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事後,宋殊眠在淨室裏呆了一盞茶的功夫,手已經打了三四便皂角了卻覺得還是不夠,心裏也罵了他千遍百遍。

然今日這事竟也就這樣過去了,總歸信還是回了自己的手上。宋殊眠也不敢再鬧,只能叫這一口氣生生地憋回了肚子裏。畢竟這國公府裏沒有人能幫她,縱使有明氏真心待她卻也幫不了她。

世家貴族之間的婚姻關系就是這樣,先看族再看人,是以才會有“妻多出于貴族,妾多出于賤族”一說。宋殊眠說得好聽了是謝家的三少夫人,但她這樣的身份,若是連謝瓊嬰都不認她,又有誰會将她認作正經的主子。

宋殊眠生怕再鬧了下去,謝瓊嬰又發起瘋來要自己做這做那,今個兒是手,明個兒又是什麽?單單是房事便也罷了,只怕他是在青樓裏混慣了,什麽東西都往家裏學去,到時候自己又怎麽受得了此等惡心。

黑雲遮月,今夜的夜晚格外的黑。

皇太子居住的東宮內,陳耽文坐在銅鏡之前,她頭上的首飾已經拆卸去了,三千青絲落在身後,而朱睿江此刻正手執木梳為她疏發。

陳耽文一邊往臉上抹着香膏,一邊說道:“今日宋殊眠在沒說成此事,你過兩天再尋個機會說去。”

陳耽文口中說的自然是她弟弟的事情。

謝國公按照輩分來說算是三位皇子的姑丈,但朱睿江是正兒八經的嫡出身份,若真要說起來謝家自然是與這位皇太子的身份更加親近一些。尤其前朝的時候謝國公親眼看見先皇嫡庶不分,苛責崇明帝之時,心中更是有了私心維護正統。

朱睿江為人到算是好,只不過實在有些蠢笨。許多時候朱睿江犯了錯,都是謝國公這個姑丈出面在皇帝跟前打起了哈哈,替他遮掩了那些不大不小的過錯。

只不過今日求的這事,一不是朱睿江這個侄子犯的,二是有關新政并非什麽小事,就算是求了謝國公去也沒什麽法子。

因事關乎新政,而崇明帝支持新政的态度已經明了,若叫國公爺出面要人反而會叫崇明帝疑心他對新政有異。

但謝瓊嬰不一樣了,他是個只知道玩樂的混賬子弟,他去求崇明帝,別人也不會有什麽想法,就算是有想法,那又能怎麽樣?總歸他的名聲也這樣了,就是再來一條幹涉朝政又能如何。

就算崇明帝不答應他,屆時皇太後也會出面給他撐腰。

朱睿江支吾道:“會不會是表弟不想幫忙,所以故意喊上了他的妻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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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耽文道:“沒有的事,今個兒我問了,是她自己要湊上來的。況你沒瞧見他那妻子的樣子,恨不得黏在他的身上,生怕人跟着你跑了,想來也是因為國公府世子的事情,叫長寧公主給逼着了。”

朱睿江不明白這事情和長寧有什麽關系,陳耽文從銅鏡之中看出了丈夫的疑惑,嘆了氣恨他愚笨,她解釋道:“世子之位不都是在行冠禮上就順帶給賜了嗎?謝家二公子雖說死了母親,但名義上頭也終歸是個嫡出的,既是嫡長子,如今二六了還未封世子,那不明擺是等謝瓊嬰嗎?但謝瓊嬰又這樣不争氣,到時候誰知道會是怎麽樣。”

朱睿江嘀咕道:“那跟今日之事有何聯系嗎.......”

這話都說的這樣明朗了卻還不懂,陳耽文要叫他這樣氣死過去,偏偏他一副無辜的模樣,自己有火也發不出來,她冷哼一聲說道:“公主眼巴巴望着這世子的位子,但謝瓊嬰這樣纨绔,縱是她再偏心又怎麽争得過謝瓊霖?她寵壞了謝瓊嬰管不住了,所以才叫宋殊眠盯着他去了,想着在他的行冠禮之前能消停一些。”

朱睿江這才明白,說道:“可是表弟這樣子,那姑丈也不會答應把世子之位傳于他吧......”

“不是還有皇太後和皇上嗎,姑母去他們面前哭一哭鬧一鬧,到了後頭也說不準是怎麽樣。”

朱睿江點了點頭,說道:“确實,父皇和皇祖母這樣疼愛瓊嬰。”他想到了什麽,又問道:“若是表弟不答應幫我們可怎麽辦?”

二人說話之間已經從梳妝臺邊坐到了床上,“不答應你也要求得他答應,人是被徐彥舟抓進去的,都知道他和二皇子交好,誰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徐彥舟現今在都察院任職左佥都禦追金江連載文,加企鵝君羊以污兒二期無兒把以史,都察院本就專職糾劾百司,有監察官吏的職責,抓了那陳耽文的弟弟自也在職權範圍之內。只不過誰都知曉徐彥舟和皇二子朱睿言交好,是以難免會揣測此番太子妃弟弟被捕一事是否有他從中作梗。

朱睿江見太子妃如此說了,也沒了辦法,只能尋個日子去找謝瓊嬰再說此事。

翌日清晨,謝瓊嬰很早就醒來了,他側過了身去打量起了宋殊眠。因昨晚折騰得太久宋殊眠還在睡夢之中,她呼吸勻稱,只不過眉頭依然緊緊蹙着,看也看得出來睡得不踏實。

因着昨晚宋殊眠做得不錯,他心情好了也不打算再跟她計較。雖先醒了卻也沒有要吵醒宋殊眠的意思,只是起身跨過了她下了床。

晴萱已經候在了外頭,見謝瓊嬰起了身便服侍了起來。她想到昨晚二人鬧得難看,還是有些擔心,便問道:“三奶奶還好嗎,今個兒不會同三公子置氣吧。”

“置氣?她若是不想好好當這個三奶奶,那随她氣去吧。”

晴萱想了想覺得謝瓊嬰說的也有道理,便繼續服侍他穿衣服了。晴萱手腳麻利,很快便穿好了,謝瓊嬰打開了那個裝着抹額的抽屜,挑選了起來。

抽屜裏頭整齊地擺放着各種花色樣式的抹額,獨獨宋殊眠昨天給他的那條黑金抹額十分紮眼。他鬼使神差地摸了上去,拿在手上看了許久,最終卻還是放了回去。

謝瓊嬰站在那裏許久,晨光透過了大開着的窗戶灑在他的身上。今日他一身月白錦袍,晨曦的陽光像是給他鍍上了一層金,晴萱看着謝瓊嬰一時之間晃了神,就好像是又看到了從前那個皎皎如明月的少年。

晴萱先前在皇太後的身邊服侍,來到謝府的時候謝瓊嬰還只有十五歲,今年算是她跟在謝瓊嬰身邊的第四個年頭,她算是一步一步看着謝瓊嬰變成了如今這樣的。

她收回了視線,卻見謝瓊嬰突然看向了她說道:“宋殊眠的事情就不用跟皇祖母說了吧。”

他漆黑的眼底沒有思緒,只一片冰寒深深不見底。晴萱叫這眼神吓到,縱是向來穩重的她一時間卻也失了反應,只是死死地垂着頭。

原來謝瓊嬰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給皇太後說着他身邊的事情。

謝瓊嬰見她這樣,只是邊往外走邊說道:“晴萱,你在怕些什麽?我知道皇祖母是在關心我,只不過她膽子小,恐叫皇祖母吓着她了。”

謝瓊嬰一瞬間又恢複成了以往的模樣,吊兒郎當漫不經心,然路過晴萱的身邊卻還是帶了一陣冰寒。

晴萱垂首說道:“是,奴婢定然不會多嘴。”晴萱如今才發現,自己縱是在他的身邊跟了四年也一點都看不懂他。

她整理了思緒便往屋外出去了,正見到謝瓊嬰抱着大黃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坐着,大黃趴在他的腿上喘着氣,謝瓊嬰眉毛微蹙像是惱了,兀地拍上了大黃的屁股,“吃吃吃,整日裏頭就曉得吃,長得跟狼一樣,難怪別人怕你。”

大黃像是聽懂了似的,委屈的嗚咽了兩聲。

大黃是謝瓊嬰前兩年在外頭撿回來的,那時候謝瓊嬰大半夜喝醉了酒晃晃悠悠在街上散步。雖大昭晚上有宵禁,但謝瓊嬰這樣的人他們管不得,便也随他去了。

夜晚凄凄慘慘,獨獨謝瓊嬰一人在空曠的大街之上走着,大黃悉悉索索地跟在謝瓊嬰的身後,謝瓊嬰想趕走它,卻死活也趕不走,踹了兩腳又沾了上來,大黃就這樣一路跟着謝瓊嬰回了國公府,最後眼巴巴地立在外頭看着他。

于是謝瓊嬰就将它帶了回來,一養便養到了如今。

陪着大黃玩了一會之後,宋殊眠也從裏頭走了出來,因着昨日哭了那麽一回她的眼睛現在還有些腫,晴萱湊上去有些擔憂地問道:“這眼睛怎就腫成了這樣?三奶奶要不煮個雞蛋敷一下。”

宋殊眠方才梳妝的時候就見到了眼睛腫得不像話,她怕耽誤了請安的時辰,只搖了搖頭,道:“不了,一會晚了恐遭母親責罰。”

晴萱聞此只點了點頭深表了解。

宋殊眠出了屋門就瞧見謝瓊嬰抱着大黃坐在樹下頭的石凳上,今日他沒有穿着深色的衣服,反而是一身從未見過的白衣。

臨近秋天,院子裏頭的桂花樹已經悄然開放,因風吹過,上頭的桂花落了些到他的肩膀上,他神色淡淡,沒了往日的桀骜不馴,這樣看着竟比徐彥舟還冷一些。

宋殊眠想到昨晚的事情臉色難免有些難堪,腦中只浮現了四個大字:人模狗樣。

她不再看謝瓊嬰徑直出了春澄堂,然路過謝瓊嬰之時只聽得他出聲說道:“沒看見我在這裏等你?”

誰都看得出來,謝瓊嬰坐在裏是等着宋殊眠一塊去榮德堂,偏偏這宋殊眠就像是沒長眼睛一樣。

宋殊眠聽到了這話轉過身去,故作驚訝問道:“郎君是要和我一齊去嗎?”宋殊眠面上同往常沒有兩樣,只敢暗戳戳地使性子。

大黃從他的腿上跑走,謝瓊嬰起身走到了她的身邊,瞥了她一眼便往外去了。

氣呗,看誰氣得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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