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用過晚膳,朱玉棠到了內室,見了那碗冒着徐徐熱氣的黑色湯藥,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詢問:“喝了這藥,能不能随着喝一碗冰糖雪梨粥,不知對藥效可有妨礙?”

沈玲珑擡起頭,目光中透着一絲促狹,嬌聲道:“我記得王爺跟我說,若能治好病,什麽痛苦都不怕,怎的,一碗湯藥,就把王爺吓住了?”

朱玉棠聽了這話,只覺得有些羞澀,耳朵到脖頸,都透着緋紅,卻還是強自鎮定道:“刮骨療毒,我都是不怕的,只是不喜歡喝苦澀湯藥,才多嘴問一句罷了。”

沈玲珑坐在朱玉棠身側,拿起銀勺,舀了一勺,遞到朱玉棠嘴邊,淺淺笑道:“王爺嘗嘗,一點都不苦的。”

朱玉棠心中存疑,眼神中透着一絲酸楚,卻是調侃道:“我能信你?你說這話的模樣,就像一個小騙子。”

話雖如此說,不過朱玉棠還是認命般的順着銀勺,喝了一口藥湯,本來酸楚的眼神,瞬間變成一片清明。

不同于以往喝的苦澀中藥,這碗藥湯,看着成色不大好,竟是溫甜可口,滑而不膩,朱玉棠喝過一口之後,竟是端起藥碗,一口氣喝了下去。

“真沒想到,藥湯竟然還有甘甜的。”喜悅過後,朱玉棠神色變得鄭重,握住沈玲珑的手,溫和道:“玲珑,我遇見你,可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沈玲珑淺淺一笑,複将今日入宮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朱玉棠,仔細斟酌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道:“妾身冒昧問一句,不知王爺對太子之位,可有什麽想法?”

朱玉棠神色一凜,輕咬牙齒,目光緊盯着沈玲珑,半晌過後,才垂眸道:“玲珑,其實,做個王妃,平安順遂一世,也沒什麽不好。”

沈玲珑只覺得手心起了薄薄的一層汗,卻是神色如常,字字珠玑:“王爺說的,可是真心話?”

朱玉棠不語,只是繼續盯着沈玲珑,他想知道,沈玲珑心裏到底如何作想。

“承蒙父皇賜婚,妾身既入了這寧王府,自己的身家性命,甚至母家的榮耀,便全都系于王爺一身。王爺得勢,妾身臉上也就光彩,王爺落魄,妾身也就只能被人欺壓。”

“王爺無意皇權鬥争,妾身本無權過問。只是妾身在家時,便聽得母親提起,三皇子雖然政務出色,手段卻也狠厲,生母淑貴妃還有協理六宮之權。”

“妾身細細瞧着,在宮裏,皇後或許還要讓淑貴妃三分。淑貴妃随便說句話,母妃更是要戰戰兢兢,小心回答,生怕淑貴妃怪罪。”

“雖說妾身沒有實證,不過,妾身常讀史書,歷史上的宮廷政變,也知道不少,想來王爺出身皇宮,很多道理也都明白。父皇子嗣單薄,多有傷病,淑貴妃不見得能脫了幹系。”

朱玉棠聽到此處,眉間微動,輕聲道:“用晚膳的時候,我未同你講。今日我細細打聽了,素心是淑貴妃親去尚宮局挑的人,又讓自己宮裏的姑姑好生教導了幾日,才命尚宮局送過來。”

“剛才你說的這些,我全然明白,我也知道,這般不能言說的病,恐怕也是淑貴妃的手筆。只是,蚍蜉撼大樹,多少有些艱難。淑貴妃家族權勢,如日中天,我,我拿什麽與之抗衡?”

沈玲珑正色道:“妾身倒是從未聽過,軍權盛于皇權,有好下場的例子。僅憑王爺是皇子,是朱氏血脈這一點,便足以與之抗衡,更何況,還有皇後幫襯。只看王爺肯不肯為了母妃,為了自己,為了妾身争一争了。”

朱玉棠的神色有些猶豫,低頭垂眸,聲音透着幾分憂慮:“我是擔心,若是和朱玉瑾撕破了臉,以後他得了勢,必不會輕饒了我,連母妃和你,也要被我牽連。”

“所以,我只能韬光養晦,藏能守拙,只盼當個閑散王爺,能和母妃平安一世。這也是母妃的意思。”

沈玲珑聞言,微微皺眉,淡淡道:“皇室之中,若是不能為刀俎,便只能為魚肉。王爺以為,表現平庸,便可一世無憂嗎?王爺錯了,無能之人,如同蝼蟻,只會被人踩踏碾死。”

“春秋時期,太子申生給晉獻公奉酒肉,骊姬暗中下毒,攀誣太子申生謀逆,申生逃至新城,晉獻公一怒之下,殺其師父杜原款。申生內疚不已,于新城上吊自盡。”

“骊姬繼而誣陷重耳和夷吾,說他們亦有謀逆之心,迫使重耳逃至蒲城,夷吾逃至屈城。”

“王爺若不想和申生一般下場,就應站于人前,奮發上進,取得父皇寵愛,再以軍功立世,必定得朝臣敬仰。皇室鬥争殘酷,若是王爺真想護我一世周全,何不放手一搏?”

朱玉棠心裏明白,沈玲珑說的很有道理。世人都以為,他文韬武略,均屬平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刻意為之,想要以此保全自身。

如今沈玲珑一席話,醍醐灌頂一般,打破了他的幻想。

是啊,唯唯諾諾,在淑貴妃和朱玉瑾手底下讨生活,每日活的心驚膽戰,生怕他們設計陷害自己。倒不如,放手一搏,雖然明知成王敗寇,也比被逼到絕境,再思反抗要好的多。

朱玉棠理清頭緒,看向沈玲珑的目光充滿了贊賞,他能娶到這般蕙質蘭心的王妃,真是他的福分。

他既承諾沈玲珑,要護她一世周全,就應該做出一番事業,讓她安心。

想到此處,朱玉棠握住沈玲珑的手,神色也添了幾分鄭重:“玲珑,你方才所言,我都記在心裏了。你放心,你既入了王府,就是我的女人,我絕不會讓你受到半分傷害。”

有了朱玉棠這句許諾,沈玲珑只覺得心裏更安定一些,伸手取下發間的簪子,淡淡笑道:“王爺若是信得過妾身,素心的事,便交給妾身來處理。時候不早了,王爺早些安置吧。”

兩人依舊和衣而睡,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朱玉棠便出門處理公事了,沈玲珑起床梳洗之後,聽到外頭有嘈雜之聲,一個婢女進來禀告:“素心姑娘求見王妃。”

沈玲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伸手拂過耳邊一縷長發,語氣不冷不熱:“讓她進來吧。”

素心進了門,先行了個禮,滿面堆笑道:“王妃安好,奴婢聽聞王妃喜食清淡,親手做了幾樣小菜,希望王妃喜歡。”

沈玲珑心思陡轉,昨日才冷着臉削了她的管理內務之權,想着她怎麽也要別扭幾日,不想今日便仍舊笑臉過來請安,還帶着幾分讨好。

素心此人,倒是不可小瞧。這樣的人,是萬萬不能留在王府了。

沈玲珑看着素心手中的食盒,心裏有了主意,正愁找個什麽由頭打發了她,不想她主動送上門來,如此更好不過了。

想到這裏,沈玲珑眉目溫和,淺淺笑道:“你有這樣的心思,我很是欣慰,你且放下,自去忙吧,我待會兒便吃。”

素心應了一聲,把食盒給了書桃,便退下了。

書桃按照沈玲珑的吩咐,依次将食盒中的小菜取出,放在桌上,又用銀針試過,這才輕聲道:“小姐,奴婢都驗過了,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沈玲珑眼神一片清明,走到桌邊坐下,伸出銀筷,夾起一片蜜瓜,嘗了一口,細細咀嚼,随即便吐了出來。

書桃見狀,神色一變,連忙上前問道:“小姐,怎麽了,可是不合胃口?”

沈玲珑放下筷子,冷笑一聲:“真是好手段,若非我學過醫術,只怕不出半年,這管理內務之權,就要重歸素心手中了。”

“我本來想着,從飯菜中挑些錯處,把素心趕出府,也就罷了。沒想到,她竟存了害人之心。這幾道菜,都是用糖醋涼拌而成,嘗着酸甜可口,可是若細細咀嚼,才能發現,裏面摻了一種草藥,名叫白齒苋。”

“這種草藥,味道與醋相近,卻比醋更酸一點,毒性并不大,銀針也驗不出來。尋常人吃着,只怕也嘗不出來。若是長期服用,便會精力不濟,身體日漸衰弱,雖不至死,卻也只能纏綿病榻了。到時候,我不能理事,正合了素心的意,便可繼續管理內務了。”

書桃聽得一陣陣心驚,撫了撫胸口,有些後怕地問道:“小姐,我們現在該怎麽辦?這王府也太可怕了,小姐才來沒幾天,就有人存了害小姐的心思了。長此以往,如何了得?”

“書桃,你且去告訴劉管事,讓他把府裏的丫鬟小厮都召集到前廳。今日我便拿着素心作筏子,也好震懾震懾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別讓他們以為,我是個好欺負的。”

“王府不太平,那我也就只能鐵血鐵腕鐵石心腸了。若非如此,斷不能去禍端保安寧了。”

書桃見沈玲珑臉色凝重,也知道事态嚴重,應了一聲,連忙出門去找劉管事。

沈玲珑看着桌上的幾樣小菜,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既然有人存心作死,那就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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