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朱睿言見此也有些不忍, 對徐彥舟道:“你這話說得也太重了些,況說再提過去的事做些什麽?那謝瓊嬰就是個混賬東西,你還真把司巧妹妹往火坑裏推?”
徐彥舟仍舊冷臉,那廂徐司巧也不敢再說, 兄妹二人誰也不肯說話, 就這樣無聲地對峙。朱睿言從丫鬟手裏接過了裝着兩份湯的長方提盒, 對徐司巧使了個眼色, 讓她先走,別在徐彥舟氣頭上的時候觸了晦氣。
既見徐彥舟如此,徐司巧也不再待, 拉着聞清梨轉身就走了。
朱睿言看着兩人的背影長長嘆了口氣,拍了拍徐彥舟的肩膀說道:“總該放下了, 她嫁了人,你娶了妻, 沒可能了。”
徐彥舟瞥了他一眼轉身往屋子裏頭走去, “誰說我放不下了?”
朱睿言被這話說得梗住, “成成成,你說是放下那就是放下了。”他跟着進了屋子,做到了桌邊, 從提盒裏頭端出了徐司巧熬的湯開始用了起來。
勺子碰撞瓦罐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不經意道:“那你可知曉前些日子宋殊眠挨了謝瓊霖的打?”
徐彥舟并不知道此事,他一不聽八卦秘聞, 二也沒人會在他的面前說這些是非。
他聽聞此話面上竟比方才看着更冷了一些,然只說了二字, “活該。”
她既願意留在那龍潭虎穴, 種種萬般皆為自食其果。
雖面上如此,然手指卻還是不自覺地蜷緊了。
朱睿言聽了這話連連啧聲, “你這人,就是這樣子擰巴。你對她不上心,會平白無故留她六年?要我說,你早就該在她十五及笈那年就能把她收了當個妾室,否則哪裏還會落得今這般下場。”
朱睿言知道徐彥舟對宋殊眠上心,但她的身份做個貴妾也該知足了。
徐彥舟剜了他一眼,冷聲說道:“我若是早早收了她當妾室,那讓你的司巧妹妹去嫁給謝瓊嬰?”
徐彥舟先前就明白,宋殊眠不會願意做妾,但徐家嫡長子正妻之位,絕不能給一個沒有爹娘的孤女。可他又不願意讓宋殊眠離開他的身邊,于是就這樣一年又一年耗了下去,耗到了最後,出了謝瓊嬰想要強娶徐司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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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情有許多解法,可他選了一種最輕松,最不費力的。
事實證明,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這世上沒有什麽既要又要的好事。
朱睿言被這話噎了個徹底,“好吧,那我不說她了,但你如今既然娶了清梨,也該好好待她,老師是放心你,才将她托付于你,你心裏頭這樣裝着別的女人,老師将來泉下豈能安息?”
徐彥舟看向了朱睿言,神色之中帶了幾分晦暗不明,“你當她放下了謝瓊嬰?”
聞昌正為百官之首,此人被時人評價陰重不洩,意為人缜密慎重,聞家的家風可想而知會是何等嚴明,而聞清梨雖受聞昌正的疼愛,但對其為人品行要求想來也會更加嚴苛周正。
聞清梨果然也不負祖父的親自教養,長成了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她自小到大都不曾做過什麽事情讓祖父操心,獨獨在國子監見到了謝瓊嬰一眼之後,想望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
聞清梨的少女之情,絲毫不曾遮掩,不管聞昌正如何說,她都不願意放棄,甚至還因為此事和聞昌正來來回回吵了不少的架。少女懷春,最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時候,任是誰都勸不住。好在謝瓊嬰也并未對聞清梨有什麽想法,聞昌正便随她去了。
果真,當初聞清梨在謝瓊嬰身邊晃悠了整整一年,最後二人也還是沒什麽名堂。
但聞清梨的心思,那個時候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凡是同他們相識的人,都是能看出來幾分的。
朱睿言聽到徐彥舟這樣說,便知道聞清梨恐怕還是對謝瓊嬰餘情未了,他震驚道:“毀人聲譽非君子所為,謝瓊嬰如今這副樣子,那聞清梨還能忘不掉?你說這話,我可不信。”
徐彥舟道:“信與不信随你,只是我同她之間的關系,不過是受恩師所托,你也心知肚明,彼此之間又能有什麽情誼可言。”
朱睿言這會就是連湯都用不下去了,擱了湯匙到碗裏頭,起了身往外頭走,他邊走還邊連連啧聲,“你們這兩夫妻湊在一塊真誰也別說誰,都惦念着另外的兩夫妻,真是病得不輕不淺。”
縣試于二月初一開始,共考五場,第一場過了以後才能參加接下來的一場,第二場過了,才能接下來的第三場,如此順推下去,直到第五場考過之後放榜最後入選能參加府試的名單。
正巧到了月末,縣試的前一天宋殊眠還在算着春澄堂和二房的賬。因着謝瓊霖不對付了,和明氏再也沒有往常那樣來往密切,若說別的事情倒也還好,偏偏這會子這二房一人管着一半,到了月底,總是要合賬的。
宋殊眠原本以為她得罪了謝瓊霖,明氏定不會同她再有來往,誰料今早她竟親自帶了賬目來了春澄堂,甚至還就上一回的謝瓊霖打了她的事情道歉。
宋殊眠一時之間不知道明氏是真情還是假意,若她是假意,那先前在她那樣困窘的時候,也獨獨只有明氏同她親近,看着實在不假;可若說是真情,因有了謝瓊霖的前車之鑒,如今明氏再如何好,她也不敢全信。
二人坐在春澄堂的堂屋之中,不同于以往一見面便是談天扯地,說不完的閑話。默了片刻,還是明氏先開口說了話,她問道:“你往後當真就是要與我絕了往來?”
明氏雖已懷胎快有三月,但肚子還不太顯懷,只是臉比以往的時候圓潤了些,有了幾分孕婦之态。
宋殊眠沒有想到明氏會這樣問,思即二人往日的情分,她終究是開口問出了困在心頭許久的話,“嫂嫂,我和杜家是一樣的人,就在以前,甚至是比大哥房裏頭那個打死的通房都不如。我不明白,你待我是這樣的和善,可你卻說杜家人死得活該。”
她不明白,明婉琴既如此,又何須對她有所青睐?
她不會自輕自賤,只是覺得明氏如此行徑實在說不通。
明氏已經是宋殊眠碰過很和善的世家貴女了,但就是連這樣和善的她也是打心裏頭看不起那些人。
這樣的心思在貴戚權門、豪門貴胄之間好像才是常态,他們眼中自己累世正德,那些下賤商人比不得,平民百姓更是比不得。他們眼高于頂,打出生起就被輸送了自己出生豪門貴族,生而不同,加人一等的觀念,好像這樣才能彰顯出自己是多麽的高貴。
這樣的環境裏頭久了,這些東西便成了骨子裏頭帶着的東西了。
明氏聽了這話,便知道了宋殊眠的心結,她道:“我那天實在不懂你為何要因杜家這事鬧得這樣難看,一時之間才說了氣話。”
“嫂嫂心裏頭也明白,那非是氣話。”
明氏怔忡片刻,面上也沒有被拆穿的羞惱,随後她道:“自古以來皆是如此,若不如此,那便貴賤有亂,從而紀綱失衡。你以為,我這樣看不起那些人,就應當也一樣看不起你是嗎?我對你這樣的親近,便是別有所圖?”
宋殊眠方嫁到謝家的時候,可憐成了什麽樣了啊,她能有什麽好圖謀的呢?妯娌姑嫂之間,唯一願與之親近的也就是只有明氏了。
她不等宋殊眠回答就繼續說道:“那我如今告訴你,我親滋源由七鵝裙一物兒二柒舞二八一整理-近你,是因為憐惜你、喜歡你,而忽略了那些所謂的家庭門戶,這也并非是什麽難宣之于口的事情,可我說了,你又信嗎?”
明氏走後,宋殊眠還一直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夠回神。
這一日過得很快,謝瓊嬰一直在書房裏頭待着,想來也是在溫書,而宋殊眠也一直在屋子裏頭算着賬,那廂長寧知曉明日謝瓊嬰要參加縣試,傍晚甚至還親自來了一趟,來時聽到謝瓊嬰在書房裏頭待了快一日,也不再去打攪,只是找宋殊眠去問了話。
長寧并不擔心謝瓊嬰的縣試,誰都不信她的兒子能考出些名堂來,她信。
當初謝瓊嬰本就是頂頂得聰明,若不是後頭學壞了,哪裏還會有別人什麽事。
況說,就算荒廢了幾年,真考不出來東西了,那又何妨?只要謝瓊嬰想上進,還怕沒官當?科舉走不通,走別的路便是了。
比之謝瓊嬰科舉一事,長寧還是更擔心他子嗣的問題。
他房裏頭也就只有宋殊眠一個人,就連個通房也沒有。偏偏連宋殊眠也在喝避子湯,這不是存了心叫她兒子絕後嗎?
堂屋中,宋殊眠站在一旁服侍着突然到來的婆母。宋殊眠知道長寧不喜她,一舉一動皆小心謹慎。
長寧看着宋殊眠這樣的态度便嗤笑了一聲,“你倒還真是個孝順貼心的兒媳。”
平心而論,宋殊眠這個兒媳當得确實不錯,雖然出生實在太低,來路不正,但為人處事,管家能力都是沒得說的,這家給她和明氏來管,一管一個省心,至今還沒出過什麽纰漏。
宋殊眠倒不會真傻到以為長寧這話是在誇她,只是把頭垂得更低了一些,說道:“母親嚴重。”
果不其然,長寧下一句就發了難,“你既這麽孝順,為何還要服用避子湯?”
宋殊眠沒有想到就連長寧也知道了這件事,先前謝瓊嬰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曾責難過她。
就如明氏先前所勸告她的話,只要床上使點力氣,還有什麽不好說的。宋殊眠還記得那天事後,謝瓊嬰是怎麽抱着自己說不生就不生了的。她自然不會将謝瓊嬰快活過後的話當真放在心上,但總歸謝瓊嬰也不再追究她偷喝避子湯的事情了。
長寧沒謝瓊嬰那麽好哄騙,她先前不過是應下了謝沉準許她和離的話,就差點被罰跪至死。
聽到長寧的诘問,宋殊眠額間瞬間沁出了一層冷汗,只怕當初的事情再來一遭。
宋殊眠直直往地上跪去,頭都已經貼到了地面。這件事情她狡辯不得,長寧既然能知道,那便是有了十足的證據,越發狡辯,只怕惹得長寧怒氣更甚。
宋殊眠此番動作,便是認下了此事。
長寧眉頭愈發皺得深重,她知曉宋殊眠素來是沒有骨氣的,生得盡态極妍,又這樣聰明識時務,莫說謝瓊嬰了,這副樣子,就連她也要哄騙過去了。
明日謝瓊嬰就要去參加縣試,長寧不去跟她尋不痛快,既她不願意生,那就納妾讓別人來生。但若是真讓妾室有了孩子,而正妻無子,又是說不過去。
這件事情當真不好處理,長寧沉聲問道:“我就只問你生不生?”
宋殊眠道:“兒媳不敢不生,母親全當我從前不懂事,從今往後斷不敢再服避子湯。”
長寧早就猜到宋殊眠要這樣說,她哪一回不是這樣?但事實證明,宋殊眠并不會将她的話放在心上,從來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若不叫她吃點苦頭,長點記性,是真不再把她放在眼裏了。
長寧笑了一聲,說道:“如此,那很好。明日嬰哥兒去縣試的時候,你随我入宮一趟,既然要生,便帶你去找宮裏的嬷嬷調理調理身子。”
汗水終于沁到了地面,入宮,那長寧必然是要帶着她去找皇太後了。
長寧端起了宋殊眠方才給她倒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說道:“這事你敢跟嬰哥兒說,耽誤了他縣試,便小心了你的那個陪房。”
長寧的聲音如同魔音一樣,灌入了宋殊眠的耳朵。
宋殊眠直起了身,說道:“母親放心,兒媳定不敢耽誤三公子,會随母親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