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夢與現實
夢與現實
被大雨淋了一整夜的鋼琴,髒兮兮的很可憐,阿黃的怨氣很重:“這時候不當寶貝了,放在這淋,我碰一下發瘋了一樣。”
說完對着鋼琴就是一腳,夾板中未被打濕的筆記本掉了出來,夾着拍立得照片的那一頁展現在阿黃的眼前。
仟仟在那晚筆記的下面寫下了這一句話:
不會的,我染上了最美麗的藍色,找到了一條忠誠聽話的狗,帶着他來到了這座美麗的島嶼,彈了最後一首曲子。我便會走向那片美麗的看不見底的海洋。
那條狗,還算聽話,讓他在人間替我多看看吧!
阿黃拿着筆記本的手有些顫抖:“這是在開玩笑吧?”
在瞎搞什麽呢,他繼續往前翻,仟仟的過往,她母親的過往全都呈現在眼前,原來她沒有很幸福啊,都是裝的,都是假的。
“這個筆記是假的吧,在開什麽玩笑?”阿黃還是不敢相信,夢中的場景真的發生了?
不可能,仟仟最喜歡騙人了!
他又翻回了那一頁,相片上隐隐的有字跡的樣子,他擦擦眼睛,墨水斷斷續續,只留下了用力的痕跡。
仟仟二字在蘆葦大海藍天之間。
原來這是她想要的照片嗎?
阿黃帶着筆記本火速地來到了當地的派出所,陽光下騎着自行車的他只覺得上帝真的在開玩笑。
島嶼的海灘附近都是有監控的,離鋼琴的位置很遠,但仟仟一身白裙,在黑夜暴雨中尤其顯眼。
原來不是夢啊,一切都是真的。
雖說是個混混,但是他也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最多就是亂丢煙頭,又沒有燒山,喝點小酒賭點小錢,又沒有放貸吸毒。
一個活生生的人啊,在他的眼前死了,還是他有點喜歡的人。
确認監控無誤,信息屬實後,當地派出所火速地聯系了海上應急搜救中心,開展了搜救行動。
民警很淡然地和阿黃核實落水者的身份。
他們平靜得不像話,這樣的事情每天都會發生,但阿黃的人生卻是第一次,他渾身都顫抖了起來,阿黃哽咽:“能幫我聯系一下她的家人嗎?”
民警跟随阿黃回到民宿後找到了仟仟的手機,鎖屏是新換的,是那張不合意的拍立得照片。
“密碼是什麽?”民警詢問。
阿黃搖頭不知,民警剛要把手機收走。
他焦急地出手打斷了:“等一下,我試試。”
密碼是六位數的數字,他不知道仟仟的生日。對于一個人來說,重要的日子無非就是那幾樣,生日,紀念日,祭日。
他試了一下昨天的日子,密碼錯誤。
可能在淩晨,他又試一下今天的日期,密碼錯誤。
警察見解鎖一直不成功勸阻道:“小夥子,不知道的話就算了吧,我帶回局裏交給技術部門很快就能解開了。 ”
自己的生日,密碼錯誤,他們初識的日子,密碼錯誤,他們離岸的日子,密碼錯誤。
五次的密碼錯誤,讓手機進入了自我保護系統,要等待30秒後重試。
一籌莫展的阿黃直怔怔地看着鎖屏:“到底是什麽啊?筆記,對!筆記。”
不是每一頁的筆記都那麽幸運地會被賦予日期,她更像是一種随筆,紙張的摩擦聲翻開了一頁又一頁,沒有日期,也沒有日期。
稻栽肅仟仟,黍苗何離離。
2002年2月20日
字跡明顯不同,阿黃顫抖地輸入020220,解鎖成功。
鎖屏的壁紙跳轉成一片無垠的大海,看不到盡頭的海天交際。
微信對話框沒有置頂,阿黃卻在最上面,因為最新的一條信息阿黃早上發的。
下面便是稀稀落落的紅點,最多的就是阿姨,還有備注為秦的,這個是仟仟的父親。
冰冷的名字有時候比語音更傷人,阿姨更多的是關心她身體怎麽樣了,趕緊回醫院繼續治療,你的父親發現了,趕緊回來吧。
爺爺的消息都是些什麽呢?
銀行卡的消費記錄,幹什麽了花這麽多錢,不在醫院好好待着瘋跑什麽?
父親只有直言,意思很明确:趕緊回來治療,不然卡停了。
說是治療其實是在等死,那等死的費用可沒有仟仟這幾天的消費高呢。
阿黃握緊了拳頭:“他媽的,一家的畜生。”
民警很快地聯系到了仟仟的家人,告知她們仟仟失足落水了,目前正在全力營救。
“有結果了通知我一聲就行。”沒有說趕到這個地方看看,也沒有詢問緣由,自然不知道同行的人是誰。
阿黃記住了仟仟父親和爺爺的電話。
搜救工作從早到晚,一直沒有停歇。附近的漁民都在說昨天的浪潮比較大,生還的可能性很小了。
月亮出來了,星空下海洋更加美麗,在第一個搜救夜晚。
鋼琴還在那個位置,像一只擱淺的鯨魚。因為剛剛有人失足落水,這個沒有什麽救助人員的島嶼突然設置了很多的安防人員,特別是這個擱淺的鋼琴附近。
阿黃背對着鋼琴看着民宿的落地窗,一步步倒退,想倒退到看不到為止,浪花剛拍打到他的大腿的時候不遠處的救助人員便走了過來,意思是漲潮了,請離開。
回到了沒有鋼琴的民宿,感覺到處都還是仟仟的身影,明明昨天還一起喝酒的 ,前天還在彈琴給他聽。
強忍了一天的眼淚終于止不住地流了下來,生命真的好脆弱啊。
睡夢中滿是仟仟的埋怨:“你為什麽不救我?我恨你,都是因為你我才死的,你也去死吧!”
大腿深處慢慢被海水淹沒,他卻動彈不得,仟仟像個水鬼一樣一直拖着他下行。
第二天搜救依舊沒有結果。
島上的人安慰他說:“沒有結果就是最好的結果。”
最佳的救援時間都沒有找到的話,即使找到了,估計也是一個分不清面貌的屍體了吧,他突然有些害怕看到仟仟的屍體。
被海水浸泡呈現巨人觀的屍體,又或是被咬爛了的猙獰的屍體對着他嘶吼:“為什麽要撈我?你他媽為什麽要撈我?”
第三天的搜救,依舊沒有結果。
阿黃竟然有絲毫的慶幸。
民宿到期了,老板雖然一開始拿到了仟仟很多的包場費用,但這個地方很小,每天都在搜救的救援隊,島上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自殺的女孩是住過這個民宿。
見到阿黃時,民宿的老板沒什麽好心情去安慰阿黃,也沒碎碎念念地吐槽。這大概就是一個人最後的修養了。
阿黃不懂這個世界的每一處每一寸土地,都有着數以百計的屍體埋藏在下面,不知道世人在忌諱着什麽?如果真的能看到的話,嘿!你的老祖宗在我腳下呢!
他拖着來時的行李,多了一個筆記本和三張照片,來到了救助中心。
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員說仟仟的家人還是那個态度。
“我要回去了,這個要搜救幾天?”
“一般七天。”
阿黃算了一下日子:“我留個電話,到時候能不能告訴我一聲。”
他拿起筆就在那自顧自地寫着手機號:“對了,你們這個搜救費用找她們家要,我不是她家屬。”
工作人員一時語塞,這個小夥子說不關心吧還留個電話,說關心吧又趕忙撇清關系,怕被訛錢一樣:“這個是不收費的。”
他繼續解釋道:“國際海事組織在《1989年國際救助公約》中明确了【救助人無須支付報酬】,《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商法》也規定了:在救助作業中救助人命的救助方,對獲救人員不得請求酬金。”
嗡——
不大的島嶼随着輪船的前行很快就消失不見了,像仟仟一樣。
還未回過神的阿黃算是明白了什麽叫沒定歸程票。
他想去質問仟仟如果一定要死的話為什麽要拖着他呢?
我做錯什麽了嗎?就該我親眼目睹嗎?
落地後阿黃把仟仟的筆記本照片全部寄到了去過的別墅地址,把自己的照片留下了,直接丢了或者燒了不好,寄到仟仟的家裏好像也不對,只好壓在了抽屜的最底層。甚至一向愛財的他,摩托車上的粉紅頭盔也直接丢掉了,都沒有挂到二手軟件上賣,一切都很匆忙。
似乎這樣的話,可以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一起同住的狐朋狗友看到他這副模樣都紛紛打趣:“你該不會泡妞被妞耍了吧?”
“對,那妞叫啥來着,什麽錢錢的,又有錢又好看,就是脾氣太臭了,聽你說事都覺得這妞沖。”
阿黃從沙發上爬起來,上去就是一人一拳:“別他媽再提這個人了,再提老子弄死你們。”
個子矮得很不服氣地回手罵道:“你他媽神經病嗎?藥嗑多了發瘋?不就是個娘兒們嗎?有什麽了不起的至于……?”
嘭——
話還沒說完他被阿黃按倒在地,一拳又一拳地暴打,下了死手的那種,很快小個子鼻青眼腫,嘴巴鼻子都開始冒血,阿黃力氣大,他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
旁邊高個子的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地想要去拉開阿黃,要發瘋的人一個正常人根本拉不動。
他只好邊拉邊勸:“黃哥,不提了不提了,你別打了,再打出真的人命了。”
人命——
阿黃收手了,呆呆地坐在地板上。
大高個趕緊拉起來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個子送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