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在場的人聽到了謝瓊嬰的名字都露出了一股嫌惡的表情, 也不知道這呂老夫人怎麽想的,怎麽就非得對這個謝瓊嬰這樣看重?
也對,呂老夫人年輕的時候就叫人摸不着頭腦的,誰家的女子會提刀劍随夫一起上刀劍場。文官們看不上武将, 更看不上一個女子當武将。
那廂下人答道:“謝三公子未曾來, 來得是謝二公子、二少夫人, 還有三少夫人。”
聽到謝瓊嬰沒來, 呂老夫人的面上也見不得什麽失望,只是說道:“既然人來了,楞着做什麽?還不去把人引進來。”
三少夫人?呂知羨神色微微一變, 未想到謝瓊嬰竟已經娶妻了,但算着時日, 也是該娶妻的年紀了。
那邊三人本就來得遲了,也不敢再多耽擱下去, 呂家雖大, 從門口到堂屋幾人卻花了一盞茶不到的功夫就到了。
今日是個大好的晴天, 只不過風大了些,宋殊眠的鬥篷帽子兜在頭上,頭一低, 一張臉就被遮得嚴嚴實實了。
進了屋後, 若是再在長輩面前這樣戴帽,便是不守禮節, 甫一踏入堂屋,她便摘了頭上的帽子。
她雖跟在謝瓊霖夫妻身後, 然而帽子一摘便引了所有的人視線看去, 那張白璧無瑕的臉上赫然是五個指印,十分明顯紮眼, 又看她眼眶泛紅,看着像是方哭過的樣子,一時之間人心各異,只不過都未曾說什麽。
謝瓊霖恭敬說道:“将才出門的時候耽擱了些時辰,晚輩們來遲了,還請呂老太太莫要怪。”
他舉止得體,盡管方才經了那一遭,然而面上卻看不出片刻怪異。
他說完這話便吩咐身邊的人把帶來的賀禮奉上,道:“這是國公府為老太太備的賀禮,家父還托我同老太太賀上一句:福如東海水長流,壽比南山不老松。”
呂家和謝家的龃龉,京都裏頭的人也都曉得幾分,看他們自從都督府一分為五之後便沒了往來,從中也能猜出一二。
兩家雖然鬧掰,卻也還算體面,這會呂老夫人也只是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
她沒有再看前面站着的兩人,只是将視線投向了他們身後站着的宋殊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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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她站在後頭恭而有禮,雙手交叉于身前,一副安安靜靜的樣子,即便是臉上頂着那麽大的個巴掌印也絲毫不掩其風姿綽約,反而更顯人楚楚可憐。
這副樣子,誰看了都心疼。
那廂呂知羨本好奇謝瓊嬰會娶個怎麽樣的妻子,見人臉上頂了巴掌印,又想到他近年來行事越發不羁放蕩,不經心中暗罵,這謝瓊嬰現在這麽混賬了?就連娘子都打,那張俏生生的臉也虧他下得去手。
不等別人說話,那呂老夫人就先開口說道:“後頭跟着的可是謝家老三的媳婦?走近些叫我瞧瞧。”
呂老夫人先前未曾見過宋殊眠,她也不提她臉上的巴掌印,只是把人叫到了跟前。
呂老夫人與皇太後的眼神截然不同,宋殊眠知道,皇太後看她的時候眼中不帶絲毫善意,恍若只要她做錯了一點,就要落得和那被打死的宮女一樣的下場,而呂老夫人看她的眼神,卻不是這樣,雖也是在打量,但不曾帶着惡意。
這呂家老太可不是對誰都有這樣的好臉,謝瓊霖見此臉色也沉了些下來。
當初謝瓊嬰時常來呂家跑,如今謝呂兩家鬧成了這樣,那呂老夫人還待人這樣,可見還是把謝瓊嬰記挂在心上的,對宋殊眠不過是愛屋及烏。
呂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看了起來,看了好一會,像是才看到她臉上的巴掌印一樣,問道:“瞧瞧,生得這樣好,天可憐的,是誰打的你的臉成這樣了?是瓊嬰?”
這呂老夫人一副把宋殊眠當成了孫媳婦的樣子,呂方見此,咳了兩聲,道:“母親,這是謝家的兒媳。”
意思便是讓呂老夫人注意分寸,莫要管人家的家事。
呂老夫人聞此給他掃了一個眼刀,“我還沒老成這樣,誰家的兒媳還分不清楚了。”
宋殊眠怕惹得人家母子吵架,忙道:“同郎君沒關系的,是我不小心同人起了争執,不打緊的。”
呂老夫人眉目輕斂,“起了争執?什麽狼心狗肺的東西起了争執能把人打成了這樣。這謝家的媳婦還能給人打了?還有這樣的好理。”
宋殊眠也不知道這呂老夫人突然來了這一出,她原只想着頂着這個巴掌印晃個兩圈,露露臉,讓人只管猜得抓心撓肝。到時候今日那些個看了熱鬧的婆子們遲早會将在謝家門口看到的事情傳開,不出幾日,謝瓊霖動手打了她的消息自然不胫而走。
宋殊眠見呂老夫人要深問,卻始終不肯說出來。總歸這一巴掌挨了,謝瓊霖怎麽賴也賴不掉。但今謝瓊霖也在場,他這人若是跳出來把杜家拿出來說事,便又要去掰扯一通。
呂老夫人見她不肯說,便也罷了,任人站在了自己的身邊。那廂謝瓊霖沒想到宋殊眠竟然沒有将他動手打人之事供出來,雖躲得過今日,可他掌掴宋殊眠的事情總歸是會暴露的,到時候他便沒了機會辯駁。
他心一橫出聲說道:“是我打了弟妹。”
在場的人聞此皆是一陣驚駭,謝瓊霖繼續說道:“今日與弟妹出門之時起了争執,弟妹提及亡母,我一時之間失了心緒,不慎傷了人。”
謝瓊霖的面上盡是愧色,恍若是真覺得十分對不起人。衆人知曉謝瓊霖生母早早亡故,一時間看宋殊眠的眼神也變成了刁難。
有好事者道:“這是說了多難聽的話能逼得好脾氣的謝郎中動了手,我曾經記得三少夫人的母親也早早亡故,為何不能以己度人?”
宋殊眠叫這人譏諷,眼中瞬間一片通紅蓄上了淚水,“竟不曾想二哥如此想我,既然如此,那千錯萬錯便都是殊眠的錯了,我給二哥賠不是。”
宋殊眠這副樣子,什麽都沒說卻又像是什麽都說了。高門院裏頭的腌臜事一大堆,在場人心知肚明,如今這樣看來,宋殊眠是和謝瓊霖不對付了。
只是不知道是單單他們二人之間不對付,還是那兩兄弟之間。
若是那兩兄弟之間不好了,謝家可是有得好鬧了。
謝瓊霖見宋殊眠這副樣子還欲再争,那坐在底下的呂知羨忽起了身,他走到了謝瓊霖面前挑眉問道:“不慎傷人?”
終究是手上沾了血的将軍,謝瓊霖縱使比他年長幾歲,卻還是叫這一陣氣勢威懾了些許。
呂知羨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截道:“我倒是未曾見過不慎傷人能往人臉上招呼的,也不曾見過哪家的兄長會打人弟弟的妻子,你倒還真是頭一份。謝瓊嬰如今就這麽沒用,就連自己的娘子挨了打也不去管。”
呂知羨在外頭當将軍,又不怕得罪這些京官。
宋殊眠聽這人的口吻,便猜到了他的身份。呂家有個遠離京都,常年在外的小将軍,想來就是眼前之人了。
謝瓊霖還想辯解,他道:“不是,是她......”
謝瓊霖話還沒有說完,呂知羨就冷聲說道:“你就說你打沒打人吧,打了就是打了,哪來這麽多的借口。怎麽,你打了人還想往人的身上潑髒水?真臉都不要了。”
宋殊眠看着呂知羨這樣的彪悍狂妄,心中不經感嘆,難怪文官們不喜武官,因着這些武将分明不把文官酸儒那一套所謂的禮儀道德放在眼裏,你同他們辯論是非,張口閉口之乎者也,他們轉頭同你來一句:我去你大爺的。
謝瓊霖一時無言,誰叫他确實動手了,縱使有萬般說辭也全被呂知羨這一番話堵在了肚子裏頭。
這是在呂家,看那呂家人這樣護着宋殊眠,他縱使說破了天去也沒用,況且謝沉對呂家有愧,他再争,同呂家鬧得難看了,謝沉那邊也會對他有所微詞,他不再說,只道:“君子不當動手,如今這樣,是青良的過錯。今日我代父親來賀壽,壽禮既送到了,青良便也不再多留。”
說罷,便帶着明氏離開了此處。
宋殊眠目的達到,也欲告退,卻聽得了呂老夫人說道:“他們走他們的,你就留下在呂家給我賀個壽也不礙事的。瓊嬰娶妻我沒能見得,如今你叫我好好瞧一瞧。”
宋殊眠如今也是第一面見這老夫人,就惹人如此,宋殊眠倒也不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想來多半會是因為謝瓊嬰的緣故。
她聽聞過呂謝兩家的事情,況方才聽那呂知羨的語氣想來從前也是和謝瓊嬰交好的。
呂老夫人就連自己是好是壞,是圓是扁都不識得,僅僅因為自己是謝瓊嬰的妻子就給了自己莫大的善意。
宋殊眠只好留下,陪着老夫人過完了壽辰。待到宴席散場,呂老夫人扯了她進屋子裏頭問話,她道:“瓊嬰如今可還好?吃得好、睡得好......抑或者說在家裏頭過得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