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手指 (三合一)

第27章 手指 (三合一)

“你喝了多少?!”魏玉壓低聲, 急促地說,“屋裏根本沒開地龍,是這酒裏有問題!”

“有問題……”徐音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 從身後想環住魏玉, 柔軟的舌欲舔他的臉。

衆人都發現了徐音的不對勁, 一時間有些尴尬。

倏然間“砰”地一響, 衆人一驚。魏玉冷嗤一聲,将酒樽摔在桌上,将向知州投來一個生冷的目光:“廢物東西,你想做什麽?想給咱家下.藥?”

知州和一衆官員是沒想到這酒居然是被他身後的小太監吃了, 氣得牙癢癢。

小太監像是難受得很,滿面是紅, 緊緊咬唇。太監吃了這樣的藥, 吃少了還好,吃多了得不到發洩,也有死的可能。

徐音低.喘着, 魏玉任由她按着自己的肩。她的十指緊緊嵌進為魏玉的皮肉,發出難受的低泣。她縮回自己的身子, 緊緊咬唇。

魏玉瞧見徐音這副模樣,霎時間腦子一片空白。現在當務之急, 是帶徐音出去。

他站起身扶住徐音,她的手抓緊了他的小臂。魏玉冷然道了一聲:“還愣着幹什麽, 動手。”

他微微勾了勾手, 埋伏在酒樓各處的東廠番子一擁而上。他們個個都是東廠的高手,身手了得。霎時間, 酒樓內亂作一團,刀光劍影不斷, 悶哼聲和刺入皮肉的聲音此起彼伏。

他原本是帶了一些人來将他們一網打盡,此時正得他意。

魏玉趁亂帶着徐音出去,在一片厮殺聲中,有不少埋伏在酒樓中的武夫從黑暗中冒出,加入作戰。

是蘇州那些官員們請來的刺客——這場晚宴,分明是鴻門宴!

他也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只是覺得他是東廠提督,皇帝欽定的官員,這群人大抵不會向他下手。莫非是身後有人……這個人又是誰,足以讓他們有這樣大的膽子?

他帶着徐音走在暗處,一路順着人群走下去,耳邊徐音的低泣聲越來越急促,幾乎充斥着他的耳膜。她下唇幾乎被咬出了血,分外凄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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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罵一聲。他以為在這晚宴上能護住徐音,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等事。

“廠督,救救我。”

“廠督我感覺有火在燒我。”

“救救我,求你了……”

少女的哀求聲響徹在他的耳畔,像是毒蛇一般吐着信子。她說出來的話越來越沒有分寸,小姑娘不懂什麽是情愛,什麽形容都能說出來。魏玉緊緊将她抱在懷裏,躲避着身後的刀劍。他拔出随身的彎刀,一刀便是血漬飛濺。溫熱的血灑在他的脖頸,他眼神淡漠,彎刀上的血漬順着刀尖滴落下來,滴落在地。

他一路在長廊上跑着,卻能感受到有人在身後窮追不舍,像是黑白無常在向他索命。酒樓裏早已亂成了一團,尖叫聲與驚呼聲此起彼伏,血漬噴濺在牆上,魏玉心急如焚,這是他從滅門以來,第一次感受到這般慌亂的情緒。

帶的人居然還不少!

倒也不是怕這些追趕他的人,能當上東廠督主魏玉,武功高強。他擔憂的是懷中的徐音。

他瞧見遠處有一個門,大抵是通往地窖。他将門打開,耳畔充斥着小姑娘的喘.息與外面尋他的叫喊聲。有人向地窖的方向奔去,就要闖入地窖——

千鈞一發的時刻,他将地窖門緊緊堵住,将外面的并兵荒馬亂都隔絕在外。

安靜了。

地窖裏很靜,一盞燈都沒有。在黑暗的環境下,徐音的喘息聲被無窮無盡地放大,魏玉一時間心亂如麻。

自己的五感像是發揮到了極限,徐音緊緊趴在他身上,難受得低泣起來:“廠督,我求求你了。”

幫她,意味着會讓她初嘗人.事。

魏玉沉默。

但若是任由她這樣忍下去,他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麽後果。

“你……還好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問完,他這才下意識回想起來這是廢話。徐音已經喝了這麽大劑量的酒,怎麽能忍得住?他一個男子,喝了這等東西,手指也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也會感受到灼熱。徐音的難受程度,他能理解。

她喘了一口氣,小聲說:“我忍不了。”

魏玉吐出一口濁氣,脫下自己的外衣,開始找解藥。京中想殺了他的人比比皆是,故而有時他會備些。

他摸黑尋着自己的解藥,翻來翻去,滿頭是汗,驟然想起這種難以啓齒的解藥他從來沒備過。

他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絕望的心情。

徐音的藕臂攀上他的肩,環住他的脖頸。魏玉能感受到她燙人的溫度,瞳仁微微一縮。她的溫度太過于灼人,魏玉的額上冒出了些薄汗。他往後靠了靠,她卻越湊越前,呼吸灑在他的脖頸處,就要貼上他的胸膛。

她竟然自己除了衣……

溫熱的唇貼上他的唇,手微微顫抖,捧住他的臉。他的身子不得不微微往後仰,扶住身後的酒桶。徐音整個人伏在他的身上,笨拙地去吻他。

他能感受到,徐音已然失去了理智。她不會吻,只發洩着自己,急得狠了,便緊緊咬住他的唇。魏玉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無動于衷,任由她吻得更深。

他掐住她的腰,用了幾分力,徐音也不覺得疼。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緊緊閉上眼,手背上的青筋凸起,酒桶上已經出現了裂痕。在這樣黑暗的環境裏,每一點聲音,都會被無限地放大,折磨着他的神經。

罷了。

怪他便怪他罷,若是她今後再也不理他,對她來說還是一種好事。

魏玉手指修長。酒窖外的聲音依舊嘈雜,依稀能聽到喚他的聲音。他将手指用帕子認真地擦幹淨,随即将她放倒在自己的腿上。

他聽見外頭的聲音越來越小,随即聽到福安的急切的怒吼聲:“廠督呢?”

“不、不知道……”

“酒窖!我聽剛剛殺的那個人說,廠督往酒窖去了!”

“廠督!廠督你在酒窖裏嗎?”

外面呼喚他的聲音和徐音急促的呼吸聲混在一起,魏玉的腦袋像是要炸,也不能停下手上的動作。

懷中的女子聲音漸小,緊緊咬唇,精疲力盡地躺在他的懷中。魏玉感覺到手上彌留的血漬,思忖片刻,還是用帕子擦幹淨。

随即,他嗅了嗅帕子上的氣味,收好放在身上,緩緩答了一句:“外面怎麽樣?”

“廠督,東廠并無死亡人數,只是有人受傷。外面已經沒事了,您可以開門了。”

魏玉在裏面開口:“等一等。”

衆人皆是摸不着頭腦。魏玉将徐音的衣裳一件件穿好,歡迎加入依五而爾齊伍耳巴一每日看文抱在懷中,這才打開門。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光亮照亮了二人,精疲力盡的徐音已經睡着,臉上異樣的紅暈褪去,衆人故而沒發現什麽端倪。

魏玉道:“回去罷,福安,這件事情查好。受傷的東廠番子要進行及時醫治。”

說完,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喉嚨有些發啞。

他神色自然,衣襟上還沾了許多血漬,就連手指上也是,似乎方才經歷驚心動魄的不是他。

福安一颔首,心中想:夫人莫不是吓暈了?但見她方才的情況,分明是睡着了啊。

這種情況,她是怎麽睡得着的?!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際,二人已經離開了視線。魏玉還緊緊攔腰抱着徐音,消失在黑暗裏。夜風一天比一天涼,他火紅的衣袍在黑夜中被吹起,紋案翻湧。血紅的燈照亮他半邊臉,他微微擡眸,倦意卻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

懷中的徐音仍然熟睡着。若是徐音醒來之後想起昨夜的這件事情,她會怎樣想?

又是誰在幕後操縱這一切,試圖要了他的命?

魏玉思忖着,将手中的徐音抱得更緊。

回到驿站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魏玉将徐音放在床上,剛出她的房門,便看見太子守在房門外,神色有些難看。

太子站在門外問:“事情都處理好了?”

魏玉将今夜的事情都告訴太子,太子聽完,臉色霎時間黑沉到極點:“莫不是五皇子?”

他點頭:“有這個可能。知州身後有人,明白朝中的動向。只可惜,他并沒有除掉咱家。”

二人又談論了片刻此案的細節,正準備回房休息的時候,太子驟然叫住了他:“今夜的晚宴,你為何帶徐音去?”

魏玉沉默下來,沒有接他的話。

“你莫不是對她動了情?她要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她只不過是一枚無關緊要的棋子。有什麽好憐惜的?她的命就對你那麽重要?”太子的語氣越來越激烈,胸膛因情緒的波動而起伏,“你記不記得滅門案,記不記得藏在深淵裏的真相?魏玉,我們都是背負着包袱的人,不應該被別人所拖住腳步。”

魏玉“呵”了一聲:“你覺得咱家是會輕易動情的人?”

太子氣消了些,點頭:“是。”

魏玉閉上雙眼:“咱家對她沒有感情。今後,絕對不會動情。”

徐音透過門縫往外看,正巧看見魏玉與太子在說話,太子正逼問着魏玉。魏玉盡管底氣十足卻神色躲避,似乎有些疲倦。而太子情緒激動,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徐音背對着門,緩緩地坐下來。很多事情她都不懂,但是廠督和太子的對話,她還是聽懂了一二。

她這是拖住廠督的腳步了麽?

徐音将頭埋進臂彎裏,整個人縮成一團。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昨夜的事情,她都盡數想起。廠督用手指……

按照徐府姐姐們的描述,她回想片刻。莫不是,這就是洞房?

她看過避火圖,對待這種東西也不是一無所知。這意味着什麽,她也不是全然不知道。昨夜的事情原委她明白,但是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她有些不敢去見廠督了。

越想越亂,幹脆不想。罷了,今後事成,便少和廠督說話罷。

她緩緩坐直身子來,走到床邊,拿起小王爺給自己的信,又讀了兩遍。到了京城後,定要把遇刺的事情告訴小王爺,他便能分析出來。

她将信放好,瞧見桌上還有廠督送給自己的藥。徐音沉默了片刻,還是将藥拿起。不知怎的,她的指尖有些顫抖。她還是将藥拿起來,掀起自己的上衣,将藥膏抹在自己青紫的腰際。疼倒是疼,但冰冰涼涼的藥膏一抹上去,便頓時消散了疼痛,徐音低頭抹着,驟然間,她聽見“吱呀”一聲——

門居然被打開了。

魏玉正站在門口,一眼看見的便是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徐音聽見門響動的聲音,忙擡頭去看,卻見魏玉正站在門口。

“咕嚕”一聲,藥膏從她手上掉了下來,跌落在地,打了個圈。門也順勢被關上,徐音吓得趕緊拉下衣裳,蹙眉急聲問:“廠督你、你幹什麽?”

她滿臉通紅,顯然是羞得不行。

真是奇怪。先前第一次見廠督的時候,自己沒有任何害羞的情緒,為何到了現在卻有了?自己和廠督行雲雨之後,也會有羞怯的感覺。

雖然洞房是夫妻應該做的事情,但自己和魏玉居然就做了這等事情,她只覺得羞怯與別扭,心裏總有一種怪怪的情緒,甚至不想面對廠督。除開這件事情以外,被他抱和穿鞋那件事,也讓她這般感覺。

她不明白。

魏玉像是門燙人一般,将門摔上,在門外問她:“你什麽時候起來的?”

徐音幹咳一聲,悶聲說:“我、我就剛剛。”

魏玉沉聲開口:“你可聽見了什麽東西?”

“沒有!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徐音心虛道,“我就剛剛疼得厲害,給自己的腰上藥。”

魏玉知道徐音大抵是想起了昨夜的事情,試探性地問她:“昨夜的事情……你可還記得?”

“你你別提了!”徐音一提到這件事情便崩潰,“我、我睡覺。”

魏玉在門外沉默了片刻,淡聲道:“你好好睡罷。不久便要啓程回京,需要休養。”

徐音深吸了一口氣。

她看向放在桌上的藥膏,心情有些郁悶。方才太子說“你莫不是動了情”“你不能動感情”的時候,她便明白可能魏玉是對她有了一點,喜歡的情緒。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這到底算不算喜歡?

·

沒過幾天,江南貪官被一網打盡,事情也終于圓滿地解決。魏玉時刻在外奔波,二人幾乎沒有交集。

要啓程回去的路上,魏玉對徐音道:“咱家身子不适,受了傷,不便與你共乘一輛馬車。”

徐音微微點頭,對他小聲道:“我明白了。”

“還有,那夜的事情,”魏玉深吸一口氣,終于是将自己一直想說出來的話盡數吐露,“咱家向你賠不是。”

魏玉一向不會向什麽人道歉,除了在深宮中摸爬滾打需要俯首賠不是外,這算是第一次。

徐音忙擺手:“沒有的沒有的,這是夫妻應該做的事情。我已經打聽完畢,這就是洞房。當時我是被下了藥,你幫我解毒,我還得感謝廠督呢。”

魏玉聽見“洞房”二字,臉霎時間沉下來:“你再敢說……”

徐音不想再聽他下一句“咱家就殺了你”,忙說:“好啦,我上車啦。”

魏玉不動神色地看向笨拙地踏上腳凳上車的徐音。馬車率先走,消失在滾滾煙塵裏。他站在原地凝視許久,眼眸深黑,一動不動。

窗外的風光也不是那樣好看。她托腮打了個哈欠,心想:為了徐家的事情,自己還是要跟在魏玉身邊,不能再這樣下去!

就算是看見他別扭,也得硬着頭皮沖!

·

路途上并未出什麽事情,到京城的時候,已經快到傍晚。

馬車停在提督府門口,二人皆是有些疲累,肚子也餓得很。

徐音的馬車後到,一旁的小太監扶着她下了車,魏玉已經開了門。

暮色蒼茫,府門前的燈籠搖晃。

昏黃的光照在魏玉瓷白的臉上,徐音跟在他身後,也是一臉倦色,一進門便瞧見了玲珑。

魏玉看見玲珑,在心裏“啧”了一聲,差點忘了她。

他瞧也沒瞧玲珑一眼,直接往裏走。玲珑給他行了個禮,柔聲開口:“廠督行途勞累,玲珑吩咐膳房給廠督做了飯,特來接風洗塵。”

徐音一聽有飯吃,眼眸立馬亮了起來,馬上往飯堂走。

魏玉想伸手攔住她,卻又想起那夜的事情,還是作罷。他沉默地跟在徐音身後,一路到了飯堂。

玲珑很敏銳地發現了不對勁。

平日裏二人都是走在一塊兒,一副夫妻恩愛的模樣。為何今日有些不一樣?

莫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有一種可能,便是廠督與徐音生了嫌隙,在江南的時候吵了架。

另一種可能,便是二人的夫妻恩愛是假象。

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對玲珑來說都是上好的機會。

玲珑微微一笑,随二人來到了飯廳。飯廳裏早已放了三把椅子,她坐了下去,微笑道:“廠督,夫人,這是玲珑精心準備的菜,請用。”

魏玉想起這是玲珑吩咐人做的菜,心中有些反胃,沒有什麽想吃的欲望。

徐音整個人有些恹恹,但瞧見這些菜,心情頓時好了許多。魏玉瞥了她一眼,既然她想吃,便陪她一會兒罷,免得玲珑又做些什麽手腳。

她正想動筷,手肘卻觸碰到了魏玉。她像是觸電一般縮回手,眨了眨眼,暗暗地挪了挪椅子。

小動作沒能瞞過二人的眼睛,魏玉也沒動作,半晌,還是将自己的椅子往另一邊挪了挪。

玲珑瞧見了二人的動作,微微勾唇。

二人拉開了距離,徐音開始狼吞虎咽起來。魏玉沒什麽想吃的心情,吃稍微吃了幾口便道:“咱家累了,回去休息。”

果然是不對勁,二人定是生了嫌隙!

玲珑抓住這個大好機會,忙道:“廠督,可要玲珑幫忙回府的各事項?若是玲珑不行,夫人也是極好的人選……”

魏玉停下了腳步。

他微微擡起一雙湛涼的眸,淡聲道:“此事福安會替咱家做好。做好你的事情,不要多事。”

玲珑柔柔一笑,魏玉覺得莫名其妙。

徐音正在廳內狼吞虎咽,驟然聽見外頭有人在說話。她好奇地轉過頭去,看見魏玉正和玲珑面對面站着。

天色已晚,是掌燈時分。天氣冷了許多,已經入了冬。廠督這個時候不回去,在這裏和玲珑面對面站着幹什麽?

燈光柔和,打在二人的身上。玲珑的身段顯然比徐音更窈窕,有成熟女子獨有的美,此時和魏玉站在一起,更像是一對。一陣風過,落葉簌簌吹落。二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玲珑的唇角還帶着笑意,用手挽了挽被風吹亂的頭發。

氣氛暧昧,她看見魏玉微微眯了眼。

徐音停下了動作,垂下眼睫,靜靜地看着一切。

她總感覺心裏有一根弦被拉動,瞧見這一幕,總感覺心裏有點不适。

自己和廠督只是普通的假扮夫妻,廠督會有自己喜歡的人,也是難免的。

她想到這一點,心裏又好受了些,撥弄着碗裏的飯。但不知如何,這晚飯怎麽吃也沒有以前的香。

怎麽回事呀?

罷了,不想那麽多,明日就去找小王爺和五公主,提督府那麽多心煩的事情,她才不想關注。

·

與此同時。

玲珑挽好頭發,微微一笑:“廠督院裏需要一個能打理家務的人。男子管事,難免會有缺漏之處,況且夫人是女眷。若是能讓我管理一二,想必夫人也會過得舒服些。”

魏玉微微一怔,還是冷聲出言:“立刻從咱家眼前滾,不然咱家把你眼睛剜下來。”

說罷,他便往主院走去,眉眼生冷,戾氣四散。

玲珑笑容卻更深。魏玉不答應自己,她早已知道這個結局。

但這件事情,若是二人還是恩愛不疑的模樣,他定會當着徐音的面發作,但是他并沒有,說明他的确不想觸碰到徐音。

這段時間,有可乘之機。

她很好奇,江南之行到底發生了什麽。

今夜,她要去見徐音一面。

·

夜晚,風涼得緊。

果真如玲珑所想,今夜徐音并未和魏玉睡在一起,徐音睡在浣雪院。

吃罷晚飯,徐音有些積食,外頭又太冷,便在屋子裏來回走動消消食。

千挑萬選好不容易選來一個和徐音差不多大的小丫鬟,正靠在桌邊打盹。

驟然間,有人在敲門。徐音蹙眉,丫鬟上前打開了門。

玲珑正站在門口,身子也不覺得冷。徐音驚愕地開口:“玲珑?你怎麽來了?”

玲珑不客氣地走上前關門,冷風終于沒再灌進屋內。

她道:“提督夫人,我有話要和你說。”

徐音拉了條椅子坐下,也忘了給她拿條椅子。小丫鬟抱臂站在一旁,一副“奴婢和玲珑不共戴天”的模樣。

徐音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陽穴:“我得睡了,你有什麽事情快說。”

她一向心直口快,也不怕說錯什麽話。

玲珑瞥了她一眼,轉身去将門關嚴實:“提督夫人,您今日和廠督或許有些不對勁。”

徐音被她這麽一問,渾身的神經緊繃起來。她抿了抿唇,問:“沒有。”

玲珑笑道:“夫人這樣說,便是心虛。夫人與廠督一向恩愛,今日卻恨不得離對方遠些,這是為何?夫人又為何否認這個事實?”

徐音沒說話。她在思考奶娘對她說過的那句話:若是有人要與你争論你卻又說不過的時候,應該說什麽來着——

她費勁地想着,對面的玲珑卻又開口:“提督夫人,我勸你一句,早日放棄。我看得出來廠督對你并不是真心,而你若是不放棄,反而會害死他。”

玲珑這麽一說是試探。若是徐音的反應劇烈,那她便是真心喜歡魏玉,“假扮夫妻”這一說便不存在。

二來,若是二人真心做夫妻,還能試探他們的感情。

徐音擡起頭,望向勢在必得的玲珑。

為什麽又是“害死他”這三個字?太子對她這麽說,如今玲珑也這樣對她說……

玲珑道:“你和廠督之間,本就是不容的。陛下不許,他對你也并不是真心。”

她瞳仁縮了縮,驟然間想起了奶娘曾經對她說的那四個字——

與你何幹。

但她這回,想問清楚她為什麽會害死魏玉。是因為皇帝不容嗎?

“為什麽?!為什麽我會害死他?”徐音喉頭有些哽,想起魏玉對她說過“假扮夫妻”的事情,更是半真半假地演了起來,“我明明什麽也沒做……”

她不知為何,眼圈泛了紅,嗓音裏也夾雜了哭腔。

“你們的感情就是天理不容,”玲珑道,“陛下想讓他娶的正頭娘子是我,你若是不放棄,陛下對他失去信任,倒黴的不僅是他,還有你。”

這樣的事情,徐音也不是不知道。

但是這個時候她不喜歡魏玉,魏玉似乎也不喜歡她,兩個人只是做了件不該做的事情罷了。

徐音腹诽:什麽天理不容的感情呀,分明是沒感情。但盡管是沒感情,她也不想害死魏玉。

她驟然想起了什麽,聲音有些哽咽:“我是不想害死他。但奶娘說,兩個人若是真心相愛,便不會相互猜忌,放棄對方,而是會和對方一起解決困難。”

這句話是她從奶娘這裏聽來的,便胡亂用上。徐音沒瞧見玲珑難看的臉色,又說:“我見你對廠督也沒什麽感情,為什麽不去選擇嫁給自己所愛的人呀?”

這樣一問,直接給玲珑問懵了。

是啊,她為什麽要奪人所愛,而不是嫁給更好的人?

但是她這樣的人,不相信愛。她只相信錢和權,唯有生存,才是她要得到的。她生來是如此,一輩子都會是如此。不往上爬,便會摔得粉身碎骨。

徐音這樣的回答,打了個她一個措手不及。看來,他們是真心相愛,不像是演的。

玲珑深吸一口氣,正想回話的時候,驟然間,門被一腳踢開。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了雨,落在樹葉上,沙沙作響。冷風灌入屋內,讓人直打寒噤。二人聽到響聲,忙不約而同地擡頭。

魏玉背對着光,影子被拉得很長,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衣服被淋濕了一半,撐着一把傘。

那把傘被他随意丢在門外,咕嚕嚕地滾在玉裏。

方才的對話,魏玉都聽得清清楚楚。

聽見徐音的哽咽聲,他如今也摸不清她的态度。聽了方才那句話,難不成,她對他有情?

罷了,也給一些回應罷。

他踏步進來,關上門。屋內的氣氛冷到極致,盡管燒了地龍,但也像是個冰窟。

“廠督……”玲珑吓得往後縮了縮,“您怎麽來了?”

徐音也在納悶,為什麽魏玉突然來了?而且玲珑的反應為何這樣劇烈,似乎很怕他?

他們方才不是站在一起顯得很配嗎?

玲珑往後退了一步,用手扶住了桌角。魏玉冷嗤一聲:“咱家不能來看自己的夫人?”

二人皆是神色震驚。

不是方才還在冷戰麽?

徐音摸不清廠督要做什麽,擡起一雙濕漉漉的眸。她方才剛剛哭過,眼尾還泛着紅。

魏玉冷笑,看向神色震驚的玲珑:“方才在江南的時候咱家與她吵了架,她鬧別扭,一氣之下便不理咱家。咱家喜歡她耍性子,怎麽,不能來看?”

“你挑撥離間,這種伎倆她不會信。你如今只是府上的客人,卻不知禮數,”魏玉噙着笑,卻一字一句冷然說道,“給咱家滾出去,別讓咱家動手殺了你 ”

玲珑心中害怕,卻還是定了定心神。

徐音腦子裏都是“自己不想害死廠督”這幾個字,頭腦昏沉。

“還不走?等着咱家請人來把你拖出去?”

玲珑緊緊咬唇,行了一禮後便走了。

門外下着大雨,魏玉的傘不知去向。她淋着雨走在路上,渾身哆嗦。

屋內燒了地龍,盡管如此徐音身子還是有些發冷。

她抓緊了自己的衣袖,讪讪笑道:“廠督。”

魏玉“嗯”了一聲,想去觸碰她,卻還是收回了手。

他淡聲說:“她已經起疑了。”

徐音蹙眉:“起疑?這是什麽意思呀?”

魏玉眸中泛着寒意:“她懷疑我們的關系,不是真夫妻。無論我們是不是真夫妻,她都能趁虛而入。”

徐音還是沒有聽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窗外的雨依然在淅淅瀝瀝地下,像是魂在敲打着窗。徐音脊背生寒,小聲說:“廠督,那你怎麽來啦?”

魏玉被她問得一噎。頓了頓,他開口:“咱家不能來看……”

說到這裏,他發覺這句話太過于暧昧,還是道:“咱家看她往你這個方向走了,覺得不對勁。若是她再問,可能你就入了圈套。”

說完,他低眉:“你方才,答得很好。”

“真的嗎?”徐音不高興的情緒消散了些,“那廠督你……”

魏玉打斷了她的話:“我今夜留在這裏,不然她會起疑。”

歇在她這兒?!

徐音想起那夜的旖旎之事,渾身顫了顫。但廠督的意思,是不能不做。

所以她今日,必須和魏玉睡在一起。

徐音慢吞吞地“哦”了一聲,看了一眼自己的床榻。床榻還算大,她對小丫鬟道:“拿一床被子來。”

小丫鬟領了命。徐音低頭,既然不得不和他睡在一起,那自己必須要和他一人一床被子!

絕不和他有過多接觸!

·

魏玉睡在外側,熄了燈。

他躺在床榻上,有很多話想和徐音說,但還是住了嘴。

讓一個人說出自己想知道的話來,對他來說不是難事。

但不知為何對待徐音,他束手無策。

魏玉睜着一雙眼看床頂,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他想問,她那天疼不疼。

是不是記恨他,排斥他。

亦或者,是否對他有情。

他翕動着唇想開口,但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罷了,不問了。

自己像是在沙坑裏,明明想往外走,但卻還是被抓住了腳踝,越陷越深。他煩悶地閉上眼。

他知道他不能離徐音太近。但他忍不住去關心她、去靠近她,最後陷入無窮的痛苦中。

他無聲地開口:徐音,你對咱家,到底是什麽情緒?

身邊的人驟然間翻動了身子。

徐音也睡不着。她睜着一雙大眼睛,問:“廠督,你為什麽還沒睡呀?”

魏玉淡淡開口:“沒睡着。”

徐音“哦”了一聲,低聲說:“我也沒睡着。”

魏玉有些迷迷糊糊,又想起了滅門那天的事情。慘叫連天,血漬與紅月,充斥着他的整個噩夢。

他猛然睜眼,啞着聲音說:“徐音。”

徐音感覺到他的不對勁,忙緊緊抓住他的手:“廠督、廠督你怎麽了?”

魏玉緊緊抓住她的手。徐音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急得渾身像是被火燒着了一般:“廠督?廠督你是不是又夢見什麽了?”

他是肩負着仇恨與痛苦的人,肩上有自己應該走的使命。

他和徐音,永遠不是一路人。

他不能因為一己私欲而對徐音動情,他不會喜歡她的,永遠都不會!

他在混沌中,還是松開了徐音的手。

她急得滿頭大汗,瞧見魏玉緊閉着眼,嗓子更啞:“噤聲,不然咱家殺了你。”

身邊果然沒有了聲音。

這才是應該的。

魏玉緊閉雙眼,滅門那日的一切卻依舊在他腦海中,怎麽也揮之不去。他冰涼的手抓緊了被角,耳邊一片寂靜之時,他卻感覺脖頸有了溫度。

徐音掀開被子,靠他近了些,将腦袋抵在歡迎加入依五而爾齊伍耳巴一每日看文魏玉的頸窩。溫度從徐音那邊傳進魏玉的肌膚,她抿唇,試圖用手去觸碰他的手。

随即一聲清冽的嗓音響起:“後來小白兔遇見了大灰狼。大灰狼由想把小白兔吃掉,改為不想吃了。後來,他們生活在了一起,快快樂樂的……”

魏玉呼吸漸漸平穩,掌心傳來徐音的溫度。他想抽離徐音的手,最後還是沒有做。

徐音渾身都出了一身汗,看見魏玉睡着了,心裏的石頭這才落下。她呼出一口濁氣來,躺在了魏玉的身邊。

廠督最近……怎麽這麽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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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徐音起來的時候,魏玉已經不在身邊。她打了個哈欠起身,發現他正坐在門外的亭中,吃着桂花糕。

她實在是擔心魏玉,還以為他要去做什麽想不開的事情。這幾天他的确是有些反常,聽姐姐們說,一個人若是反常,就要多關注他,以免他做出什麽蠢事來。

她偷偷摸摸地走到魏玉身後,他淡聲開口:“醒了?”

徐音點頭:“嗯嗯!”

說完,她又急忙說:“廠督,有的事情你一定不要瞞着我呀,千萬不要做傻事!”

魏玉神色怪異地側過身望向她,聲音發涼:“咱家能做什麽傻事?咱家好得很。”

至于魏家滅門的罪魁禍首,他會一點一點查清楚,要将兇手碎屍萬段。

徐音看了一眼他盒中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開口:“廠督,你很喜歡吃這個嗎?”

他淡聲開口:“也不是很喜歡。”

徐音摸不着頭腦,問:“不喜歡為什麽還要吃?為什麽不吃點自己喜歡的?”

魏玉嗤笑了一聲:“咱家沒什麽喜歡的。桂花糕是咱家的母親珍愛之物。”

涼風拂過,此時已經入了冬。徐音怕提起他的傷心事,忙道:“廠督你瞧,太陽出來啦!”

魏玉順着她的方向,看向遠處的朝霞。

空氣幹冷,但天邊霞光萬道,沖破了黑暗。

她紮着兩個發髻,興致勃勃地開口:“太好看啦!”

魏玉本不想配合她,但還是上前一步,沒掃她的興。

眼前霞光驅散了黑夜,徐音又蹦又跳,指着光亮的地方笑:“你瞧那邊多亮。”

見他也彎了彎唇,下一刻,徐音驟然怯怯開口:“廠督 ,今日我能不能去見五公主?”

魏玉沉下臉,她是想見小王爺罷?!

他覺得,他在這一刻很想很想把徐音鎖起來。

永遠地鎖在提督府,鎖在他身邊,她喜歡誰,他就殺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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