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很快便到了第二日, 分明是謝瓊嬰去考試,但宋殊眠卻比他還要緊張一些,一大早就起來安排起了東西,生怕落下了什麽東西。
她一邊檢查着昨天夜裏裝好的用具, 一邊對晴萱說道:“晴萱, 你去瞧瞧早膳做好了沒, 昨個兒吩咐他們做得清淡, 你去盯着些。”
晴萱看宋殊眠這樣,知道她是在意謝瓊嬰了才會這樣,笑着打趣道:“三奶奶既說了, 哪裏還要人盯着?”
沛竹也看得出來宋殊眠這是在關心謝瓊嬰了,她跟到了晴萱的身邊, 說道:“小姐,我也去幫你盯!”
宋殊眠手上動作不停, 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 “你去你的, 沒人攔你,現在是和晴萱關系好了,是走哪跟哪了。”
這話聽着頗酸, 晴萱以為宋殊眠是在抱怨沛竹和自己走得太近了, 而她們此等行徑,确實也不太守規矩。晴萱忙要賠不是, 然而未等她開口,沛竹就高高興興扯着人走了, 絲毫不覺有甚。
見此晴萱也沒了法子, 只是出了門後對沛竹問道:“三奶奶那話莫不是在說我們走得太近了不好?”
沛竹見晴萱這樣問,只是大咧咧說道:“不會, 小姐才不是這樣小心眼的人嘞,雖然我幼年被賣做她的丫鬟奴仆,只能服侍她一人,但她從來不拘我跟別人交好的。”
晴萱還是有些不信,她道:“可方才三奶奶那話聽着分明是此意。”
沛竹想了想方才宋殊眠說的話,道:“晴萱,你放心吧,小姐那話是實打實的,真真只是說說我們關系好罷了,她不同我們耍心眼的。況說,我們走得近了又能怎麽樣呢?”
晴萱知道,宋殊眠已經知道了自己是皇太後身邊的人,所以她才會這般敏感。
她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宋殊眠若是真不喜她,只消私下和沛竹說上兩句,沛竹那樣聽宋殊眠的話,必然不會再與她交好。
那邊兩人走了之後,新來的大丫鬟雁景走到了宋殊眠的身邊說道:“三奶奶,莫不如讓我來弄這些吧。”
雁景是宋殊眠和晴萱一同挑來替了席月的丫鬟,她辦事麻利,生得也周正,最主要看着心思澄明,當能比席月還頂事些。
宋殊眠搖了搖頭,道:“無妨,我自己來放心些,你去裏頭喊三公子起身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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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景應了聲“是”便往裏屋走了。
身邊沒了人,宋殊眠便想到了一會還要入宮的事情。長寧想趁着謝瓊嬰考試的時候帶她入宮,無非是想教教她規矩體統,予她威吓,但這些在家裏分明也是可以做啊。
這個關頭入宮,會是皇太後的旨意嗎?
皇太後定然已經知曉謝瓊嬰去參加了縣試,她這樣慎終如初的人,不會沒有舉動。
喚她入宮,必有圖謀。
宋殊眠猜到了什麽,越發沉重。
就在她思索之際,腰間摸上了一雙手,謝瓊嬰不知道何時已經到了身後,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在想什麽呢?一動不動的。”
宋殊眠回過了神來,笑道:“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吓了一跳。”
宋殊眠的話裏頭聽着有說不出來的牽強。
謝瓊嬰察覺出她情緒的不對勁,把她轉了過來,問道:“你怎麽了?”
宋殊眠不想叫謝瓊嬰在這些事情上擔心過多,只是正了正思緒,打岔道:“什麽怎麽了?只是在算你什麽時候考完試,我便什麽時候來接你歸家。”
謝瓊嬰想從她的臉上找出一些不對勁來,卻也不見得,她不說,自己也不再問,只道:“好,約莫傍晚,你在馬車上頭等着就好了,風大天冷,莫要下來了。”
因着心裏頭有事,宋殊眠也無心多說,很快便把東西收拾好了給了陳維,又吩咐晴萱幾句話後,便和謝瓊嬰去了膳廳用飯。
後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夫妻二人便和長寧一同出發去了考場。
因着謝家三房那兩位公子也到了參加縣考的年齡,幾人便一同出發。
謝四公子是嫡出的公子,而謝五公子則是庶出。
謝家的馬車出現在此處不算稀奇,畢竟謝四公子與謝五公子也正到了年紀,然而謝家的馬車上頭下來了謝瓊嬰之時,引了不少人的視線看去,起初沒人将其放在心上,待到人跟着他們一同進了考場之時才發現,這謝瓊嬰竟也是來參加考試的!
他莫不是閑得沒事幹了,就連科舉一事也要來湊熱鬧,前幾個月還看人時常出入煙花巷陌,風花雪月之地,怎才過去這麽些個時日,就跟他們坐一塊去考試了?!
他若是能考上,他們這幾年的書是白讀了不成。
衆人看着他的眼神無比古怪,心裏頭鄙夷更甚,然又只敢在心裏頭想,面上未露分毫。
外頭,謝三夫人本欲喊上長寧一同回謝家,卻聽她說道:“我要進宮見母後,弟妹先回吧。”
謝三夫人了然,點了點頭,又看向了長寧身後的宋殊眠。
長寧道:“她和我一同去。”
若說長寧跋扈放縱,必将是先皇寵溺,先皇有五個兒子,膝下卻只有長寧一個女兒。先皇雖不喜歡如今的皇太後,但對長寧卻是萬般寵溺。
長寧誰都不放在眼裏,獨獨在皇太後面前安靜守禮。若真要比,長寧還是跟先皇更親近一些,皇太後這人太過冷情,雷霆手段,長寧雖是她的親生女兒,亦是不敢放肆。
前幾日皇太後剛好同長寧說想見見家裏頭的兒媳,此事正和長寧的心意,宮裏頭的手段厲害,長寧管不住宋殊眠,那便把人帶來給皇太後來管。
長寧先進了慈寧宮和皇太後說了會話,後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殿裏面就有人出來傳了宋殊眠進去。
皇太後見人來了,擡眼看了過去,她直接對宋殊眠問道:“你在服用避子藥?”
宋殊眠跪下說道:“民婦死罪。”
皇太後忽然笑了兩聲,只不過這聲音傳入宋殊眠的耳朵裏頭只覺得刺耳。
她說道:“好孩子,什麽死不死罪的,既然你知錯了,那便是也不打緊的。”
她的語氣十分慈愛,宋殊眠險些都要以為自己聽錯了。
果不其然,皇太後端詳了跪在地上的宋殊眠片刻,意味不明地說道:“誰叫你入了少允的眼呢?你能活到如今,應當多謝你的郎君知道嗎?”
謝瓊嬰越是對宋殊眠上心,那麽宋殊眠于她便越是有用。
她又多了一個能夠威脅他的東西了。
宋殊眠心裏頭惡心得不行,面上卻始終沒有神情。
皇太後對長寧說道:“你先回去吧,人放我這裏替你管教幾日。”
長寧未想到盡然還要把人扣在宮裏,她一時之間有幾分躊躇,道:“若是瓊嬰見不到了人,恐怕會鬧。”
皇太後淡淡道:“鬧?我替他管教媳婦他有何好鬧,若他真是為了這樣不識好歹的東西來鬧,只管來!”
皇太後一副為謝瓊嬰好的樣子,實際上呢,不過是見謝瓊嬰參加了科舉,想要警告他罷了。
若是他過幾日能不去考試,那宋殊眠便沒事了,若是他執意要去,那宋殊眠便任由她來處置了。
皇太後太怕他了,只不過是參加了個縣試,就讓她怕成了這副樣子,不曉得的人以為是有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
外強中幹,說的便是她這樣的人了。即便外表再如何強硬,可卻因為這麽一件事情,就開始原形畢露,連裝都不屑于裝了。
若是說先前宋殊眠還會怕她,但如今看清楚了她的嘴臉之後,她連怕都不怕了。
這樣的人,究竟有何可怕?
宋殊眠深知自己的下場,只希望長寧能夠堅持下去,然而,現實叫人失望,長寧見皇太後這樣說,也不反駁,她道:“那便勞煩母後了。”說完,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宋殊眠便往外頭走了。
皇太後見此什麽話也沒說,起身便往裏殿走去了。
待到縣試結束還有好幾個鐘頭,她現在只需要等謝瓊嬰來就好了,同宋殊眠,她無話可說,也不屑于和她說。
旁邊站着不少的宮女盯着宋殊眠,沒有皇太後的旨意,宋殊眠只能跪在這裏。
她從天亮跪到了傍晚時分,膝蓋那處的舊傷鑽心刺骨,痛得她嘴唇發白。
自從嫁到了謝府之後,若要說最受罪的還是她那膝蓋骨,就跟不值錢似的,時常挨跪,一跪還就是個一天。這要是到了老,豈不是連路都要走不動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如今這樣,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到老。
宋殊眠跪了許久,早就已疲憊不堪,身上的疼痛磨得她脾氣都快要沒了幹淨。
天色漸黑,上午的時候謝瓊嬰同她說了,大約傍晚時分,他就會從考場裏頭出來。
日落于西山,看着外頭漸漸籠罩的夜幕,她心裏頭還一直想着,謝瓊嬰,不要來,千萬不要來啊,好不容易要站起來了,怎麽能再倒下去呢。
她知道,若是謝瓊嬰不來,皇太後會讓當年的事情重演一回,而她就是當初被打死的佩雲。
她不是什麽聖人,她貪生怕死,為了過得好一些,就是連骨氣都不要了。
但她真的,真的太可憐當初那個被人逼至絕望無助的少年了,實在不想叫他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