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那我呢?

那我呢?

仙界此時空無一人,偌大的正殿靜得出奇,紅宴左翻翻右看看,“也沒什麽好看的嘛。”紅宴嫌棄地翻開一本集子,沒翻兩頁就扔在地上,再擡頭薄奚元已經不見了蹤影,這小子又跑哪去了?

紅宴循着一絲氣息追過去,腳下一堆兔子簇擁而來,快要将他生生淹沒,薄奚元拎起他的後頸将他提起來往前一扔,嘭的一聲不知撞上了什麽。

紅宴摸着面前的牆罵道:“我的臉!薄奚元你太過分了!”

薄奚元沒理他,兀自朝牆上施法,牆面瞬間粉碎裂開,外面的光照了進去,她背着光走了進去。

黑,無邊無際的黑。

紅宴受不了了,緊忙燃起一只火燭,微弱的光漸漸照亮前方。

走了許久,紅宴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越看越眼熟,他奔過去,“楚憐?”

霧殊虛弱地睜開眼,紅宴連忙将他扶起來,幾經施法卻都打不開他手上的枷鎖,忍不住罵了幾聲。

霧殊看見紅宴,來不及驚訝又看見一步步朝他走來的薄奚元,痛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你怎麽來了?”

薄奚元負手而立,沒說話,居高臨下地打量他,像是在看一個物件。

霧殊一愣,看見了她眉間的魔印,不知道這期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此時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清雩,而是魔尊薄奚元。

“大膽妖魔,竟敢擅闖仙界,還不快束手就擒。”一道正氣凜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紅宴翻了個白眼,怒罵道:“管你爹呢!”說着,一掌揮去,将發話仙人擊翻在地,紅宴雙手叉着腰,“別以為老子真的打不過你們!快點把這個玩意兒給老子解開,不然把你們狗窩掀個底朝天!”

突然,一陣清風拂過,數百根火燭萦繞在四周築成一道光牆,霧殊眯了眯眼,從未見過如此亮堂的彌生鏡。

薄奚元極速轉身,環顧四周,沉眉暗聲道:“敬玄,你還要躲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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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輪回三世也平息不了你的怨氣嗎?”敬玄緩緩從天而降,看了一眼地上的霧殊,“早知如此,當初便由我陪你去。”

薄奚元冷笑一聲,“看來你還是不夠清楚,仙帝要我臣服,要他認輸,所以才有了所謂的輪回歷劫,而你,只不過是仙帝的一枚棋子。敬玄,你沒有資格辯惡言善,更沒有資格左右我的選擇。”

敬玄雙眸微動,袖中已然藏起一張清符。

清符一躍而出,薄奚元卻早已看穿了他的把戲,只随手一拂,清符便灰飛煙滅,“數百年前,你下令處死了一名仙童,還記得嗎?他只是不想修仙了。”

敬玄一怔,正是那次,他們決裂的開始,“仙界中人理應肩負起守護三界的責任,他不過小小仙童,竟妄想煽動人心,處死他是以儆效尤。”

薄奚元眼中沒有波瀾,早已料到敬玄會如此說話,幾百年了,他一點也沒變,他又怎麽會變。

“敬玄,不是每一個人都認天道,不是每一個人都要遵循天道,如今的天道是什麽?仙帝說的便是天道?你真的看清楚了嗎?當年你帶我回仙界,又是為了什麽?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當年若非她無意間發現玉林殿密閣中藏着她的八字文書,她也不會知道那日敬玄來人間是為了尋找至純之人提煉靈氣以助修為。

一開始敬玄便是在利用她。

她勤勤懇懇修煉,卻只是別人的一劑藥材,她沒有大無畏的犧牲精神,她只想好好活着。

敬玄聽到這裏方有一絲動容,他想辯解些什麽,卻又不知如何辯解。

他想說,後來他改變了主意,希望她修無情道,成真神仙,繼續留在他身邊。

這樣的辯解早在幾百年前就說了,那時的她也歇斯底裏地回答了,她說她是人,沒有辦法對衆生皆有情。

薄奚元攤開手心,符灰下依稀可見‘清雩’兩字,字跡磅礴飛舞顯然出自敬玄的手筆,她一推手,符灰和字脫離手心慢慢向天外飛去,再也尋不見。

“你應該明白,你不是我的誰,我的事也與你無關,我不是清雩,我是薄奚元。至此,你我只當不相識。”

他聽見自己的心在一點一點沉下去,這麽多年來,他的心始終靜不下來。

“那他呢?”他聽見自己問。

薄奚元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虛弱得只剩一口氣的霧殊,又對上敬玄的目光,不鹹不淡道:“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敬玄袖中的手緊了又緊。

薄奚元撈起霧殊,随手便将枷鎖捏碎,紅宴在身後扮鬼臉,“這小破玩意還真以為能難住我們魔尊大人?切!”

“告訴仙帝,他的頭上還有一筆賬沒算。”說罷,薄奚元抱着霧殊消失得無影無蹤,周遭的燭火也瞬間熄滅,彌生鏡又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那我呢?”他在心裏問。

幾萬年前,泉悲山下一處破敗的道觀裏,頭戴流光玉冠的白衣仙者從臺上走下來,立于跪地的清掃童子身旁。

童子跪在地上向道觀中的神像虔誠地磕頭贖罪,“望仙君饒恕弟子大不敬之罪。”

口中念念有詞,多是些恕罪的話。

“何罪之有?”敬玄問道。

童子聽見人聲,立即擡起頭,只見有人站在身前,天光有些晃眼,竟看不清來人長相。

“你是何人?”

敬玄沒有作答,雙指劃過眉間金印,透過外物凝視童子的內心,此子心如清蓮,性如青松,靈氣更是比常人純淨百倍,他滿意地收了手,“你可知你拜的是誰?”

童子瞥了眼道觀的神臺,順着字文念道:“九天之上,玉林殿內,蓋禦辰之精氣,傾雲之紫煙,唯敬玄帝君是也。”

“那你可知本君是誰?”

敬玄拂去遮擋視線的清雲,變出真身,道觀瞬間被清輝籠罩。

童子直愣在原地,她只是借用觀內的香火烤了只雞,不至于這麽吓唬她吧。

她連忙跪在地上,“仙君饒命,弟子方才只是挪用了一下香燭,并沒有其他冒犯之舉,望仙君明察。”

敬玄看着她沉甸甸的袖子,若有所思道:“袖子裏是什麽?”

她趕緊将袖子裏藏的瓜果貢品掏出來,雙手呈上,“這是……孝敬您的。”

敬玄拿起一枚果子打量,又放回童子手中,“你的悟性和靈氣不錯,可願随本君修行?”

她擡頭,修行?

敬玄對她心中的疑問了然于心,繼而說道:“得道成仙,受千人供奉,萬人敬仰。”

她略微思索了一番,“當了神仙就有名字了嗎?”

“你沒有名字?”

她點頭,她本是被扔在這山間的孤兒,是山下村裏教書的先生給了口飯吃才活了下來,後來教書先生被狼叼去了,她又獨自一人流浪在這個小山村。

每每傍晚時分她都能聽見山下的奶奶喊,“李小景!回家吃飯了!”

“王柳柳,快回家寫課業!”

他們都是有名字的。

敬玄沉思片刻,道:“清蒼白雩,天地浩大,是為無拘自由,那便叫你清雩如何?”他伸出手在她的掌心一筆一畫寫出兩個字。

她看着那個屬于她的名字,捧在手心裏視若珍寶,“多謝仙君!”

半響,敬玄還站在原地,仙童連忙喚了幾聲,“帝君,帝君?”

敬玄回過神來,看着地上枯萎的薔薇花,他當初将她帶回仙界的确是為了她的靈氣,可是後來他習慣了她的陪伴,他想要與她在這九天之上做永遠的知己,可她卻因一個童子與他決裂。

後來她墜入魔道,又入凡塵歷劫,仙帝派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守在她身邊,而他只能站在雲端之上,一世又一世。

若那時陪在她身邊的人是他,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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