倒是不美了。”
賈母滿意的點點頭，道：“沒錯，你夫君這個位置，最要緊的就是陛下的信重，旁的都是次要的。”說到這裏，老太太欣慰的笑笑，“玉兒長大了，這些道理都懂得了。”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外祖母還當我是孩子呢。”
賈母将黛玉摟進懷裏，嘆息着道：“在外祖母這裏，玉兒永遠都是孩子啊！”
黛玉聽得眼眶微紅，只聽賈母又道：“北靜王府那邊，你也不必擔心，外祖母替你應付過去。”
黛玉笑道：“多謝外祖母，明日我和夫君要到城外去看幾處莊子，當真是有事，倒也不算應付王妃了。”
賈母拍着黛玉的手笑笑，道：“好。”
黛玉又道：“外祖母若是有為難之處，千萬要同我說才好。”
賈母當然不會無緣無故找黛玉來問這個話，必然是有人同她說了什麽。
賈母一笑，道：“沒什麽，不過是北靜太妃遣人過來問了問，我叫你過來，就是讓她們看看你的确到家裏來了一趟。”
賈家在北靜王府跟前到底是低了一頭的，縱然賈母心裏不情願，到底還得走個過場。
黛玉一頓，道：“北靜王府那邊，外祖母還是少去的好。”
賈家和北靜王府有世交之誼，來往向來親密，只是如今眼瞧着太上皇不行了，和忠勇親王走的最近的北靜王不定何時會被皇帝清算，黛玉實在不想本來可以置身其外的外祖母被卷入其中。
賈母面色如常的笑道：“外祖母心裏有數，不過是些女眷間的往來罷了，那些朝堂要事與我們有什麽幹系，這些年的交情了，若是突然不往來了，不說別人，陛下那頭都覺得後頭有什麽呢！”
黛玉點點頭，确實是如此，兩家交往多年，這時候斷了關系，別說別人，恐怕陛下也不會信，況且老太太一個人也左右不了全局，就算她有心不往來，能攔得住別人嗎？
“天色也不早了，陪外祖母吃了飯再回去罷。”賈母笑道，“我吩咐廚房做幾道你愛吃的菜。”
黛玉聞言抿唇一笑，臉上染上了一抹薄紅：“外祖母，我還是家去吃飯，不攪擾外祖母了。”
賈母拉着黛玉的手不放，道：“哪裏就攪擾了，外祖母時時刻刻盼着玉兒多陪陪外祖母呢！”
黛玉猶豫片刻，還是道：“我改日再來陪外祖母用飯，今日實在是……”她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要回去和慕澤一起用晚飯，就将明日出城的事搬出來，“實在是回去有些事呢，方才我同外祖母說明日要出城，可還未收拾齊備就讓外祖母叫了我來，趕着得回去着人再收拾收拾，明日才好出門的。”
賈母瞧着黛玉面上含羞的神色，心知她必有所隐瞞，心中五味雜陳，松了手，道：“好，玉兒回去忙。”
黛玉起身行禮後，才出門去了。
才走了兩步，賈母又叫住她：“玉兒，別忘了常回來看看外祖母。”
黛玉回頭笑着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