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明氏哪裏看不出來宋殊眠的心煩,這才嫁進來第一日就攤上了這麽個事。
這公公莫不是為難人嗎?謝瓊嬰什麽性子他們還不清楚嗎。流連煙花柳巷、吃酒打牌、騎馬鬥雞......纨绔子弟要做的事情他通通要做,纨绔子弟不做的事情他也要沾。
明氏得了謝國公的吩咐便帶着宋殊眠給剩下大房三房的老爺和夫人們敬了茶,長輩們都還算是體面人,方才謝國公的态度已經了明,他們縱是心中瞧不上她卻也都給了面子接過了茶。
大房的有一子二女,兩個女兒現都已經嫁了出去。一子已經三十年歲,是謝家大公子名謝瓊擇,其身體肥碩,面色油膩,其妻海氏端坐其側,看着宋殊眠的眼神盡是不善。
宋殊眠只裝作沒看見,好在不用同海氏敬茶,否則估摸着又要給晾一回。
同大房打了招呼之後便是去認三房底下的人,三房下頭是二子一女。兩個兒子一嫡一庶,皆在十六七歲的年紀。其女謝妙蓉是三房的嫡女,亦是族中的老幺,今才十四的年歲。自幼受盡了家中人的寵愛,也養成了個跋扈的脾氣。本該她同三嫂見禮,然見宋殊眠到了她的跟前卻只冷哼了一聲,撇了頭去。
今個兒的形式對宋殊眠來說并不算好,她是上不得臺面的替嫁娘子,是被婆婆嫌棄的兒媳,還有個嫌棄她髒的郎君。
這謝府同那徐府一樣,就是個吃人的龍潭虎穴。
宋殊眠在榮德堂敬完茶後就回了謝瓊嬰的春澄堂,然而院中卻不見方才先行離開的謝瓊嬰,她抓了個掃地的丫鬟來問,“三公子去哪了?”
那丫鬟還未回答,卻聽得旁邊不遠處的席月走近涼涼說道:“這個時辰不在院子裏頭奶奶說還能在哪裏呢?”
席月語氣放肆無禮,方才宋殊眠就已經察覺到了她的敵意,瞧其打扮穿紅戴綠,模樣甚好,她心中暗自忖度,暗自認為席月是謝瓊嬰身邊的通房丫鬟。
還不等她多想,旁邊又走來一人,這人名晴萱,便是謝瓊嬰的另外一位大丫鬟了。
晴萱面上看不出神色,只是對席月說道:“怎可對奶奶如此無禮?若叫三公子知道了少不得罰你。”
早上謝瓊嬰因為大黃兇了宋殊眠一事,罰它餓了兩日,春澄堂裏頭已經傳開了,底下的人見謝瓊嬰态度如此,自也明白雖宋殊眠的來路不正經,但他們也應該把她當做正經的三奶奶。
“罰我?那便讓三公子來罰我好了,要你來說個什麽勁。明明咋兩都是一道的身份,你就成日仗着太後的身份來壓我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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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萱原跟在仁聖皇太後的身邊,其為人細膩,辦事周到,皇太後在謝瓊嬰十五歲的時候将晴萱賞賜給了他。後晴萱跟在謝瓊嬰身邊當大丫鬟,照料其生活起居,平日裏頭春澄堂的丫鬟們大多聽其調遣指揮。
席月這人恃寵而驕,說起話來也是口不擇言。
晴萱聞此眉頭微皺,語氣也有一些難聽了,“我何時仗着皇太後的身份了?”
宮中來的多少是金貴一些,晴萱雖出身與這些丫鬟們不同,但也從未自持身份,若非她兢兢業業、恪盡職守,這春澄堂早被這席月弄得烏煙瘴氣了,是以聽了此話心中難免來了一些氣。
宋殊眠原本秉持着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想法,在一旁瞧着熱鬧,結果那席月又說起了她來,“公子會疼她?若真疼她,怎麽這才新婚第一日就又往教坊司跑去了?”
謝瓊嬰這個混帳玩樣,一大早就開始不消停,宋殊眠心中罵歸罵,但也慶幸謝瓊嬰自個兒在外頭玩得歡。許是他喜歡青樓裏的女子,所以昨天才沒同她圓房?也好在昨個兒洞房沒碰自己,否則還不知道要染上什麽髒病來了。
宋殊眠頓時又犯了難,國公爺要她矯枉過正,這謝瓊嬰都爛成這樣了還怎麽救啊。
兩害取其親,宋殊眠覺得和國公爺比起來,還是那謝瓊嬰更為可怕一些,于是打定了主意把謝國公這話當耳旁風忘掉。
那謝瓊嬰跟國公爺置了氣後就上了教坊司,先前因為成婚的事情便一直被壓在了家中不準出來潇灑快活,是以答應了帶杜鶴安上教坊司的事情便一直耽擱到了今日。
這會三人又在教坊司裏的包廂裏頭聚上了。
“你可知三年來我苦苦支撐,凄風慘雨,多少屈。多少難,多少悲!”官妓在前頭唱着出了名的民間戲文《琵琶記》,咿咿呀呀之聲好不凄慘動人。三人坐在桌前推杯換盞,那杜鶴安一直攀扯着謝瓊嬰問昨晚洞房之事。
“怎麽樣怎麽樣?成了嗎?那徐二小姐你總不嫌棄了吧?”
謝瓊嬰無甚表情,只是靠倒在了椅子上,旁邊的侍女見他的杯盞空了便湊上前去斟酒,“我不嫌棄她,她嫌棄上我了。”
趙承軒有些懵,“她嫌棄你?她都跟你入了洞房還能怎麽嫌棄你。”
謝瓊嬰端起了那被斟滿了的酒杯一飲而盡之後說道:“她沒同我洞房,徐家的人把徐彥舟那個表妹嫁過來了。”
那二人方往嘴裏送了口酒,聞此雙雙噴出,糊了對方一臉。
趙承軒頗為激動,“宋殊眠?!”
謝瓊嬰挑眉,“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你倒是先知道了。”
趙承軒眼中一副不可置信,“上回不是說過了嗎,在我家門口碰到了她來尋了徐彥舟,既知道是他的表妹,那名字自然也是打聽來了。先不說這個,這徐家人不要命了啊?敢來诓你們國公府?”
杜鶴安也附和道:“真是一堆瘋子,也不怕你去皇上那裏告他們徐家人去。”
這崇明帝寵愛謝瓊嬰是衆人皆知的事情。
謝瓊嬰沉默了許久,二人以為他是醉了,然不一會便聽謝瓊嬰道:“徐家的人總歸是有他們的那一套說辭,打量了只要咬死那一口說法別人也不能怎麽樣。他們想的不過是把宋殊眠嫁了進來,待到了洞房花燭夜一切已經成了定局之時,想改也改不了了。謝家的人就是有氣也撒不到他們的身上,但宋殊眠可沒這樣好的運氣了,她能跑哪裏去呢?哪裏也去不了。”
謝瓊嬰面上有了幾分醉意,但說出來的話卻又不像是醉了。
趙承軒默了片刻,順着他的話說下去,“徐家人就是把宋殊眠送過來讓謝家的人磋磨撒氣的。”
謝瓊嬰酒喝得多了,頭有些昏沉,起身倒到了榻上,本文由君羊幺污兒二漆霧二吧椅整理歡迎加入那杜鶴安和趙承軒也跟了過去,謝瓊嬰的手臂橫在腦門上,看不清他面上情緒。
杜鶴安啧了一聲,也是覺得徐家人這副做派有些惡心,他探過腦袋問道:“那你欺負她了沒有?”
旁邊的趙承軒也探過腦袋看着他。
謝瓊嬰手放了下來,白了他們一眼,“我閑得慌我欺負她去。”
杜鶴安卻不依不饒扯着他問:“不成,那你就這樣咽下這口氣了?”
“有什麽氣不氣的,本我也就是一時起了興致,後來也不過是為了氣氣徐彥舟,宋殊眠這脾氣跟個貓一樣的,挺好,不給我來事,若真娶了那徐司巧,往後出個門都能叫她給嘔死。”
杜鶴安說道:“可是她跟徐彥舟在一起待過诶,你能忍?!”
這破嘴簍子,這話不說能憋死他。
宋殊眠哪裏都挺不錯的,只是一想到她在徐府跟過徐彥舟就不舒服,謝瓊嬰只是白了他一眼便自顧自地喝酒了。
趙承軒在家中是庶子,心思也較二人更為細膩一些。一時之間覺得那宋殊眠真是可憐到了極至,就因為謝瓊嬰的一時興趣,葬送了這一輩子。
三人渾耍了整整一個日夜,聽着戲曲喝着酒,後又喊來了個姑娘一起打了葉子牌,時至子時,四人還在牌桌上頭不肯散,趙承軒勸道:“你這方新婚一日,哪有宿在這裏的道理?這盤打完散了,你歸家去。”
謝瓊嬰還未說話,那杜鶴安就先嗆聲,“你怎麽這麽為那宋殊眠着想,上回你也是為她說話,還和我吵了。”
趙承軒喝了酒,說話也開始不過了腦子,“我這不是看她也是可憐,這茍活至今嫁給了瓊嬰,這往後一輩子不都這樣完了嗎。”
那杜鶴安聽了這話,只道:“那還真是。”
謝瓊嬰聽二人一唱一和,哪裏還有什麽心情打牌,直接将牌往桌上一丢人往外出走了,既這都這麽不歡迎他了,何故留這裏讨嫌,身後只傳來杜鶴安的一聲吶喊,“诶!謝瓊嬰你怎這麽沒牌品,小爺我這一手好牌!”
夜色寂靜,此時已經到了三更天,整個國公府已經陷入了一片寂靜,唯獨春澄堂這邊的屋裏還有着些許光亮。
桌上還燃着一盞燈,宋殊眠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更顯得白皙如玉。
今白日裏的時候晴萱便将春澄堂這邊的事務同宋殊眠說了個大半,後該給的東西也都給她了。如今國公府的世子仍未定下,府上的中饋自是由嫁進來兩三年了的明氏把持,宋殊眠當了三少夫人,只消管好春澄堂的事情先。
往日裏頭徐彥舟只教了她詩書禮儀、吟詩作賦,卻未曾教過內宅的事務,是以一時之間猝不及防接手還有些吃力。
宋殊眠這會正在翻着白日裏頭晴萱拿來的賬本,她已經快看了一日也仍舊未對完這些賬,因着院中的花銷實在是大,宮裏頭的賞賜、每月撥來得月錢又多,縱那宋殊眠看得兩眼昏花了也還剩大半。
沛竹在旁邊看着宋殊眠不時地揉眼睛,心疼說道:“小姐先歇息了吧,總歸往後的時日還長,哪裏急于這一時。”
宋殊眠看了眼屋外,夜空一片漆黑,她坐了快要一天了,竟不知道已經這樣子晚了。她嘆了口氣,便将賬本合上了。
國公府的人看她不順眼的太多了,自己只能打起了百倍的精神來應對這些,若是被尋去一些差錯都夠她吃一壺了。
沛竹一邊幫着她整理東西一邊又怨怼起了謝瓊嬰,“這三公子也真是的,會有哪家的新郎大婚第一日就往教坊司跑去的,瞧着樣子定是不會回來了。早就聽說了他是個纨绔,卻不曉得竟如此放縱享樂,就是連這新婚後的一二天也管不住自個兒。”
宋殊眠心中暗自想着,這不回來才好,省得去伺候這位爺。
然那沛竹越說越是生氣,“小姐這樣,當初倒不如真叫他退婚好了,縱使大公子做了這等子混帳事情也不會放任娘子不管的。”
夜已經深了,原以為謝瓊嬰這樣晚了定不會再回來,院子裏頭大半的人都歇下了。
謝瓊嬰方才從教坊司那處回了國公府,又被身邊的小厮陳維給架回了春澄堂,他酒量極好,縱使今日飲了不少的酒腦袋卻還是清醒的,只是身體有些昏沉。
繞過了外頭的明間,這會被陳維架着要往東次間屋裏走,卻正巧聽完了那沛竹喋喋不休的抱怨。
那陳維聽了這話頭上的汗都要留下三千丈,只覺得周身氣氛驟冷。這丫鬟貶三公子就罷了,怎還敢又提了徐彥舟,聽她這話的意思竟好像那表兄妹二人還有一些什麽龌龊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