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間雪未消

第10章 人間雪未消

那根步搖似乎還帶着蕭瑜的體溫,放在她的手心裏,燙着冬兒難言說的心思,帶着那個盒子去找守衛。

他們的臉和她一樣紅,不過卻是因為天氣寒冷的原故。

冬兒特意燒了一壺熱水,裏面還有些自己和蕭瑜都舍不得吃的珍貴的紅糖。

陛下來過,兩人也知道天子對這裏的人不薄,對冬兒的态度客氣許多,她什麽話都有認真聽說。

“二位大哥辛苦了,眼看就到年節裏了,這些是奴婢和九殿下的一些心意,還請二位收下這些勞什子,就當是辛苦看守大門應得的。”

她打開那盒子,雪落在金釵銀珠上化成水滴,更像是她心疼東西掉的眼淚。

本來也不稀得這寡淡的糖水,看了這一箱子的財物,兩個守衛兩眼放光,喝得倒也起興。

“還有就是……勞煩二位大哥大冷天守着這荒園子,平日裏若是有事,還請二位寬宥些,這些東西留着都沒有用,以後若是還有,也就都留給給二位。”

兩人自然知道方才送了好東西進來,本還想着趁今夜無人時進院子搜刮一番,現在卻不費力氣得了手。

言語間,守衛臉上的橫肉似乎也帶了些和藹,答應冬兒一切放心,還暗示她,雖說外面的人進不去,裏面的人卻沒說不能出來。

冬兒不想看他們,寒暄幾句,便去做自己的事了。

若是能出去,自己是不是可以找梅音幫忙,去給蕭瑜換一些藥和肉來,他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沾過葷腥了,不吃些肉,又怎麽養得好身體。

心裏有了這個計劃,冬兒也就做起了打算,想着等哪天中午蕭瑜睡着了,自己出宜蘭園一趟。

只是,免不了又要便宜那兩頭東西了。

回到殿中回禀蕭瑜,冬兒卻得知他今夜要離開宜蘭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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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瑜亦不忍離開冬兒身邊,無故讓她為自己擔心,只是如今未曾取得先機,他不得不冒險一次。

前一世被囚禁一年後,端午佳節,宜蘭園為人縱火走水,因荒廢已久地處偏僻,一時無人救援。

蕭瑜和冬兒不防,匆忙躲避火勢時無意間發現了母親梅妃從前挖通一半的地道,得以暫時藏匿其中躲避火勢,随後混入前來救援的侍臣中逃離皇宮。

方才趁冬兒不察覺,蕭瑜已經檢查過了一番,梅妃當年挖通的地道還在。

可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這樣被動不堪任人宰割的日子,蕭瑜不想帶着冬兒再過一遍。

既然已經知曉後來之事,何必坐等刀劍,不如趁着如今太子蕭琪和四皇子蕭珍等人放松警惕,主動反擊。

想要反擊,離開皇宮是必經之路,可是在這之前,他的仇人們不能好過。

在仇人們得到報應前,無論做什麽,蕭瑜必須要要找到母親梅妃。

蕭瑜的母親梅妃是西域斡卓國貴族班茲部的公主,昔日皇帝蕭競權未曾入主東宮,僅為中原的九皇子,護送兆佳公主前往北境碓拓國和親,兩人相識相戀。

蕭競權身陷碓拓,險些成為質子,萬幸蕭瑜的母親梅妃相救,才保全了蕭競權的性命。

蕭競權依靠斡卓國班茲部的勢力打敗碓拓,結束了碓拓與中原近百年來的戰争,一舉入主東宮,稱帝後迎娶蕭瑜的母親梅妃入宮,卻恩将仇報,将斡卓國班茲部屠戮殆盡。

如果不是因為有了蕭瑜,梅妃早就因為對蕭競權的恨與對族人的愧疚自盡于異國他鄉。

蕭瑜年少時尚是懵懂孩童,還不知道為何性情剛烈不屑于顧影自憐的的母親日日滿面愁若,以淚洗面。

梅妃恨了蕭競權數十年,如今因為蕭瑜奪位失敗,加之朝中大臣上本參奏,被蕭競權囚禁在紫宸殿,守衛森嚴。

萬幸蕭瑜前世習得的輕功武藝還在,夤夜潛入紫宸殿雖是一招險棋,為了救母親的性命,蕭瑜卻不得已為之。

冬兒自然不知道他的那些深謀遠慮,她只是想摸摸蕭瑜是不是病糊塗了,怎麽淨想着這些異想天開的事。

真是不讓人省心啊,冬兒心裏着急,本來都已經接受了老天庇佑他讓他身子好轉,如今看,還不如讓蕭瑜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她拉住蕭瑜的衣袖搖頭,神情嚴肅,告訴蕭瑜這可是掉腦袋的事。

蕭瑜本來心緒沉重,看到冬兒愈發靈動可愛的面容,心中不免寬慰。

“我知道冬兒擔心我想和我一起去,但是這次太危險了。”

蕭瑜握住那只小手,雖然因多年操勞早已不再光滑細膩,可是握在蕭瑜手中,卻像是一件溫潤白玉,只有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用掌心的紋路雕琢。

冬兒才不想去幹這種掉腦袋的事情,蕭瑜錯會了她的意思,她也只好直白的說:“殿下去了回不來怎麽辦,他們會抓住殿下的。”

蕭瑜聞言淺淺一笑,自此眉梢間的隐隐憂恨,被她的話一沖而散。

他身量高,身姿挺拔若松,冬兒站在他身前,頭剛好只到他的鎖骨,蕭瑜坐在小桌上,讓自己坐的比冬兒更低,握住她有些發涼的雙手。

“我不會叫他們抓住的,我答應冬兒,一定會平安歸來,夜裏到了時辰你便好好睡下休息,在這裏等着我。”

見冬兒還是擔憂,蕭瑜起身将她攬在懷中,冬兒只被祖母和梅音這樣抱過,蕭瑜抱她算什麽呢。

她只聽見頭頂輕緩的呼吸,還有他身上溫和的氣味,這些讓冬兒手足無措。

“好,那冬兒等着殿下,殿下一定要小心啊。”

她不知道蕭瑜想要幹什麽,不知他今夜會去哪裏,她知道如果他失敗了,自己會落得什麽下場。

但是她全力支持着他,信任他,不問緣由,不求回報。

蕭瑜眸光微動,眼底含笑,無論前世今生,他的冬兒永遠是這樣善解人意。

他是一個無比陰冷的人,從血裏泥裏爬出來,渾身散發着死人的黴爛的腐臭,如今回到少年時,似乎也抛去了一些令生厭的猜疑和算計。

沒有冬兒,他沒辦法做一個平常的人樣的東西,學不會舒展眉梢,做不到眼眸含笑。

他不過是從地府裏爬出的兇獸,只等着帶着手上的罪孽和心底怨恨,回到地府裏去。

只能對冬兒一個人溫柔。

為了她,蕭瑜什麽都不怕,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再到深夜些時,蕭瑜憑借着前世習得的輕功毫不費力的翻出院牆,離開宜蘭園。

一路尋至浣衣局處,蕭瑜偷出了件內侍的衣服換上,又從浣衣局副總管那裏“借”得一根拂塵。

他一步一步踩在長街的石板上,踏着清寒的明月,卻仿佛每一步都踩着仇人黏膩渾濁的鮮血。

母親梅妃被囚于紫宸殿後苑的東花廳中,外圍守衛森嚴,這是蕭瑜上一世知道的事。

而他不知道的,是母親像牲畜一樣被金鎖鏈拴着脖子,金鏈的末梢被釘入牆中,腳腕上的金環将她困在床中,猶如玩物。

蕭瑜看着母親坐在床邊神色恍然,不知道如何被那些後妃折辱,母子連心,只覺得心如刀絞。

從小窗進入屋內,蕭瑜跪倒在床前,握住她繩痕密布的手腕。

“母親,我是瑜兒啊……您,您還認得瑜兒嗎?”

想梅妃當年也是豔絕六宮之人,可憐如今明珠蒙塵,她的眼睛過了好久才微微顫動一分。

梅妃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蕭瑜強忍淚水示意她不要出聲,編了一個借口,讓她平複心情。

她被囚禁後雖然被蕭競權嚴加保護,可是宸妃等人想要傳進來消息讓她煎熬卻不是難事,她早就得知自己的兒子被上了宮刑。

她生來不喜歡哭,也從沒想過向蕭競權低頭,因而傷心欲絕,卻只有在蕭競權離開後默默流淚,時間久了,眼睛竟然昏花渾濁,有些難以看清事物。

更何況,她的孩兒如今完好無損的出現在她的面前,梅妃怎能不感到詫異。

蕭瑜是她的親生骨肉,是她從襁褓之中親自撫養大的,是她在中原唯一的親人,梅妃怎麽會不熟悉。

她覺得眼前的兒子奇怪,卻又琢磨不出哪裏奇怪。

瑜兒他的确是随了自己的冷淡性格,不好與人深交,不喜于形色,不喜歡向人示弱,即便是面對自己這個親生母親,也是少有動情,不喜撒嬌求寵。

可是今日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似乎這不是她從前的瑜兒了。

相貌不曾變,聲音也不曾變,似乎……他的眼睛不一樣了,藏海沉沉,幽邃仿佛能吞吐日月。

梅妃看不懂他的心思,好像數日之間,蕭瑜歷經了十幾年風霜。

做母親的固然會懷疑,但更多是心痛。

她擡手想要去撫摸蕭瑜。

蕭瑜垂目,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頰上。

“瑜兒無能,不能替母親報仇,反而連累了母親在此受苦,如今瑜兒能來到這裏探望母親,自然是平安無事,兒子一切安好,母親不必再擔憂了。”

“瑜兒,阿娘能再見你一面,此生便足夠了……阿娘只恨當日用的是慢毒,而不是剔骨彎刀,一刀剜出他的心腸……”

蕭瑜将梅妃擁入懷中,安慰道:“母親的恨,兒子不會忘記,今日瑜兒不僅是來探望母親,更是來找母親商議為我母子二人與班茲部報那血海深仇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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