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接下來的采訪,沈澤沒有再跟着。
他就站在房前的院子裏,透過塑鋼窗,看到那個男人老實的套好了衣服,和喬然坐在鏡頭前,接受着采訪。
村頭塌陷的公路已經修好,杜輝按照沈澤指示的路線,将車穩穩的停在了大門外。
此時的雨已經停了,太陽剛剛從雲層裏冒出個頭,周圍的空氣便開始熱了起來,便連細小的風絲中,夾雜着的都是熱氣。
“沈總,您怎麽站在這?”杜輝小跑過來,将傘撐在他頭上,“回車上等吧。”
沈澤沒動,只是有意無意的留意着屋內的情況。
“杜輝,你以為的記者是什麽樣子?”
杜輝一愣。想他進入盛澤集團,跟在沈澤身邊八九年,聽他說的最多的不是命令就命令,從沒有一句廢話。可如今……杜輝心裏有點忐忑,他是單純在問記者這行業在他眼中的看法嗎?
“光鮮亮麗,無冕之王。”他說完後,偷偷的看了沈澤一眼,見他臉上沒什麽情緒,于是接着說,“不過在去年腦力工作者高危職業排行榜中,前十裏面有一個行業就是記者。由此看來,記者應該很危險。”
确實危險。
一陣微風起,喬然的聲音,順着敞開的玻璃窗,細細碎碎的傳了出來,撞進了沈澤的耳中:“你是你兒子的父親,可他是你的父親,你為了給自己兒子攢錢娶妻子,卻将自己的父親趕出家門,這樣做對嗎?”
沈澤聽不清,或者說是不想聽那男人怎麽回答。
“将心比心,若有一個你的兒子為了給你的孫子攢彩禮錢,将你趕到大街上,你又會是什麽樣的感想?”喬然的側臉籠罩在斜穿進去的日光之中,柔暖的不可思議,“你的所做所為,将來便是你兒子的所作所為,即使你不為你父親想想,也為你自己将來想想,別自己把自己的路給走絕了。”
喬然和那個男人談了很久。
一個小時後,喬然和攝像記者才從屋子裏面走出來,後面跟着那個男人。
“你回吧,不用送我們,”喬然回頭對着那個男人說,“我今天說的,希望大哥您能好好想一想。”
難得的,男人臉上露出了抹尴尬的笑,頗有些不好意思:“好,那個今天……對不起,我喝多了。”
“沒關系。”
喬然走下門前的石階,擡頭間卻看到沈澤就站在前方不遠處,她忍不住朝他笑了一下,擡起胳膊揚了揚手中的綠色存折。
一臉勝利邀功的表情。
沈澤不明白,為什麽一個人能有這麽幹淨明媚的笑。而這笑就像有魔力一般,好像能祛除掉所有曾經歷的痛,經歷的苦。
喬然,于他來說,果然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
“沈總,你看,我……”
喬然剛走到他身邊,想給自己和節目說說好話,可話還沒說出來,沈澤竟然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面無表情的走開了。
這男人還真是……天地間的一朵奇葩。
采訪結束,喬然親手将存折交到了老人手上,看着他露出的感激的笑,喬然覺得一切都值得。
唯一可惜的是,沈澤沒有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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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
一行人草草的吃過午飯後,便匆匆忙忙的往回趕。
“然姐。”
攝像叫她。
喬然将目光從窗外收回,看着副駕駛的座椅:“怎麽了?”
“那個人是盛澤集團的總裁?”
說的是沈澤。
“對。”
确定了他的身份,攝像開始八卦:“他為什麽要跟着咱們去采訪?為什麽在有危險的時候擋在你前面?為什麽……”
“你哪來那麽多為什麽,”喬然打斷他,“再說,遇到危險我指望你擋在我前面,也指望不上不是?人家那是有風度,好嗎?”
攝像和司機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兀自小聲說:“女人心海底針,明明早上還說他是沒事閑的。”
“……”
一路颠簸間,喬然又開始犯困。可剛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感覺車速一下子慢了下來,然後緩緩的……停了。
她睜眼:“怎麽了?”
司機解開安全帶:“我下車看看。”
等了許久,司機才回來,打開車門拿起手機,好像是要打電話。攝像趁着這個空檔問了他一句,一堆的關于車的術語從司機的嘴裏說出來,喬然根本聽不明白。
不過聽不明白,并不妨礙她總結停車的真正原因。
那就是——車壞了。
喬然坐在車上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今天一天已經夠不順利的了,沒想到回去的路上也這麽不順。
三人下車。
車的毛病似乎大了些,司機好像沒什麽辦法,只能打電話叫拖車。不一會兒,跟在後面的杜輝下了車,走到喬然旁邊,問:“是車出了毛病?”
喬然無奈的點頭。
“沈總要回市裏開會,不能在這耽誤,吩咐我留在這裏幫這位司機大哥修車。”
雖然喬然不知道用不用他幫忙,但畢竟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沒準齊心協力車就修好了呢?
“喬記者,沈總說可以帶您回Z市,問您要不要一起回去?”
喬然愣了一下神,沈澤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不了,我不能丢下我的同事自己回去,那個……”
“然姐,你還是回去吧,”攝像也不知道腦子裏是哪根筋搭錯了,開始攆她,“我們回去之後就下班了,你不是還得去機房傳素材?早點回去早點下班,你說是不是哥?”
一旁的司機連想都沒想就點頭:“是啊,你在這也幫不上什麽忙,如果這車修不了,我們三個大男人怎麽都好對付,帶着你一小姑娘,算怎麽回事?”
“……”
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多餘了?喬然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無奈:“行行行,我走。”
杜輝過去禮貌的給她打開了副駕駛的門,她坐進去時,沈澤已經在駕駛的位子上坐穩了。
她想了想,開口:“麻煩了,沈總。”
“順便而已。”
喬然邊系安全帶邊想,沈澤應該就是那種傳說中的話題終結者。車子緩緩的啓動,繞開了前方的車輛,繞過了站在原地的三個男人,駛向了Z市的方向。
車內寂靜,滿滿的尴尬。
喬然的眼神四處的溜達,一會兒看看窗外,一會目視前方,一會偷瞄一眼沈澤。沈澤的側臉,棱角分明,輪廓線條如刀刻一般硬朗俊美。視線下滑,落在了他握着方向盤的手指上。五指修長,骨節分明,很是漂亮。
“看什麽。”
清冷的聲音,打破了車內的氣氛。
喬然心上一跳,有種做壞事被抓包了悲憤感:“沒、沒看什麽呀。”
話音落後,車內又恢複了剛才的低氣壓。不過……
“采訪,一直這麽危險?”
咦?難得沈澤主動開口跟她說話,問的還是采訪的事,這是不是說明,他對這節目感興趣,準備投資了?在這種重要的時刻,她可不能叫苦叫累,必須得讓他看到身為一個記者的職業修養。
“還行吧,我都習慣了,”喬然嘴角挂着淡淡笑,“我們采訪的地點多在鄉村,院子裏擺的也都是幹農活的工具,所以幾乎每次招呼我們的,不是什麽鐵鍬啊,就是鐵鎬啊,有一次還有一個九尺釘耙。”
一聲悶笑從沈澤的喉嚨裏逸了出來,喬然不可置信的看過去,卻只見他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難道,是她的錯覺?
“每次你也像今天這麽往上沖?”
“是啊,要不然怎麽辦。總不能任由這個選題就這麽黃掉,”喬然也很無奈,“以前我還真挺害怕的,不過時間長了,也就知道了,很多人只是吓唬我們,不敢真打的,不像今天……”
今天絕對是個例外。
沈澤嗯了一聲,沒再接話。
嗯?就沒了?他不表個态度嗎?投資嗎?不投資嗎?
喬然心裏有些沒底,坐在一邊猶猶豫豫的了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問:“沈總,聽說您有意冠名我們節目,不知道……”
沈遲目視前方,輕啓薄唇:“這不是你該關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