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出好戲

一出好戲

揭雲奚的長子天生體弱多病,別說鑄刀劍,連走幾步路都是問題。奈何生下長子後,兩人便再沒懷育其它子嗣。

為了不讓鑄刀劍的技藝在自己手裏失傳,更為了鞏固族中地位,萬般糾結後,他竟然說服揭夫人和一名極具天賦但地位低下的鑄刀師借腹生子,最終誕下一女,他們給她取名叫揭若夢。

借腹生子這種事,無論放在哪兒都是恥辱無比的醜聞,更何況還是揭雲奚自己做出的決定。

在揭若夢還小的時候,揭氏夫婦兩個還能正常對待這個孩子。但随着她慢慢長大,和那個籍籍無名的鑄劍師相像的容貌日漸明顯,揭雲奚的心态開始轉變。

時間流逝,揭若夢從她生身父親繼承來的鑄刀天賦也慢慢展露出來,這讓揭雲奚更是心情複雜。

他一邊欣喜揭若夢身上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才能,一邊又因為她不是自己的親生孩子而心生憎惡,甚至一度想掐死她,幸好被揭夫人攔下。

可不管怎麽說,揭若夢的出生确實将他已經搖搖欲墜的族長地位從懸崖邊緣重新挽了回來。

雲夢鄉的人都知道族長家有位鑄刀天才,小小年紀就已經能造出世間頂級的一流刀劍,佩服不已。

揭雲奚對揭若夢相當嚴格,幾乎不讓她出去玩耍,同齡的孩子都在滿街跑跑跳跳、吃糖鬥草時,揭若夢卻日夜待在工坊埋頭敲敲打打,和刀劍為伴。

而揭夫人縱然努力克制,但每每見到揭若夢,尤其是那張和那人相似的臉,便不由想起她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只覺痛苦不堪。

她依附揭雲奚而生,是恨不了他的,所以她只能恨那個人,恨兩人誕下的那個錯誤,那個恥辱。

揭夫人雖心有怨恨,倒也從沒苛待揭若夢,衣食住行樣樣不差,只是冷冷淡淡,永遠無法像寵愛大哥那般寵愛她。

揭若夢就這樣沉默孤單地慢慢長大,直到遇到那個順水而來的溫柔少年。

“我不想敲那些硬邦邦的石頭了。”她對蕭退說,眼角似乎委屈地閃着淚光,“繼之哥哥,你能帶我走嗎?”

“好,我帶你走。”

最終,蕭退帶着她離開了雲夢鄉,再也沒回來過。

步枕吟看完後唏噓不已,沒想到在那段決絕的出逃背後還有這樣一段不為人知的沉痛故事。

至少對揭若夢來說,算不上美好。

但是幸好,蕭退出現在了她的人生中,這或許是冥冥之中注定呢。

“我有個問題。”步枕吟意有所指問,“你有沒有想過做點什麽,我的意思是……”

蕭思尋停下步子,顯然聽懂了她的意思,沉默片刻,坦誠道:“我現在還殺不了他。”

步枕吟:“!”表情微變。

她倒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一點也不符合男主聖母小白蓮人設的回答。

她忍不住握住一把草,男主真的沒有ooc嗎?

“還有個問題。”步枕吟想了想,說。

蕭思尋瞧着她,神色晦暗不明,淹沒在草叢裏的身影透露出一抹孤單冷傲。

步枕吟:“你為啥不用簫就能直接讓靈火顯現記憶?”

蕭思尋身形一僵,委實沒想到她關注的竟然是這個點,但轉念一想,又發現好像比較符合她一貫作風,他還以為這人會……

“有血緣關系的不用。”他認真解釋。屠宰場2.0後,從書上看來的。

“原來如此。”步枕吟點點頭,對書中自有黃金屋這句良言又多了三分贊同。

“走吧。”蕭思尋說,他松開手指,那些“螢火”幽幽飄游過指尖,随風消散在綠色的草浪裏。

夜色掩映下,兩人回到住處,卻在門口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你在這兒幹什麽?”

“深更半夜的倒是步宗主你去了哪裏?”謝清念轉過身,看着步枕吟,一副不太贊同的模樣,“作為客人,理應循規蹈矩,步宗主大半夜不睡覺到處亂跑是不是太沒禮貌……”

步枕吟毫不客氣地打斷她,彎唇一笑:“本宗主的事與你沒有關系吧。”

“你!”

謝清念一行的住處離步枕吟和蕭思尋不遠,只隔了兩間院子。

孟星樓到陌生地方有些擇床,前半夜沒怎麽睡着,下半夜剛來了點困意,突然外面人聲大作,吵成一團。

“發生什麽事了?”他揪住一個仆從問。

“哎喲,您快去看看吧,您家的師父和那個姓步的宗主打起來了!”

“什麽?!”孟星樓瞳孔震了一下,不敢相信聽到的。

兩個宗師級別的人打架,這還了得!

這時謝杳寒也聽見了吵鬧聲,睡眼惺忪地從隔壁的房間走出來,揉着眼睛問他怎麽了。

“師父和魔宗的那個宗主打起來了!走,我們快過去看看情況!”

謝杳寒來不及驚訝,孟星樓的身影已經急急飛了出去,她也連忙跟上。

他們趕到的時候,只見現場一片狼藉,謝清念和步枕吟分別站在兩邊的屋頂上,互不相讓地對峙着。

兩人腳下的屋子被削了一半,塵煙四起,這種“大手筆”一看就不是出自普通人之手。

但就算是這種規模的破壞,孟星樓也知道這絕對是兩人“悠着”的結果,若是全力開打,恐怕整個揭宅都要化為灰燼。

而在兩位宗師的精準控制下,屋子削是削了,但無人傷亡。

趕來的其他人瞧見眼前這幕都吓懵了,全場噤若寒蟬,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高高站在屋頂上的兩人正在交流,距離太遠,底下的人是聽不見的。

謝清念掃了一眼腳下的半截屋頂,蹙眉道:“這種程度是不是有點過分了,步宗主。”

步枕吟眨眨眼:“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倒有個辦法。”

謝清念吐出一個字:“說。”

“你站着不動接我的招式就行了,只要你不還手,我就只用削我的房子,你的房子依然完好無損。怎麽樣,考慮下吧,反正我不介意削幾間房子。”

“邪門歪理。”謝清念評價道。

步枕吟摩挲着手腕上蠢蠢欲動的金骨絲,愉快地笑起來:“這話不假,本宗主不講邪門歪理,難道還跟你們清寂道一樣講聖人之禮。”

“你……”謝清念以前從沒和魔宗打過交道,自然沒想到步枕吟會如此不按套路出牌,某個瞬間她甚至懷疑這人是不是故意的。

說好了演戲而已,不至于真的削人家屋子。

可這人不僅削了,還削得挺快樂。

——難道這就是魔宗的行事風格麽。

謝清念不禁有些震驚。

想她在清寂道幾十載,從來被教導的都是循規蹈矩,克己複禮,斷不可跳脫行事。

今天碰到步枕吟,算是讓她大開眼界了。

而步枕吟接下裏的一番操作更是讓她嘆為觀止,以至于稀裏糊塗就被拐上了賊船。

只見她像是發現什麽目标,眸子瞬間一亮,揮袖飛身而下,再上來時手裏多了一個人。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揭雲奚。

未等兩人中任何一個開口,揭雲奚率先發難:“步宗主,你這是什麽意思?不是說好的只是演一場小小的戲,但是你們現在看看,我的府中被你們毀成什麽樣了?!”

謝清念正想解釋一下,卻沒想揭雲奚下一句直接把矛頭指向她,他捋了把胡子,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輕蔑口吻道:“我原以為清寂道持正不阿,知恥識禮,看來也不過如此。”言語中流露出的傲慢态度盡顯無疑。

謝清念臉色驀地一變,在深黑的夜色中沉下去。

她早就看出揭雲奚這人相當傲慢自大,但傲慢自大于她而言并非什麽天大的罪過,無視就好。

她也的确未受到影響,秉承自己一貫的處事原則,行事待人。

——然而他不該颠倒黑白地亂說話。

“還不快放我下去!”揭雲奚呵道。

雖然不知道這人身上的傲慢從何而來,但步枕吟還真不吃他這套。

謝清念心胸寬廣不計較,可她又不是君子,她“斤斤計較”。

步枕吟作為難狀:“恐怕不行。”

“為什麽?”揭雲奚瞪大雙眼。

“因為戲還沒演完呢,而且還需要你幫忙配合一下。”

“不行,我不演。”

“難道你不想救你孫子了麽?”

“這關我孫子什麽事?!”

“戲演得不真,也不能把鬼胎騙出來。””步枕吟這句話倒是真的。

白天在前堂散會後,謝清念找到她,目光在蕭思尋身上意味深長地停留了許久,神色頗為複雜。

步枕吟知道她已經認出了蕭思尋。

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蕭思尋當時也在場。

情況比較特殊,謝清念并沒有仔細追問,只道當下先解決揭明钰身上的鬼胎為重,并提醒步枕吟不要妄圖打揭雲奚的主意,她不會坐之不理。

步枕吟問:“難道你想跟我競争,誰贏誰得到昆吾?”

謝清念搖頭:“你錯了,我從未想過私吞昆吾。昆吾本來就是揭若夢當年留給意兒的,既然現在意兒還活着,又在雲夢鄉,昆吾自然應當歸還原主。”

“什麽條件。”步枕吟不想浪費時間便直言道,她瞧着謝清念的臉,便知道她這番話還有下文。

“我懷疑這個鬼胎背後還有東西,我一個人可能解決不了。你和我合作,最後不管怎樣,昆吾都歸意兒。”

步枕吟挑眉:“你憑什麽認為我會答應你。”

謝清念視線在眼前師徒兩人身上轉了一圈,欲言又止,準備開口時,步枕吟忽然笑了一下,“我先考慮考慮。””

“今晚醜時,我在門口等你。”謝清念道。

顯然,這件事她提前也跟揭雲奚通了氣。

所以便有了現在兩人屋頂鬥毆這一幕。

聽到可以救揭明钰,揭雲奚一咬牙,“我演!”

步枕吟微微往下一掃,揭明钰正被人推着到了院門口,揭夫人就緊緊站在他旁邊。

魚兒來了。

她略一沉眸,揮袖朝謝清念送出一掌靈力,轟地一聲巨響,謝清念及時閃身到一旁,但腳下那半截屋頂應聲轟然倒塌,徹底毀了個稀爛。

“揭族長你說說,倒是誰比較厲害?”

揭雲奚一愣,随即道:“要我說你們就不能聯手嗎?”

“揭族長何出此言,怎可将我等名門正道與這歪門邪道放在一起!”謝清念執劍飛身而來,純白的身影在月色下劃過一道優美的軌跡,卻帶着排山倒海的洶湧氣勢,所過之處,劍氣留下條條銀痕。

揭雲奚哪曾見過這等場面,吓得雙腿戰戰,冷汗直流。

偏偏步枕吟還将他當人形盾牌,謝清念刺一劍,這個魔頭就無情地把他拉出來擋一次。

謝清念自然不會傷及無辜,每每劍尖要碰到他時便迅速收手,可也将他吓得夠嗆。

揭雲奚大怒:“夠了!”

步枕吟果斷冷冷松手,謝清念立馬伸手扶住揭雲奚,以防他掉下去。

揭雲奚卻不領情,如果開始他還盡力配合着演了一小會兒,但現在卻是真正本心暴露無疑。

這些低賤的外人怎麽敢這麽對他?!

“都給我滾!”他狠狠甩開謝清念的手,厭惡地吼道:“別碰我!”

謝清念倒是真心想扶他,聞言不知腦海裏閃過什麽,似乎是等在門口時步枕吟瞧着她,那般叛逆不羁的暢快一笑。

好像那樣也沒什麽不好。

鬼使神差地如揭雲奚所願,她放開了手。

揭雲奚沒了支撐,立刻身形不穩,腳下一歪,嗚哇亂叫着墜了下去。

當然,謝清念還是在他落地前接住了他。

揭雲奚:你們演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