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二人到了徐府門口的時候,外頭已經站了不少的人,徐尚書、徐夫人等人外,還有徐彥舟。
徐彥舟在都察院任職,但今日未曾上值。徐彥舟這人最重禮法規矩,尋常時候縱使病得不輕也要去上差,結果今兒好端端地竟告了假。
宋殊眠嫁去謝家的那天,徐彥舟在徐府等了一個晚上,他原以為宋殊眠定然會回徐府,但到了最後卻終是等了一場空。他不知道是謝瓊嬰瞧上了宋殊眠,還是因為宋殊眠自己不願意回來。
謝瓊嬰先行下了馬車,後朝車上的宋殊眠伸出了手,“娘子,我扶你下馬車。”
謝瓊嬰相貌出衆,那看着宋殊眠的眼中飽含着新婚夫妻的愛意。
在衆人眼中二人無疑是恩愛的。
謝瓊嬰何時這般溫順過了,宋殊眠一眼便看出了他打得什麽算盤,但他都如此了,也只能把手搭了上去。
然手方放了上去,那謝瓊嬰突然用了力将她拉了下去,宋殊眠一時不慎撞倒在了謝瓊嬰的懷中。
宋殊眠被那謝瓊嬰狠狠地按在懷中,一股男子的清冽味道傳入了鼻中。宋殊眠在他的懷中悶悶說道:“你這也太誇張了些吧......”
宋殊眠被謝瓊嬰按在懷中看不清外頭的情形,然那謝瓊嬰的方向正好看見徐彥舟那緊繃的臉,謝瓊嬰笑道:“誇張嗎?沒有吧。”
這一舉動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宋殊眠不慎踩空,那徐家的人見此忙簇了上來,尤其那徐夫人陳氏最為誇張,“哎呦我的天爺,怎麽這般不小心吶?可摔着了沒。”
謝瓊嬰聞此終松開了那按着宋殊眠的手,把她從懷中扯了出來左右打量,“娘子可是摔着了?”
宋殊眠深吸了一口努力适應這樣的謝瓊嬰,她溫順地搖了搖頭說道:“多虧了郎君接得好才沒摔着。”
那陳氏未曾想到二人婚後竟然這樣恩愛,不是前兩日還說那謝瓊嬰新婚第一日就去了教坊司嗎?那現在這樣是為何,做戲嗎?
但不管是做不做戲都叫那徐彥舟看得臉色奇差,她察覺到了自己兒子情緒的變化,只是扯了扯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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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徐彥舟經了陳氏這般提醒才察覺到了的自己的失态,面上幾番調節又回了往日的那番模樣。
謝瓊嬰笑着對對陳維說道:“去把謝家準備的回門禮般進去吧。”
那陳維得了令便招呼着謝家底下的人開始搬起了東西。
布匹、藥包、蓮花被依次擺放在了徐府的大門口,徐家的人臉色全都垮了下去。
徐尚書臉色極其難看,他長得本就有本文由君羊幺污兒二漆霧二吧椅整理歡迎加入幾分刻薄兇狠,這會臉都快掉到了地上,他沉聲說道:“謝三公子這是什麽意思?”
謝瓊嬰見他這副樣子非但沒有收斂反而笑容更甚,“自然是字面意思。”他頓了頓又慢悠悠說道:“怎麽?是瞧不上謝家的禮嗎。”
這樣的禮算是哪門子的禮,你往外出說也能叫人笑掉了牙,但徐府的人敢說嗎?這事情要是鬧得大了,說到了底還不是他們徐家不占理。
一陣風吹過,這邊的氣氛一時之間變得焦灼了幾分,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良久,徐彥舟出聲說道:“謝三公子既然瞧不上徐家的二小姐,那只管退婚就是了,徐家也未曾逼迫謝家娶妻。”
這一句話将徐家摘得是幹幹淨淨,徐家未曾逼迫謝家娶妻,但謝家逼迫了徐家嫁女。既然謝瓊嬰這麽不滿意徐家換女替嫁的行為,那麽不喜歡宋殊眠,只管退婚就是了。
謝瓊嬰沒有生氣,只是搖頭笑道:“啧啧啧,不愧是得了探花的人,說話就是犀利啊。”他的笑兀地收了,話鋒一轉,他牽起了宋殊眠的手揚了揚,“誰說我瞧不上了她了?這樣貌美的妻子我可喜歡得緊呢。不過我喜不喜歡她是一回事,你們徐家哄騙我又是另外一回事。”
陳氏道:“诶,謝三公子你這話好生沒道理,什麽叫我們哄騙你了?你謝家只說的是求娶徐二小姐,可從未說過是司巧啊。”
徐司巧今日裝病未出,現在未曾在場。謝瓊嬰冷笑了一聲, “你真當我是個傻子看不明白你們耍的花招了是嗎?”
謝瓊嬰這人是出了名的不要臉皮,所謂寧惹君子不惹小人,便說的是謝瓊嬰這樣的人。他說完這話便也不再争執入了府,謝瓊嬰自打踏進了徐府便開始四處挑刺,一會茶涼了不行,一會徐府又要說徐府招待不周回皇太後那裏告狀去了,最要命的是還是拉着宋殊眠演起了那恩愛夫妻來膈應那徐彥舟。
舉止親密激得宋殊眠都一陣雞皮疙瘩出來。
用完了飯總算是要結束了,那陳氏和徐尚書連裝也不想裝了,徐尚書說有公務要辦先逃離了此處,陳氏說身體不好後跟着一起逃了,只剩下了徐彥舟招待二人。
堂屋外頭的回廊之中,三人站在一處。徐彥舟有話想單獨同宋殊眠說,然而那謝瓊嬰一直跟在身邊,他縱是想要開口也沒用。
徐彥舟看着眼前的宋殊眠,明明相貌什麽的沒有變,但卻總覺得和以往不一樣了。她穿了以前不會穿得豔麗衣服,就連束胸也不再束了。
他終是開口說道:“我有些話想同表妹說,三公子可否回避一下?”
謝瓊嬰問道:“表兄妹之間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話?”
宋殊眠眼見事态又要不對,出來說道:“我同表哥無甚可說,若有什麽話想說就當着郎君的面說罷。”
徐彥舟叫這一聲郎君刺痛,只別過了臉去看向了別處,“他待你好嗎?”
謝瓊嬰今日跟他們嗆了一日的聲,唯獨這會安靜消停了下來。
謝瓊嬰好嗎?宋殊眠的人生裏沒有幾個好人,她答不上來謝瓊嬰好不好。謝瓊嬰雖然不喜歡她,但卻也會給自己妻子的體面,春澄堂中的權都交到了她這個妻子的手上來,也不曾叫下人騎到了她的頭上去,這也是宋殊眠自從父母死後第一回 體會到了體面。
但憑此就說他好,也決計是算不上。
宋殊眠笑着說道:“自然是好的。”
謝瓊嬰在她的旁邊,宋殊眠無論如何都會說好,但徐彥舟知道,其實宋殊眠并不開心。嫁給了這樣的人,又怎麽會好?況且若是真心相愛,新婚後第一日就往教坊司跑去?徐彥舟知道今日無非是謝瓊嬰來氣他的罷了,但看着宋殊眠和謝瓊嬰膩歪在一起的時候自己确實也控不了了情緒。
他想問問她為什麽大婚那日沒有回徐府,自己雖不能娶她為妻,但卻也會予她後半生榮華富貴、平平安安,至少......至少不會像謝瓊嬰一樣。
但謝瓊嬰在旁邊,他不能問。
謝瓊嬰不想和徐彥舟多呆,沒說幾句話扯着宋殊眠離開了此處。
二人的視線沒一會就消失在了徐彥舟的眼中,他原以為宋殊眠會回來的。徐彥舟從來不會對自己做過的事情後悔,只這一回,他親手将她推開,在看着二人情意纏綿的時候他卻有些後悔了。
宋殊眠被謝瓊嬰扯着走了好一會,她突然出聲說道:“郎君。”
謝瓊嬰停了腳步,問道:“作甚?”
“你是不是很讨厭表哥啊。”
宋殊眠算是發現了,只要每回謝瓊嬰提起徐彥舟那臉就冷,今日種種做派也全是為了嘔那徐彥舟。她不明白徐彥舟何曾得罪于他,想了萬般只以為是徐彥舟太過出色,才招致這小人的嫉恨。
宋殊眠知道,只要謝瓊嬰的心中覺得自己和徐彥舟當初有過什麽,他便會一直不痛快。
若想把日子好好過下去,必須要把這件事情了結說開了。
果不其然,一提到他,謝瓊嬰就臉就又臭了起來。
宋殊眠不等他發作,就扯了他的袖子說道:“郎君,帶你瞧瞧我以前住的地方。”
謝瓊嬰不知道宋殊眠想要幹什麽,但卻任由她扯着自己。
宋殊眠未曾帶他去先前在西廂房的住處,而是去了方來到徐府住的那個破爛院子。
陳氏之所以将她安在此處,一是因為宋殊眠的樣貌太過出衆,小的時候就可見得端倪,若是抛頭露面恐惹是生非;二是因為當初她和宋殊眠的母親其實有一番不為人知的龃龉,這會她的女兒落到了自己的手裏自是忍不住磋磨一番。
自宋殊眠搬離了這處此處便又一直空着了,此處沒有門鎖,推門而入便是一堆有小腿那麽高的雜草,整個院子只有一間孤零零的房間,這會正值九月時節,甫一開門便是炸了耳的蟬鳴,雜草裏頭還有各種飛蟲,整個院子就只有若要形容只荒涼破敗四字形容最是貼切。
宋殊眠恐裏頭的蟲子飛了出來,只叫謝瓊嬰看了一眼便阖上了門。
再次看到這間院子宋殊眠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先前在這處的時日,二人并肩站在院門口,只聽宋殊眠說道:“自從父母死後祖母便把我送到了京都,這是我剛來徐府時候住的院子,院子很小,我和沛竹兩個人只能睡在一張小床上頭,徐府的下人沒有人看得起我們,平日裏頭吃的用的皆是他們不要的。”
宋殊眠語氣淡淡,像是在說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剛來的時候是冬天,沛竹手腳凍得生了瘡疤卻還要刺繡賣錢,我不會刺繡,便去洗了衣服。郎君從來不曉得冰天雪地裏頭的衣服是怎樣的難洗,我從前也不知道的,一開始我一摸到了那水就忍不住掉了眼淚,我恨祖母把我送到了徐府,恨我爹娘不帶着我一起去死。”
在這裏的半年有太多的傷痛,這還不過是最小的一件事罷了。
從前那樣疼愛自己的家人全都消失不見,宋殊眠入此之地一時之間猶如墜入地獄。
日暮西沉,夕陽從遠處的地平線落下,光線幔幔暗淡,光明即将消失。謝瓊嬰靠在一旁的牆上,聽着宋殊眠說着她悲慘的過去,許久他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宋殊眠說道:“你同我說這些是想叫我同情你?待你好一些?”
宋殊眠沒有羞惱,只是看向了別處說道:“我不奢求郎君同情我,因郎君疑心我與表哥之事,我才想着說這些。在這一處過了半年之久,我的人生自此再見不到光明,但有一天,有個穿着白衣的少年出現在了院門口。郎君,你不曉得那是一種怎樣的心緒,明明自己落魄如塵土,仰頭卻見得春光。更要命的是,那春光竟灑到了我的身上。”
“那天之後我就搬離了此處,表哥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人,我若說沒有情誼定然是假的。”
謝瓊嬰冷笑一聲,“然後呢,你便攀上了他?”
“那是于溺水人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若是郎君的話當如何?郎君是天之驕子,是金枝玉葉,向來不懂人間疾苦,什麽都不用做便有千千萬萬的人将郎君當作寶玉明珠來對待。但我除了謹小慎微的哄着表哥,按他的心意行事又能如何?”
“金枝玉葉?”謝瓊嬰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仰着頭自嘲的笑着,笑聲絮絮叨叨地從他的喉嚨裏發出,比往日聽着陰沉了些許。
謝瓊嬰笑了許久才問道:“所以你想說的是你于他沒有愛?”
怎麽會沒有,但是自從徐彥舟讓自己替嫁那一刻起便消失殆盡了,“我往後只想和郎君好好過日子,所以才将從前和表哥的事情同郎君和盤托出了。”
她說,只想和郎君好好過日子。
眼前的女子溫順乖巧,明明生得這副明媚的相貌,成日裏頭卻過得小心翼翼。謝瓊嬰忽然也不想糾結這些了,宋殊眠其實也挺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