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茜玉簪2

茜玉簪2

時間荏苒,趙老爺趙夫人頭上冒出銀絲,趙暮芊業已到了桃李年華。

大哥早已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小妹也和意中人訂了親,只待良辰吉日,喜結良緣。只有她,依舊潇灑自在得像只鳥兒,還未想過折良枝而栖那些煩惱事。

趙夫人愁得不行,害怕女兒變成嫁不出去的老婆婆,孤獨終老一生。又擔心鄰裏鄉親的流言蜚語,那些話實在太難聽,芊兒聽了肯定要氣得吃不下飯。

可趙暮芊渾不在意,她對娘親道:“我若是嫁人,一定要嫁個喜歡我的,我也喜歡的如意郎君。”

趙夫人雖然同意女兒的這個說法,但是仍然免不了深深擔憂。

“如果一輩子都遇不到喜歡你,你也喜歡的那個人呢,芊兒,聽娘親一句勸……”

“那我就一輩子不嫁!”

噗嗤一聲,趙夫人被女兒的一番豪言壯語弄笑了,秀眉彎彎,蘊着無限柔意,“傻芊兒,說什麽胡話呢,一輩子不嫁,難道要一輩子待在為娘身邊,聽為娘唠叨。”

“娘親不願意嗎?”

“原意是願意,但……”

“那就得了,好了,娘親你不要再說了,我耳朵都聽得起繭子啦。”趙暮芊拉了拉趙夫人的手指,說了一聲“我去教書先生那了”,走出了房間。

芊兒不像月兒那樣會在她懷裏撒嬌,但也從未亂發脾氣過,倘若生氣了也只會跟自己怄氣,或者用她自己的方式表達抗議。

剛才芊兒其實有點苦惱,但是做娘的哪個會不為自己女兒的未來挂心牽念呢。

趙夫人搖搖頭,唉,只能希望芊兒早日遇到那個人,讓她這個做娘的不用再為此操心神傷。

後來,高飛的鳥兒有天落在了一棵樹上。

——趙暮芊終是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人。

長堤上,碧柳下,煙雨空蒙,江面上一艘艘游船畫舫,仿若慢悠悠地穿梭在水墨畫中。

玎珰一聲,誰家嬌女袖間珠佩掉落在地,惹得周圍少女掩笑細語。

“姐姐,別管她們。”嬌小玲珑的少女瞪着那些嘲笑趙暮芊的人,“不就是掉了個小東西,有什麽好笑的。”

“笑就笑吧,嘴長人家身上,有什麽辦法。難不成還能塞一團草,給她們堵上……”

趙暮芊話一說完,原本圍在旁邊看好戲的少女們紛紛作鳥獸狀,四散而去。

“真粗魯!”

“是呀,怪不得嫁不出去,這樣的人哪個公子敢要……”

“噓,小聲點,別讓她聽見了。”

趙暮芊倒無所謂,只當她們用嘴巴放屁,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她彎下腰,準備撿起地上的珠佩,才伸出手,兩根瑩白修長的手指先她一步,輕輕拈起了珠佩。

趙暮芊站起身,面前站着一個年輕男人,長身玉立,清俊如畫,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多謝。”她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耳尖染上一絲緋紅,微微瞥開目光。

“你不記得我了嗎。”男人道。

趙暮芊微愣,露出疑惑之色:“你是……?”

男人慢慢道:“宋方卿。”

趙暮芊恍然大悟,只是沒想到多年過去,昔日那個瘦瘦小小的小乞丐現在變成如今這般清俊端方的模樣。

少年時那場無傷大雅的欺騙注定無法忘懷,也讓趙暮芊心中對那個雖然騙了她,但又奇怪地願意告訴她名字的小乞丐生出一抹異樣的感情。

宋方卿騙了她,但又不是徹底地壞,好像給了她一個為當初年少自己傻瓜行為開脫的理由。

時間流逝,很多事物都變了,不知怎麽,她卻一直沒忘記過他。

或許是冥冥之中注定也說不定,竟讓她多年後再次和宋方卿遇上。

“真是有緣……”

宋方卿柔聲打斷她:“不是有緣。”

趙暮芊愕然。

想來他這半生如浮萍聚散,飄忽不定,然而唯一可以确定的不過這一事罷了。

不是有緣,也不是冥冥之中注定,而是我找到了你,芊芊。

後來兩人成親的那晚,結發合卺,滿屋搖曳的紅色燭光裏,宋方卿瞧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成親後,兩人恩愛有加,确也度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甜蜜美好的時光。

宋方卿一直不喜歡小孩,可趙暮芊很喜歡,看見他的芊芊如此渴望擁有一個有孩子的完整家庭,他毫不猶豫地妥協了,但也沒告訴她自己不喜歡小孩的想法。

宋照出生後,趙暮芊很是開心,凡是有關照兒的事,全都要親力親為。

宋方卿的心态卻有了微妙的變化。

為什麽芊芊不再關注他了。

為什麽芊芊的注意力都被那個小東西吸引走了。

随着宋照慢慢長大,他對宋照的态度變得越發冷淡。

每當看着那個小東西,努力伸出短短胖胖的手臂想抱抱自己爹爹時,他卻沒有那種為人父的滿腔柔情,好像他天生便沒有愛孩子的能力。

再後來,宋菱出生了。

趙暮芊的身體卻不知出了什麽問題,一天天僵硬、衰弱了下去。

宋方卿找遍了郎中,沒有一個人診斷出病因,不知道病因便無法對症下藥。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該讓那兩個該死的東西出生,是他們、是他們讓他的芊芊生了病。

春去秋來,院子裏當年他們成親時種下的那棵海棠,開了又謝。

趙暮芊還是走了,在一個平靜寧和的春夜,眼角噙着一點閃閃的淚光,像是不舍又像是害怕。

自趙暮芊走後,宋方卿好似變了一個人,他經常獨自坐在房間裏發呆,一待就是一整天。

期間仆從丫鬟也不敢進去,否則便會被他暴怒着吼出來,甚至還要狠狠挨上一頓鞭罰。

宋方卿在宋宅地下修了一間密室,又千裏迢迢托人買來寒冰石,命人打造了一口寒冰石棺,将趙暮芊的屍體放進去,再将石棺封入密室。

除了他,誰都不能進入密室。

但寒冰石棺最多只能保存屍體一個月,正當宋方卿絕望之際,他打聽到不久前南山城來了一個道士。

其實那道士是南山城本地人,在外漂泊游蕩大半生,死前最後一段時日,想落葉歸根,才回了家鄉,準備在此終老。

道士本不願幫宋方卿,他這一生雖然沒成什麽大氣候,但行事也算無愧于心,如果幫了宋方卿,他便知道這大半生堅守的原則信仰就算毀了。

見唯一的救命稻草竟不願幫他,宋方卿幹脆以死相逼,用那根他念了十幾年,也守了十幾年的玉簪猛地刺向脖頸。

看見那根玉簪,道士的眼神顫動了一下,似懷念又似遺憾,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麽陳年往事。

他按住宋方卿的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幫你。”

道士告訴宋方卿一種鎖魂陣法,此陣法可以将死去不久之人的魂魄給招回來,鎖進原身。只要身體保存完好,魂魄進入原身後,此身之人自然重獲新生。

但鎖魂陣因為屬于破壞世間正常規律輪回,邪逆不道之法,所以極其不穩定,鎖來的魂也未必是原身之人的魂魄。

輕則毀壞原身,重則招來惡鬼兇靈,而且就算能成功鎖魂,肉身本已死亡,因此也只是拖延一些時間罷了,短則半年,長則一年後陣法就會失效,最終逃不過死亡結局。

道士千叮咛萬囑咐此鎖魂陣只能使用一次,且要心無雜念。

知曉趙夫人屍體即将腐壞,道士又給了宋方卿有關凝脂香的信息,也不再多言,讓他自己去找。

宋方卿想方設法弄來了凝脂香,在密室建了一方水池,然後将趙暮芊的屍體浸入倒滿凝脂香的水池中。

沒過多久,那道士便駕鶴西去,死時孤孤單單,身邊沒有一個親朋好友,還是幾個鄰裏湊錢給他簡陋地埋了一個小土包。

後來有人瞧見那老道士的墳不知被野獸還是什麽刨開了,腐爛的殘骸散了一地,無人收撿。

宋方卿有了凝脂香,暫時不用擔心趙暮芊屍體一事,但為了保證能成功“複活”趙暮芊,他完全将道士只能使用一次的囑咐抛諸腦後,不惜用府中的仆從丫鬟當小白鼠。

他先殺了他們,然後用鎖魂陣給屍體招魂,可結果無一例外全部失敗,鎖來的魂要麽不是原身的魂魄,導致不相容最後屍體爆裂開來。要麽雖然是原身的魂魄,“複活”後卻性情大變,甚至想殺了他,最後被他一刀再次殺死。

經過一番試驗,倒也有成功的,“複活”後他們都忘記了自己死亡這件事,其他與平常無異。

宋方卿還想再穩妥一些,府裏的仆從丫鬟不夠用了,他便動起了綁架外人的邪念。

正好這時,豔鬼出現了,兩人一拍即合。豔鬼幫他誘惑無辜的少女或者少年,一部分作為食物,順便幫他解決鎖魂失敗招來的惡鬼,宋方卿則利用自己的聲望給豔鬼打掩護,幫其免遭懷疑。

為了更方便綁人藏屍,宋方卿在宅子底下建了四通八達的暗道,這些暗道不僅連接宅子各處,甚至有些通到外面的巷子、廢廟。

念着芊芊醒來後,定會希望一家人團圓,宋方卿雖然無比憎惡宋照兄妹,卻也沒想過要致他們于死地。

直到有日,宋照無意間發現了地下密室的秘密,無比震驚又害怕,卻鼓起勇氣放走了被囚禁在隔壁另一間小密室的少女。

然而這群少女很快就被宋方卿發現了,她們被重新關回地下,宋照則遭到了暴怒的男人的毒打。

宋菱想保護哥哥,卻被已喪失神智的宋方卿狠狠甩到一旁,幼小脆弱的脖頸重重砸到椅子邊緣,咔擦一聲,宋菱小小的腦袋便軟了下去,鼻間沒了氣息。

等宋方卿終于回過神,入目全是刺眼的鮮血,宋照瘦小的身體安靜地躺在地上,五官淌出黑色的血跡,他靜靜阖着眼,一動不動,仿佛死了一般,臉蛋上還挂着兩道晶瑩的淚痕。

宋菱倒在椅子邊,腦袋軟軟地垂着,再沒了那些銀鈴般的歡聲笑語。

他都做了什麽?!

宋方卿揪着頭發,痛苦地嚎叫,但很快便冷靜下來,麻木地将兄妹二人小小的屍體抱起來,放進水池,然後進行了招魂。

他覺得時機已到,便給趙暮芊招魂,然而竟然失敗了,徹徹底底毀了她的原身。

宋方卿不甘失敗,趙暮芊的原身毀了,他便找來一個替身,只要芊芊的魂魄能回來,其他什麽他都可以不計較。

這次招魂終于成功,豔鬼使了點小法術,讓替身的臉變成了趙暮芊的臉。

就在宋方卿打算讓他們一家團聚的時候,沒想到宋照兄妹卻在阿春的幫助下逃出了宋府,至此消失不見。

又是一年仲春四月,春光大好。

院子裏的海棠開得繁茂,層疊的白花沉甸甸地壓滿枝頭,仿佛燃燒着火焰一般熱烈旺盛的生命力,讓人看了只覺生命這般美好。

“阿卿,我好想照兒和菱兒。”美麗蒼白的女子靠在男人肩頭,滿眼思念。

宋方卿垂下眼簾,淡淡一笑。

“放心,我會把照兒和菱兒帶回來的,讓我們一家人重新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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