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瘋批轉場……
第78章 瘋批轉場……
雪鋪了一地, 白茫茫得倒是把這權呀謀啊的京都粉飾得格外幹淨。
東方溯騎着鬃毛大馬狂奔在空曠的街道上,面色沉寂,卻像是這無聲無息的夜裏, 正醞釀着一場淹沒一切的暴風雪。
一口氣吃了太多的藥丸,此時他覺得左胸處那顆傷疤累累的心髒, 又恢複了往日強勁的跳動,不, 比往日更躁動,連呼出的氣息都異常灼熱。
他倒無暇顧及這些細碎的異樣, 雙目如暗夜黑鷹, 盯着道路盡頭的朱漆大門,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身後跟着的侍衛高聲喝道, “中書令大人到,快開城門。”
沒有半分遲疑和阻撓, 厚重地城門緩緩開啓, 雪花簌簌從城門上落下,被一陣混着壓抑與血腥的氣息席卷飛向天際。
皇宮內不可避免地正在上演一場血戰,皇道上, 橫七豎八是冰冷的屍體和人仰馬翻的将士, 兩計鳴箭從東方溯身後射出,擦過東方溯左右身側,呼嘯着劃破漫長的黑夜。
“中書令大人在此, 還不住手!”
本來打鬥中的人群有些木讷地停下動作,愣愣地朝順着響箭的方向看去, 後被雷雷馬踏聲驚擾,紛紛跪倒在道路兩側。
無論是哪個陣營的人, 似乎都意識到事情将會有重大轉機和最後決斷,默契地先停止了無謂的争鬥。
因為,跟在東方溯身後,那股滾滾而來的力量是壓倒性的。
東方溯騎馬踏進垂拱殿,忽然被勒住的馬匹吓到的文官驚呆在馬臉前面,另有一衆撕扯在一起的文武百官全都因為突如其來地闖入者愣在原地。
端坐于馬上的男人完全沒有理會這些,視線很快鎖定在護着太子的玉樞身上,他驅馬又往前走了幾步,目光沉練,透着顯而易見地急稔,
“跟我走。”
玉樞意識到東方溯肯定遇到了極其重要且困難的事,沒有多問一個字,拉住東方溯的手,躍到馬上。
Advertisement
只是,手指無意間觸到東方溯手腕之時,玉樞面色沉重了幾分,他的脈象高亢,血熱心燥,可不是個好兆頭。
可此時卻不是讨論這個的時候。東方溯猛拉缰繩,馬蹄擊打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的眼神堅定而銳利,穿過大殿直徑直看向茫茫雪夜,催馬疾行。
看見東方溯又要甩下這個爛攤子跑路,幾名大臣以血肉之軀擋在馬前,
“中書令大人,國不可一日無君,朝堂不可亂啊!請中書令留步,主持大局!”
東方溯面色陰沉,甩了一記馬鞭,“滾開!”
聞言,殿裏十有七八的大臣全跪下了,“請中書令主持大局。”浩浩蕩蕩堵住了東方溯離開的道路。
東方溯面色愈發沉寂,眼底已是鋪天蓋地的雪崩。幾乎是一瞬間,他拔出馬背上的胯刀,毫無征兆地朝龍椅前扔去,不偏不倚,插在了東方毅找來的冒牌貨胸口,胯刀将他釘在龍椅腳跟處,發出铮铮長鳴。
“你們想要的結果!”東方溯嗓音似是從胸腔裏悶出來,溢滿不耐與憤怒,“太子繼位,主持大行皇帝喪禮。禮部、太常寺、山陵五使、內侍省、殿中省,具體的事宜還用本官細說嘛!”
東方溯冷冷掃了一圈,幾名官員顫巍巍拱手領命,才将視線轉到大殿之上,
“東方毅試圖混淆皇室血脈、與北遼勾結意圖謀反,收監候審。”話音落,已有侍衛東方毅和死士擒拿帶下去。
方才,東方毅看到自己找的小兒死了,已是死灰一般,被扭送出去,經過東方溯跟前時,一雙猙獰可憎的眼睛狠狠瞪向他,一抹似憎似恨的狂笑在嘴角蔓延,充斥雲霄。
東方溯哪裏有時間理會他,早已将目光轉移到那對母子身上,“二皇子與皇後請到行宮居住,一應用度按照太上皇和太後置辦,不可怠慢。”
二皇子和皇後也被請走。
東方溯複又看向馬蹄前的一衆大臣,沉聲問道,“本官現在可以離開了嘛!”
這語氣,哪個再敢攔。大臣們這下識趣地跪縮到兩側,讓出一條狹長的道路,東方溯沒再停留,猛然夾.緊馬肚,馬蹄劃破層層密密雪幕,朝長公主府飛馳而去。
一位大臣順着馬蹄聲而走的視線,偏移到了天空之上,天色破曉,泛着蒼白,他愣愣看着殿外,驚奇地說了聲,“天亮了。”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鑽進每個人耳中,衆人剛剛站起身,拖着疲倦的身子準備各回各家,聞言,頭一次這樣步調一致地擡頭看向雪空。
大雪、灰天一齊墜入眼中,這一刻,天地格外地白,格外地淨。
吏部尚書重重嘆了句,“天終于亮了!”
*
東方溯帶着玉樞回到長公主府時,尤枝枝黑瞳開始漸漸潰散,她像是撐着最後一口氣,等着東方溯回來,
“我回來了。”他換了暖和的大麾,怕把涼氣過多帶進內室。
東方溯幾乎是撲到床邊,查看尤枝枝的狀況,他甚至分不清躺在床上的到底是母親還是尤枝枝,
他只知道,他怕了。
屍山血海裏倒地便死、仰頭喝酒的東方溯生平第一次怕了。
他怕眼前這個女人,也要撇下自己離去。
這比被她親手毒死、捅進胸口還要難受。
尤枝枝看向他,又好似沒看見他,嗓音淡得幾近消散,“東方溯,我等到你了。”
“你不能食言,對她好點。”這話似是臨終托孤。
東方溯緊握着她冰涼粘膩的手,搓了又搓,只想把身體的熱度,哪怕一點點渡給她:
“我不接受。我不準你死。人人都說我是閻羅,我不許你死,你就不能死!”
東方溯嗓音嘶啞,如被厚雪壓垮的落葉,飄蕩在天地間,無根無源,無所依傍,滲着無限悲怆與蒼茫。
尤枝枝将手一點點從東方溯手裏抽出來,就在東方溯左胸裏一點點碎裂的時候,尤枝枝主動握上了他的手,東方溯難以置信地看着那只白蔥玉手,欣喜、溫暖瞬時湧入心田,冰封解凍,一片溫潤靜水。
他聽見尤枝枝剎那柔情的嗓音,“你是宋先生該多好。”
“我就是宋先生,只要你願意,我就是宋先生,我本來就是宋先生。”在這一刻,他好似放下了心中所有芥蒂,只求她能留下。
尤枝枝好似沒有聽他在說什麽,用盡最後力氣轉頭看向床頂,有遺憾,有心痛,有釋然,有希冀,喚道,“小青梅~”
原來,在生命最後時刻,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自己還未出世的女兒。
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也意識到心中的唯一。
在兩人沉浸在僅有的告別之中時,玉樞已為尤枝枝把完脈,紮好針,他衣冠雖有些淩亂,完全不影響他溫潤有禮的氣度。
最後在尤枝枝嘴裏塞進一粒藥丸後,他拱手道,“大人,我剛剛為尤姑娘施針,她暫且生命無憂。”
這話說得委婉,已經極其注重維護東方溯過分凄婉的面子。
話音剛落,尤枝枝手指輕顫,緩緩睜開了眼,散漫的目光慢慢回攏,看清熟悉的床帷,心裏說不上的歡喜。
被握着的手背上,似是有一滴清涼溫溫的水膩。
還未等她探究,腹部劇烈地疼痛再次襲來,“啊——!”
東方溯下意識伸手讓她抓,他并未因方才的失态而窘迫,相反,只有尤枝枝鬼門關門口拖回來的喜悅。
此時,玉樞的聲音傳來,“尤姑娘,您這樣生産耗費力氣,孩子也出不來。”他的聲音平和,即使是第一次見面的人也會無條件信賴。
“該如何做!”東方溯催促道。
玉樞朝東方溯拱手,又朝尤枝枝拱手道,“尤姑娘,冒犯了。”
可他似是仍覺得不妥,他神色一頓,拉來蘭芝,将她的手按在尤枝枝肚皮上,自己的手放在蘭芝的手背上,
“肚皮收緊,你手指動一下。”
大咧咧的蘭芝此時什麽話都沒問,點頭照做,玉樞接到訊息,便喝:“用力。”
反反複複二三十次後,穩婆驚喜地尖叫,“看到頭頂了!”
“端碗參湯。”玉樞有條不紊地吩咐,似是應對這樣的情形駕輕就熟,“尤姑娘,不要着急,喝參湯後休息半盞茶功夫,恢複些氣力。您含個參片,我們再開始。”
東方溯扶起尤枝枝飲下參湯,又親自為尤枝枝放進參片。
半盞茶功夫很短,他們又重新開始,如此反反複複又經過了四次休息,尤枝枝幾乎耗盡了所有體力。
“大人,讓尤姑娘半躺在您懷裏,方便用力。”
二人沒有任何扭捏,就那樣自然地,東方溯抱起尤枝枝的上半身,半靠在自己懷裏,兩人雙手交握在一處,每一次用力,都是一次拉扯,
終于,伴随着一聲嬰孩啼哭,尤枝枝耗盡了最後的氣力,暈厥在東方溯懷中。
“恭喜,恭喜大人喜得貴女。”
東方溯看着遞到跟前的小娃娃,襁褓中舉着雙手,嗷嗷在哭,一時慌了神,下意識後撤半寸,避什麽似的,
“這是枝兒的孩子,她姓尤。”沒什麽多餘的情愫,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他轉頭看向床上面色還未返血色的尤枝枝,心中無端得寧靜。
在尤枝枝的最後那聲嘶吼和孩童的啼哭聲中,他仿佛看到了母親,她就站在自己面前,輕喚着自己的名字:
“溯兒,娘要走了。娘不怪你,你要好好生活下去。”
這麽多年了,在這刻,他終于放開了過往,放過了自己。
窗外,雪停了,冬日陽光懶懶地灑下來,有一縷悄悄溜進屋裏,送來了久違的溫暖。
尤枝枝實在太累了,沉沉地睡着了。東方溯似是怕驚擾到她一般,讓所有人都退出了內室,只留下蘭芝看顧着尤枝枝和小青梅。
屋外,那些個太醫郎中也散了,待到只剩他和玉樞二人時,他終于忍不住,嘔出了一大口鮮血,跌坐在圈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