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杜嘉樂并不缺錢花, 反而自從她被尋回之後,杜鶴安的月錢大部分都管在她的手裏頭。哥哥父親關系不好,整日吵架拌嘴。而自她走失之後母親便患病,待再回來的時候母親也已經亡故, 家裏頭也被塞滿了父親的小妾。

沒人曉得她那流亡在外的那幾年是怎樣過的, 她被人販子拐走, 不知曉被賣去了哪裏。她小心謹慎地在買家裏頭讨着日子, 再大些的時候便發現他們竟然想将自己養做童養媳,她偷摸着逃了出來,自此便在鄉野之間流竄。

好在上天眷顧, 叫她在外面碰到了父親的商隊,那管事的人認出了她來, 便把人帶回了京都。

然而再次回到了京都之時,一切已經物是人非。

杜嘉樂喉嚨微微發澀, 向來都是她照顧別人, 她也習慣了當個小大人, 今個兒在謝瓊嬰和宋殊眠的眼中,自己原也還是個會吃零嘴的小孩。

無人注意到杜嘉樂的心緒變化,謝瓊嬰對杜鶴安問道:“今日你親自來可是有什麽事情要說?”

送銀票這種事情哪裏值得他親自來一趟。

杜鶴安本是有事要說, 方要開口杜嘉樂就扯了扯他的袖子, 搖頭道:“沒甚大事,就是不放心下人親自來送罷了。謝謝哥哥嫂嫂的零花錢, 我同哥哥先走了。”

說着也不再慣杜鶴安是何者神情,拽着人就走了。

謝瓊嬰和宋殊眠都看得出來杜鶴安是有話想說, 見杜嘉樂如此也只是一頭霧水。

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 宋殊眠說道:“我怎麽覺着他是有什麽話要說。”

雖然宋殊眠對杜鶴安沒甚好印象,但卻對那杜嘉樂喜歡得緊。看他們那樣子明顯是有什麽話想要說的, 莫非是不好意思開口?

謝瓊嬰哪裏不曉得,卻也不會将此事放在心上。這會雖然杜嘉樂攔着杜鶴安不讓說,但杜鶴安若真想說,定會再來。

他又将剩下的銀票塞到了宋殊眠的手上,說道:“我有錢,你拿去花吧。”

他順着方才宋殊眠說他有錢的話說下去,不等宋殊眠反應便轉身走了,生怕她回絕了。

Advertisement

宋殊眠看着手上的銀票,心道這人倒還真是大氣得很。

但謝家終究不能是長久的歸宿,這麽一大筆錢她收了也不心安,到時候只管給他管到賬上就好了。

那邊杜家兩兄妹已經離了國公府這處,拐到了旁邊的街道上。現在還在白天,周遭有不少的人來來往往,十分的熱鬧。

兄妹二人并肩走在街上,杜鶴安向杜嘉樂問道:“你方才為何不叫我說?”

今日杜鶴安來找謝瓊嬰其實是為着最近清丈田地一事。

雖最近沒得人再敢出來質疑新政,但真要落實下去又何其之難。權貴尚難入手,便拿商人開刀,而杜風便是第一個。

杜鶴安的父親杜風作為京都巨富,自然也是屯了許多的田地,只不過其田地多在南方一帶。前些時日內閣的批文一下,江南雖萬裏之外,然政令朝下而夕奉行,如疾雷迅風,很快就分散了全國各地。

眼看着政令已經到了江南一帶,地方各個衙門都接到了指示。若是杜風瞞報田産,定然會被殺雞儆猴,嚴懲不貸,但若真實上報,往後納稅又會是一筆巨大的開支。

杜風知曉自己的兒子和謝瓊嬰關系甚好,便想要讓謝瓊嬰從其中轉圜一二。

杜鶴安聽杜風将此事說得極為嚴重,搞不好要殺頭滅族,便也應了下來。況說若讓謝瓊嬰出面解決,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罷了,也不會有什麽好麻煩。

杜鶴安不明白杜嘉樂方才為何要拉着自己,卻聽杜嘉樂問道:“你同謝哥哥說了是想叫他怎麽來幫我們?”

杜鶴安道:“他嘛只要開個口就好了啊,給我們家放放水,到時候哪能有什麽事情啊。”

杜嘉樂道:“你是叫爹爹蒙騙了去,就算是查出了爹爹先前真的瞞報田地,也是不打緊的,最多将來多納些稅罷了。拒不配合,才會要命,爹爹是舍不得那些錢才叫你出面的。清丈土地是國策,這樣的事情謝哥哥該怎麽開歡迎來君羊幺污兒二漆霧二吧椅追滋源口去說,又去同誰說,他本就和國公爺的關系不好,你這不是為難他嗎?”

杜鶴安倒沒杜嘉樂想得那樣多,但經此番提醒也明白了一些,但他道:“他不是有個哥哥在戶部任職嗎?他們的關系好得很,同他哥哥說總是能幫的吧。”

杜嘉樂搖了搖頭,“謝哥哥是個仗義的人,若是你開口了,他一定會應下。當初你幹的不少壞事,不都是他來給你善後的嗎?但這件事終究不太一樣,現在盯着杜家的人多的要命,若是他真叫那個在戶部的哥哥幫了忙,到時候被人發現了以後,倒黴的就不只是我們了,謝家可也要跟着倒黴的。”

若是謝瓊嬰幫忙的話,便可以找到在戶部的謝瓊霖,而謝瓊霖操作一番,對杜家的事情酌情放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沒甚關系。

可此事一旦被人發現,那謝家便要沾上和新政作對的罪名。

杜鶴安經此一番細說,便徹底明白了其中利害,還好方才杜嘉樂将他拉走,否則此事說不定還要連累了謝瓊嬰。他叫杜風唬得一愣一愣的,差點就把謝瓊嬰給坑了,這會明白了些後罵道:“好他個糟老頭子,成日裏頭算計來算計去,連自己的兒子都騙是吧。”

他罵完杜風又向杜嘉樂問道:“那你來的時候怎麽不同我說?莫非是叫你謝哥哥這兩百兩銀子給蒙了眼?”

杜嘉樂沒有說話,她确實是叫這銀子蒙了眼,謝瓊嬰這樣待他們,他們怎麽還能這樣去害他呢。自家的孽自己來償,拉着別人一起下水做什麽。

天上的陽光将兩兄妹的影子拉得颀長,杜嘉樂說道:“哥哥,其實首輔大人沒有錯,錯的是我們。我起先被人販子賣到了一個農戶的家裏,他們家種了一輩子的田,卻還是沒有一片屬于自己的田地。”

那家農戶并不值得同情,但普天之下的卻有太多這樣的農戶了,他們終其一生也只是為了好好活着。

權貴富商們動辄擁有上萬頃良田,卻還偷稅漏稅,而百姓們被迫失去了土地,淪為佃農,被迫承受了本該由權貴承擔的賦稅,可想而知這日子過得是多麽的艱難。從百姓的角度來看,若是聞昌正的新政能夠落到實處,整頓這種畸形的賦稅制度,無異于是讓他們重獲新生。

杜鶴安這還是第一回 聽杜嘉樂說起從前被拐賣的事情,他雖愛吃酒玩樂,但卻不是一個不明事理的人,他垂眸說道:“我曉得這些,我不會聽父親的話的,大不了往後少些銀錢花就是了。”

杜嘉樂見他如此,還以為他是怕以後沒錢花了,笑道:“哥哥怕什麽呢?爹爹短了誰的吃的,也不會短了哥哥的,大不了把那些姨娘們遣散了便是,我們一家人又不是不能好好過日子。”

杜嘉樂做夢都想要回到以前,回到母親還在的時候,回到父親沒有變心,哥哥沒有變糟的時候。

杜鶴安不是怕沒有錢花,只是想到了杜嘉樂以前過得苦日子心裏難受。杜嘉樂見他情緒低落又說了好多些話去逗他開心,大街上兩個兄妹一如幼年,母親父親走在後頭,兄妹在前頭吵吵鬧鬧。

只不過這一回身後沒有父親,亦沒有母親。

政令很快就落實下去,謝瓊霖正巧被派離了京都,去負責江南一帶丈量土地一事。他作為戶部的人監督浙江那一帶的知州知府落實此事,若是辦好了,回來指不定是要升官。

只不過算着時日不知道能不能趕在年關之前回來。

十一月十三,是謝瓊霖動身南下的日子。

謝瓊霖任職之後,每回往外赴任抑或是應酬的時候,難免有要花錢的地方,謝瓊霖的俸祿自然是不夠去支撐這些,但這錢若是從二房公中出的話,次數多了又要叫長寧置喙。

到了最後,不知怎地就叫謝瓊嬰知道此事,往後每每謝瓊霖有要用到銀錢的地方便都從春澄堂裏頭拿了。

往年謝瓊嬰只是叫晴萱記着,但今個兒宋殊眠成春澄堂的女主人了,凡事先行過問她才好。

晴萱來問宋殊眠是否還要同往常一樣往春熙堂送銀票,宋殊眠并不曉得此事,後一問才知曉其中緣故。

這謝瓊嬰花錢大手大腳,縱是金山銀山也是遲早要叫他造完,但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情,宋殊眠自然是沒什麽好說的,只是叫晴萱如往常一樣,該是如何便如何。

謝瓊霖一大早便動身去了江南,除了長寧以外,二房的人都在謝家門口為其送別。

一行人說了好一會的話,最後明氏依依不舍的和他告別。見到謝瓊霖上了馬車,一行人目送了謝瓊霖遠去,那廂謝沉依依不舍地送別了大兒子之後,轉頭看到了一旁的謝瓊嬰又是一陣數落,“瞧瞧你哥哥,整日裏頭忙前忙後腳不沾地的,再瞧瞧你,除了吃喝玩樂還能幹些什麽事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