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走廊裏的血

第9章 走廊裏的血

挂鐘裏的齒輪好像生了鏽,秒針走得一停一頓,鐘裏的齒輪便咔嚓咔嚓的響,突然一聲劇烈的響動,挂鐘指向了八點方向。

當——

太陽依舊懸在天上。

“這可真是把我前幾十年沒見過的太陽全補上了,”培休一臉哀怨的看着窗外,“我的窗簾不遮光,今晚要怎麽睡?”

風扇吹亂了他的頭發,培休又一臉哀怨的看向尼克爾森:“夥計,”他懇求道,“兄弟,今晚我可以去你那裏擠一擠嗎?明天我還要工作,睡不好可不行。”

尼克爾森給洛加接了杯水,接着晃了晃手指搖了搖頭,他說:“不,你差輩了夥計。”

“嗯?”培休皺了下眉,他看着尼克爾森,倏然反應了過來,他酒醒了,猛地一拍額頭,滿臉的不可置信,“天,夥計,這個時候你竟然還在乎輩分?你想讓我叫你叔叔嗎?你看看你那張臉,哪是能當叔叔的臉,你明明看着跟洛加差不多大,卻想讓我叫你叔叔?”

他平生最讨厭別人占他便宜。

尼克爾森噗嗤笑了一聲。

培休沒聽見這聲笑,他還在喋喋不休:“我只是不想今晚被熱死被亮瞎,想跟你借個床位,這麽小小的請求你竟然想做我叔叔,尼克爾森·亨頓,你摸着你的大齒輪問問自己,你的良心去了哪裏?”

“你怎麽這麽大反應?”尼克爾森笑的直不起腰,還要撐着添油加醋,“你也說了,我只是看着跟洛加差不多大,實際上呢,我可能是研究所裏最老的一個了,培休,你叫我一聲叔叔也不虧。”

培休随手抄起桌上的東西,向着尼克爾森就扔了過去,他完全不知道他扔的是什麽,只聽一聲清脆的碎響,尼克爾森的褲子連同皮靴全都沾上了水,顯現出了球形關節的輪廓,腳邊散落着一片碎玻璃。

他把洛加喝水的玻璃杯給扔了,那杯水洛加一口都沒喝到。

洛加直愣愣的看着一地的碎片,耳邊是尼克爾森炸開的笑聲,這是他第二次聽見尼克爾森笑的這樣開心。

培休摸了摸洛加的白發,他說:“抱歉小家夥,過會兒我再給你接一杯,不過你要等一下,我現在要想一下,該怎麽教訓一下這個占我便宜的家夥。”

培休認識尼克爾森的時候,尼克爾森就已經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小的時候是叫過尼克爾森叔叔的,但當培休長到十七八歲,可能是青春期的緣故,也可能是尼克爾森從沒老過,這聲叔叔他是無論如何都叫不出口了。

但尼克爾森一直記着,并且總拿這事來逗培休。

“算了,”培休嘆了一口氣,“打你不疼,罵你也沒用,天底就沒有比你臉皮還厚的人了。”

培休不理尼克爾森,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新的玻璃杯,他給洛加接了杯水,狀作不經意的問道:“你管尼克爾森叫什麽來着?亨頓叔叔?還是亨頓爺爺?”

洛加接過玻璃杯,笑着搖了搖頭:“亨頓先生。”

“噢先生,”培休不屑的嗤了一聲,“真給他臉了,他哪裏當的起這聲先生?”

洛加笑出了聲,他遮掩地舉起杯子,低下頭喝了一大口。

培休終于說累了,警衛室裏又安靜了下來,秒針咔咔的跑了一圈又一圈,終于将窗外的天光跑暗了。

太陽來的很突兀,走得也很突兀,就像是碩大的探照燈被突然拔了電源,天幾乎是一下子就黑了下來,風扇送來的風倏然變涼。警衛室裏還沒有開燈,從遠處看過來,這裏就像是沒有人一般。

鐵皮屋那邊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因為距離隔得有點遠,尼克爾森只聽見了有人交談,但并沒有聽清他們在說些什麽。

“他們在幹什麽?”培休很好奇,他趴在窗臺上,聽着聲音看過去。

面前一片空曠,并沒有任何能遮擋的東西,培休見有人提着煤油燈往鐵皮屋走去,在他看不見的方向應該有一扇門。

果不其然,那些人卸下了一個巨大的鎖頭,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指揮着身後的官兵,擡着擔架進了鐵皮屋,沒多會兒那些官兵又擡着擔架出來,擔架上鋪的極為平整的白巾隆起,那邊燈光不太亮,可也不難看出那擔架上躺的是人。

“我的天尼克爾森,你快來看,”培休瞪圓了眼睛,捂着嘴低呼,“那鐵屋子裏真的有人。”

他回頭看了看尼克爾森,發現尼克爾森依舊站在牆根處沒有動,那雙翠綠的眼眸映着遠處的燈光,反射出森然的光,他像是一頭暗夜裏狩獵的狼,正緊緊地盯着他的獵物。

培休被這目光吓了一跳,他下意識的倒退了一步,沒注意腳邊的碎玻璃,半截玻璃杯被他踢去了一邊,不知道撞上了什麽東西,像是鐵桶,發出了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響。

“哦!”培休又被這聲響給吓了一跳,發出了一聲更大的驚呼。“夥計,你這個樣子真的要吓死我了。”

洛加跟着聲音回頭,黑夜裏的玻璃杯也被光照的分外明亮,他坐在桌邊,看着警衛室裏也沒有那麽暗。光順着大敞的窗進來,洛加能看見靠着牆的尼克爾森,也能看清培休驚訝的臉龐,接着他也看向了那個鐵皮屋,只是因為他是坐着的,所以窗沿遮擋了小部分視線,洛加只能看見人來人往,而看不見那些人擡着的擔架。

“亨頓先生,”洛加問道,“他們在幹什麽?”

說着他看向尼克爾森。

尼克爾森已經變回了白日裏的模樣,眼中狠戾不見了,仿佛剛才那個人并不是他。但洛加還是察覺出了些許不同,他看着尼克爾森的眼睛,他覺得尼克爾森很憤怒。

洛加猜的不錯,尼克爾森的确很憤怒,他用力握着紳士杖,球形關節快要崩出來了,若這是一只正常的手,恐怕早已爬滿了青筋。

尼克爾森一直看着那邊的燈光,以及來來回回擡着擔架的士兵。

他有氣,但他不想把氣撒給洛加,他做了一個深呼吸,盡量緩和語氣道:“我猜那是你舅舅的實驗,我有幸見過一次,那是很可怕的實驗,但你舅舅卻做的很興奮,這讓我非常不理解,”他沒壓住火氣,言語還是有些生硬,“希爾送你來找我的時候你沒看見走廊裏的血嗎?那都是那些想要逃跑的人留下的,他們逃出去,又被抓回來,在走廊裏被活活打死,哭喊聲能響一整個晚上,鮮血染紅了牆,但是沒人清理,他們就是要讓其他人看着,讓那些想逃但沒有逃的人打消這個念頭。”

他停了一下,收回目光垂下眼,憤怒熄了火,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哀傷。

“可是總有人想跑,真正想跑的人永遠不會打消這個念頭,”尼克爾森說,“但是從沒有人跑出去過,從來都沒有。”

作者有話說:

謝謝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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