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謝瓊嬰這樣的, 怎麽可能會吃不好穿不好,他別的東西愁不愁宋殊眠不清楚,但吃喝這玩樣他是真犯不着愁。

只不過若是說過得......那确實算不上好。有謝沉這樣偏心的爹,怎麽過得好啊, 加之身邊豺狼虎豹團團圍困, 謝瓊嬰就跟一只雞仔一樣, 放在裏頭叫人欺負。

如此想着, 心恍若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酸澀得不行。

她平複心緒,恭謹回答了呂老夫人的問題。

呂老夫人先前聽說過謝瓊嬰在海家替宋殊眠出氣, 謝瓊嬰這人護短,既然能做到那種地步, 便是真心實意将人當做了妻子,謝瓊嬰看上的人, 總不會差的。

她不相信謝瓊嬰會打宋殊眠, 宋殊眠臉上那巴掌一看就是剛被人打的, 而又想到了謝家三人來得遲,想也知道是誰動的手。方才她故意提及此事,亦是不想叫她挨了巴掌受了委屈。

自家的兒子和謝家的那位國公爺鬧了不痛快, 謝呂兩家也不再有所往來, 加之呂知羨離了呂家之後,謝瓊嬰也再沒來過了呂府。

這會呂老夫人聽宋殊眠說着謝瓊嬰在家中的近況, 也是不住地點頭應和。

謝瓊嬰的日子實在是無甚好說,但宋殊眠見她聽得起勁, 也忍不住多說了一些, 東拼西湊硬湊出了一大堆,其間只撿着他的好話說。

那呂老夫人上了年紀, 今日一天的宴席下來,本應當十分疲累,然而這會聽着宋殊眠的話一時之間竟神采奕奕,宋殊眠說了足足兩炷香的功夫,但呂老夫人卻仍在興頭上,恍若是想從宋殊眠的這些只言片語中聽完謝瓊嬰這五年過的日子。

但宋殊眠已經說了許多,末了實在沒什麽好說的了,只能滿懷歉意地看着呂老夫人說道:“老太太,抱歉了,我嫁進來不久,就曉得這些了。”

呂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她說,“不打緊的,你說得已經夠多了。”

呂老夫人慈眉善目,這副和氣的樣子倒全然看不出年輕時候還曾上過戰場。眼見天都黑得不像話了,外頭呂方終于進來催促道:“母親,您就放人回吧,回去晚了國公府該那邊不好說了。”

出來道個壽罷了,怎還把人壓着不放了。當初長寧就沒少說謝瓊嬰把呂府當家了,這會老太太還把謝瓊嬰的媳婦扣這說東談西的,到時候傳到誰的耳朵裏頭都不好聽。

呂老夫人白他一眼,但最終也沒有再留,她對呂方道:“晚上天黑,你務必派上侍衛安全把人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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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倒用不着呂老夫人提醒,呂方自也會安生把人送到家,宋殊眠聞此便起身告了退,跟着呂家的下人離開了此處。

待人走後,呂知羨進了屋子,祖孫三人同坐一堂,呂知羨對呂老夫人怨怼道:“謝三如今都這樣了,祖母怎麽還這樣偏心他。”

呂老夫人擡眸看他,“我偏心他?你若是真對他沒有了當年的情誼,今個兒又怎麽會出來替他的小娘子說話?”

呂知羨嘟囔道:“哪有的事,我實在看不慣他那個假惺惺的哥哥罷了。偏偏謝瓊嬰腦子跟驢踢了一樣,對他比對自己的親爹還親。”

呂方瞪了呂知羨一眼,“在西北待的怎麽一口子粗鄙之語,你現在回了京都這邊,文明一些。”

呂知羨道:“嘿,這不是沒戳到你的痛處嘛,那我提提國公爺來......”

呂知羨話還沒說完,就被呂方擡手嚴厲阻道:“莫要同我提那個老登。”

當初呂都督被算計了那一遭,謝沉找上了門來想要道歉,結果被呂方怒罵半個時辰,呂方口中粗話不停,最後罵得口幹舌燥。

謝沉見他罵累了還适時給他遞上了一捧水,結果被呂方大袖一揮直接推開。呂方既怒且哀,聲聲責難,“......好好好!你和皇上,你們兩個人是情真意切,我呢?我就是個屁!我去你大爺的,謝沉,我甭要你跟我來說這些。往後,你和皇家那位把日子過好了是比什麽都強!您老人家高擡貴腳出門右拐,別擱我家再礙我眼。這些麽個年,就當我是瞎了狗眼看上了你們......”

這氣話聽着頗有一股子醋味。

謝瓊嬰和呂知羨那時候就躲在門口聽着,因着後來呂方罵的實在難聽,呂知羨就連聽下去的勇氣都是沒有,還沒聽完就扯着謝瓊嬰跑了。

呂知羨知道謝沉那件事情實在是太過傷人,呂方把他們當摯友,結果到頭來一個兩個的跟他玩權弄術,見呂方是真的不想提,呂知羨便也不再說了。

那邊呂老夫人看向了呂知羨,問道:“如今瓊嬰都娶了媳婦,你究竟什麽時候能娶媳婦,叫我早日抱個乖孫呢?你往西北那邊跑,我支持你,也不攔着,但總得在我老婆子阖眼之前娶個媳婦,給我留點念想才行啊。”

呂知羨急忙打住,“我如今在西北那邊,一年到頭回不來幾次,娶了媳婦做什麽,跟我一塊在軍營裏頭喝西北風?還是留在家裏給我守活寡?”

呂方罵道:“那怎麽着,照你這樣說,所有的官兵武将都不娶媳婦是不?淨說些混賬話。”

呂知羨知道再這樣繼續說下去的話,一個晚上都得被這兩位抓着耳朵說這件事,他趕忙換了話題,問道:“謝家的世子定了?”

呂老夫人仰頭呵呵呵地笑了兩聲,就像是尋到了什麽開心事一般,“還沒呢,還說你不關心瓊嬰,這不是挺挂念人家的?”

呂知羨沒理會呂老夫人的打趣,只是問道:“他不是都及冠了嗎,為何還不封世子?”他突然想到可能是謝沉不願意,沒好氣地道:“算了,謝瓊嬰活該。他那個哥哥那樣的嘴臉,笑裏藏刀,以後叫他當了世子,有得他好受了。”

終究是年少時候的情誼,呂知羨嘴上這樣說,心裏卻恨謝瓊嬰不争氣,有個公主母親,皇帝舅舅,世子的位子還搶不過來。

呂方道:“成!你最好真能這樣子想,往後別和謝家再有往來。如今謝家站隊皇太子,我們呂家當初扶着聖上即位,落得這樣的下場,今叫他們自個兒和自個兒踹被窩去吧!老子不管了,你也別和謝三再有往來。”

呂知羨道:“我能有什麽往來啊?我待在西北那邊,一年回不來幾次。況他現在這副死樣子,我都不稀得再瞧他一眼。您同祖母說去,別老再眼巴巴地望着人家能上門來瞧她了。”

說罷,便起身出了門,呂方和呂老夫人都再了解不過呂知羨這人,面上跟個刺猬一樣,實則比誰都重情義。他們見此也只是想相互對視了一眼,眼中盡是無奈。

當初兩人情同手足,也還是落得這般結局,實在叫人唏噓。

細細彎彎的弦月已經挂在了樹梢之上,卻被謝府房梁上懸挂着的大紅燈籠奪去了光輝。雖然年已經過去了,但為了能看着喜慶一些,這些燈籠便也沒這麽着急就換下去。

宋殊眠回到春澄堂的時候已經到了亥時,沒想到謝瓊嬰竟然在廊庑之下站着。

他就那樣立在那處,玄黑的氅衣披在他的身上,有風吹過,露出了底下雪白的衣袂,月光灑在他面前的那片地面之上,只分了星星點點的光到了他的腳邊,寒星似的雙眸正往她的方向望去。

這一刻,他身上是說不出的冷清孤寂。

宋殊眠不知道他竟等在外頭,她不自覺地拉了拉帽檐,将鬥篷系帶拉得更緊,想把臉遮得更嚴實一些。她走至謝瓊嬰的身邊,兩邊的臉被遮擋得幹幹淨淨,她露出了一雙眼睛,看着他問,“你是在等我歸家嗎?”

燈影溶溶,謝瓊嬰的眼珠折射着光,如同黑珍珠一般。謝瓊嬰許是沒有想到宋殊眠竟會這樣子問,愣了片刻,而後,他笑着點了點頭,“是在等你。”

幾個月前,謝瓊嬰也曾問過宋殊眠這樣的問題,她在秋千上發呆,謝瓊嬰問自己是不是在等他,那時候宋殊眠撒了謊。

宋殊眠瞪着圓溜杏眼竭力想從他的臉上想找出撒謊的痕跡,最後始終見不得一絲一毫,便也作罷。

原來有人等着歸家是這樣的感受。

宋殊眠一直都在等別人,小時候父母出遠門做生意,她年紀尚小不便伴其左右,就在家裏頭等着他們回家,而後到了徐府,她被徐彥舟教養,也時常希望徐彥舟能來她那處。

她盼了許多人,也等了許多人,但這還是第一回 有人等她。

以他之情換己之心,俗語所謂将心比心。

她笑着拉起了謝瓊嬰的手,這亦是她第一回 ,主動地,心甘情願地碰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在寒風之中站久了的緣故,謝瓊嬰的手一片冰涼。宋殊眠的手因着方才一直藏在袖子躲冷的緣故,這會十分暖和。

兩人指尖相觸,手指的觸感輕柔而溫和,在觸及到五指溫暖之時,謝瓊嬰的眼中攀上了幾分不可置信,任由宋殊眠把他拉進了屋裏。

宋殊眠一邊牽着他的手走着,一面和他說着呂老太太的事情。今日看着呂老夫人的樣子,便猜到了先前他們之間感情應當很好,謝瓊嬰沒能去參加呂老夫人的壽辰,便讓她說與他聽吧。

宋殊眠的臉藏在帽子裏頭,謝瓊嬰看不見她的神情,但從她的語氣之中便也能猜的出來,裏頭的臉上是什麽樣的眉飛色舞。

謝瓊嬰眼中帶着笑意,就這樣安安靜靜聽着宋殊眠說着。進了屋後,宋殊眠扯着人坐到了桌邊,從壽宴開始見到了老夫人,說到了最後老夫人是怎麽拉着自己問他的近況。

屋子裏燃着細炭,倒再沒外頭那樣子冷了,他端坐在那處,脫去了身上的大氅,随手擱置到了一旁,露出了裏頭的錦袍,宋殊眠也說得差不多了,末了,謝瓊嬰只聽她笑着問道:“你開心不?呂家的老太太也還記挂着你呢。”

謝瓊嬰不知道她為何這樣問,但他寧願老夫人不要記挂他,他這樣的人,有何好念?

低頭看去,只見得她的一雙眼睛露在外頭,謝瓊嬰看着宋殊眠的兜頭大帽十分礙眼,擡手想把帽子摘下去,然手方碰到帽檐,就被她掐住了手腕。

她的手不大,白皙纖細,就連指甲蓋都是透着粉,這會握在他的腕上雖沒使什麽力氣,但謝瓊嬰就這樣順着她,也沒再有繼續的動作了。

謝瓊嬰察覺到了不對勁,蹙眉問道:“你怎麽了?一直帶着帽子做什麽?”

雖然知道她懼冷,但也不至于到了裏頭還一直戴着帽子,況想摘她帽子還不準了,這臉上有東西不成?

宋殊眠知道,她也總不能一直戴着帽子,她把他的手拿開,自己揭下了帽子,臉上的掌印赫然撞入了謝瓊嬰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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