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早上第一堂是一節公共課,可容納三百人的大教室烏泱泱地坐滿了人,隐約還是能見到一些空位置。
不過老教授向來不愛點名,笑呵呵地打開PPT就講起了今天的課。
知淺起得早、來得也早,搶占了教室後排最角落的位置,把自己藏得好好的。
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即便現在認真記着上課筆記,也總給人一種下一秒要淚流成河的錯覺。
坐在知淺前面的正巧就是她們班裏的一個女生,此時正拿出小鏡子在看知淺的狀态。
昨天礙于柳熙然班長的淫威,誰也沒敢收留被趕出宿舍的知淺,知淺離開後沒過多久回家的劉曉琪就直接在班級小群裏艾特柳熙然開炮。
衆人這才得知柳熙然之所以要對付知淺,是因為她被知淺的哥哥劈腿了,雖然可以理解但這怒火遷到知淺身上未免就有點過分了。
本來班裏的女生都有點愧疚,今早一來看見知淺蔫蔫的神情和紅腫的眼睛,良心更是受到譴責。
前桌的女生想了想,還是奮筆疾書朝知淺丢了一張小紙條。
哐。
知淺突然站了起來,驚來了所有人的矚目。
“這位同學是有什麽問題嗎?”老教授放下PPT翻頁器,不急不緩地走到講臺前,摘下老花眼鏡。
“教授,我有點急事,我可以……請個假嗎?”知淺收好紙條,已經在收拾桌上的東西。
小姑娘紅腫着眼睛,手忙腳亂的模樣足以說明一切,老教授點了點頭,笑道:“好,路上小心。”
“謝謝教授。”知淺抱着書包朝教授鞠了一躬,連忙跑出教室,直奔教務處。
紙條上的消息很簡單,柳熙然因為霸淩同學被勒令退學——一如當年那個為了許行舟把知淺關在衛生間的女生。
這個絕對不是許行舟要的結果。
就像當年許行舟拿退學的事情來找知淺做轉圜的交易,這次他也不會悄無聲息地就把柳熙然解決了。
可是為什麽……
從他來接她、到他坐上飛機,許行舟都沒有透露半句?
他是鐵了心要讓柳熙然退學嗎?就因為……她沒有要回她的手鏈?
跑步的速度加快,知淺不敢耽擱,急沖沖地趕到教務處。
她剛剛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柳熙然拿着一份文件從教務處的辦公室裏走了出來。
知淺跑得氣喘籲籲,夏天的熱度打濕了鬓角的發絲兒,她擡手擦了擦汗:“你要退學嗎?”
顧不上休息,她徑直走到柳熙然面前:“是因為我哥嗎?如果你不想退學,我可以去找我哥……”
“知淺。”柳熙然面色憔悴,卻沒有昨天那麽抓狂的模樣,她抓着文件冷冷一笑,“我真沒想到最後來送我的人竟然會是你。”
昨天的事情鬧得算大也不大,算小也不小。
雖然一開始知情的就只有班裏的同學,但是柳熙然不甘心,她無法接受再和知淺住在一個屋檐底下,她故意抹黑知淺搶走她的男朋友,把事情捅到輔導員那裏去了。
可誰能想到許行舟早就和輔導員打過招呼,柳熙然和他的兩情相悅被說成是柳熙然的一廂情願,許行舟甚至對輔導員表示懷疑她精神有問題,希望輔導員關注一下,他怕柳熙然會對自己的妹妹不利。
柳熙然這一狀告上去,自然就坐實了許行舟的污蔑。
她成了懷疑自己室友和自己哥哥有一腿的花癡追求者,還動用班長的權力慫恿同學把知淺趕出宿舍。
“怎麽,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她自然是氣的,明明是許行舟先來接近她、主動向她示好,也是他親口在手機裏承認自己和知淺的關系,可為什麽……到頭兒全成了她的錯。
“不是。”知淺抿了抿唇,她向柳熙然鄭重其事地鞠了一躬,“我是來替我哥向你道歉的,我知道你說的都是實話……所以對不起。”
她把腰彎得很低,是真心地道歉,也是不想去面對柳熙然這個受害者。
“我應該早一點告訴你的。”在看到那條全球限量的手鏈,她就應該有所警惕,“是我沒有太關心你,要是我能多問你幾句,也許事情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呵呵。”柳熙然笑了起來,不是那種抓狂的自嘲,反倒是有點自暴自棄的妥協,“為什麽是你來跟我道歉呢?”
她靠坐在走廊外的公共休息區,笑容凄涼:“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許行舟也不願意來看我一眼。”
柳熙然瞥了知淺一眼,不死心地問她:“所以你和許行舟真的是情侶嗎?你們以後會結婚?”
“是,只要哥想,我們就是。”知淺毫不避諱,可她自己也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算什麽,“我總是聽他的。”
“呵呵。”柳熙然突然起身,走到知淺面前,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着她,“我本來以為我已經夠慘的了,但是我現在突然覺得……比起你,我已經夠幸運的了。”
“知淺,你真是個可憐蟲。”她哼笑着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和給她的第一印象一模一樣,知淺瘦瘦小小的,身上沒有多少肉,仿佛一陣風都能把她吹走似的。
可是她的眼睛裏總有光。
不像是仰人鼻息的寄生蟲,唯唯諾諾、小心翼翼;她雖然表面乖巧,但是眼睛裏總有一股不屈的倔強,是被踩扁了也能繼續昂首搖曳的野草。
知淺笑了笑,擡頭看着柳熙然:“我對哥确實唯命是從,但是我不是可憐蟲,我一直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呵呵,所以你覺得許行舟和你交往的同時,再和別的女人不清不楚,也是你的幸運?”柳熙然覺得知淺真的很蠢,一味地在許行舟面前裝懂事大方是沒用的,男人只會得寸進尺,從來不會感恩反思。
“你今天一再忍讓,他以後只會變本加厲。”柳熙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和知淺說這些,她明明是期望知淺吃癟,走她走過的路,悔得腸穿肚爛才對。
可偏偏,在A大的最後一天,能來送她的也只有這個人。
還能有什麽氣呢?
明明知淺比她更有資格做一個受害者。
“沒關系的。”知淺像是一個旁觀者,無視自己的死活,輕描淡寫地妥協,“人不能太貪心,我不能擁有了一個家,卻還要奢望愛情,而且……如果哥真的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人,我會很開心的。”
柳熙然突然就笑了,她悟了。
讨厭知淺是因為許行舟說她是他的女朋友,不讨厭知淺也是因為知淺說她是他的女朋友。
“你根本就不愛許行舟吧?”柳熙然突然很想笑,許行舟心心念念的求而不得原來就在他身邊,難怪……
她也好,那個秘書也好,根本都是許行舟的障眼法吧。
“周容時不是挺喜歡你的。”想通了就也不再賭氣,柳熙然褪去所有的蠻橫,難得清淡地向知淺描述一件事實,“他女朋友是多,但是對待每一段感情都是有始有終,與其選擇許行舟,還不如跟了周容時。”
“玄學都說周容時有旺妻命,每一個和他交往過的女生現在都自立自強、事業有成了。”
不嫌事大的柳熙然慫恿着知淺大逆不道,她不是放不下許行舟,只是覺得他應該遭報應的。
“他是挺好的。”知淺笑笑,“所以應該值得更好的。”
“……”柳熙然敗了,敗在知淺過分良心的笑容底下,“我衷心勸你一句,早點離開許行舟,他不是那種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
她再無話說,準備離開。
“你……手續都辦好了嗎?”知淺并不希望柳熙然退學,“沒有轉圜的餘地嗎?”
柳熙然擡了擡手裏的文件,直接遞到知淺面前:“要不你看看?”
雖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幫到什麽,但是知淺還是接過文檔,詢問道:“我可以嗎?”
“無所謂。”柳熙然把手一環,無官一身輕似的。
知淺點頭,拆開文檔才發現這根本就不是什麽退學手續,而是出國的文檔。
“這……”知淺蹙着眉頭,仔細檢查了上面的信息,确定是柳熙然出國的文檔,松了口氣的同時又起了疑惑,“這是我哥的意思嗎?”
“我本來也以為我今天是過來辦理退學的。”柳熙然聳了聳肩,“但是沒想到輔導員卻突然通知我你的監護人不打算追究我的過錯了,甚至還向我抛來橄榄枝。”
她拿走文檔,指着上面那所頗有名氣的大學:“我本來就是想去這裏讀書的,手續都辦好了,可惜家道中落,最後因為付不起高額學費只能作罷。”
“雖然許行舟對待感情确實夠混賬的,但至少這件事情我還是挺感激他的。”柳熙然只和許行舟說過這件事,背叛之後卻又峰回路轉,許行舟确實很懂她的心理。
畢竟收了這樣的大禮,她怎麽也沒辦法再遷怒到知淺身上了。
只是,她也不打算把許行舟做這一切是為了知淺的真相告訴她。
“他總歸還是愛過我的。”柳熙然甩了甩飄逸的長發,重拾曾經的靓麗,朝知淺抛去忠告,“這樣的男人,我是真的要不起,你也好自為之吧。”
柳熙然走了,不是被勒令退學而是出國——雖說是托許行舟的福,但柳熙然卻是公開表示自己憑自己的真本事得到了出國的機會,只字不提許行舟三個字。
當然,班裏的同學也搞不清其中的門道,再加上知淺不管是事前還是事後,對這件事都不予置評,仿佛經歷一切的根本就不是她似的,誰也不知道柳熙然退學怎麽就退了一個寂寞。
好在這也不是什麽太值得關注的事情,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到來的國慶假期取代。
“國慶你回陵安嗎?要不要和我出來玩?聽說城南新開了一家游樂場,還不錯!”
在柳熙然搬走之後,單獨住宿的劉曉琪積極踴躍地搬進了知淺的宿舍,一番熟悉之後才知道兩人的老家竟然都在同一個地方。
“我不回老家。”知淺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去過了,她現在甚至都要查交通導航才能知曉回家的路。
她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和一些必需品,壓上行李箱:“我叔叔從國外回來了,我要去他那裏。”
這幾年知淺一直都住在蘇南許家的老宅,好像記事以來所有的記憶都存在那間古色淳樸的大宅子裏了。
又或者說,知淺的根已經被埋在那裏了。
“诶,那挺好的,你怎麽回去?要去車站嗎?咱們一起打車過去吧?”劉曉琪點開打車軟件,邀請道。
“我坐公車。”知淺貼了一個無傷大雅的謊話,“去買點好吃的特産再回去,就不和你一道了。”
“好吧。”劉曉琪大大咧咧,和知淺拎着各自的行李下樓後就分道揚镳了。
知淺來到公車站的時候,發現那邊早早站着一個人……還有一輛過分眼熟的小電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