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霸王與小花貓(六)
小霸王與小花貓(六)
宮宴一如往日,衛玄只是自顧自地用着案上的果子酒,在觥籌交錯中,他忽然瞥到了高臺之上的新帝宋珩。
坐在新帝宋珩左右兩側的,是太皇太後和謝太後,兩人都神情溫和地用着膳,衛玄撇了撇嘴,先帝曾贊謝太後溫良恭儉,可他倒不覺着總是給謝容收拾爛攤子的謝太後有何溫良恭儉之處。
這謝家的女子倒是慣會使這溫柔的手段,也不知謝容那惡女為何一直像只母老虎似的,發覺自個兒忽然記起了謝容,衛玄一愣,他為何要記挂着那惡女?定是因着他等着收拾她。
在那張有着溫和的笑意的臉上,衛玄忽然瞧見了一絲落寞,他正要定睛細看之時,卻見宋珩又戴上了那副溫文爾雅的面具。
順着宋珩的目光看過去,衛玄看見了梁二姑娘,梁二姑娘的确是好顏色,只是總是嬌滴滴的,仿佛吹一口氣兒就能把她吹倒,也不知宋珩為何待她總有幾分不同。
難不成是因着宋珩是個仁君?對仁君而言,這天下魑魅魍魉,皆是他的子民。衛玄一愣,忽然記起,祖父總是對他說,新帝宋珩是仁君。這個廢了謝容的郡主稱號的宋珩,果真是仁君麽?
衛玄輕輕地搖了搖頭,他一向不喜摻和到這些麻煩事兒中,新帝宋珩喜不喜歡那梁二姑娘,與他何幹?他的要緊事兒是守住他京城第一霸的寶座,魏琮這厮指不定一直眼饞他呢。
從梁二姑娘身上移開眼,衛玄看着案上的荷葉雞,禦膳房別的東西做得不怎麽樣,這荷葉雞倒是全天下獨一份兒。
袖中有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在蹭着他的手,仿佛柳葉拂過心頭,衛玄彎起嘴角,趁無人注意,将一塊雞肉塞到了袖中。
好不容易在衛玄的袖中尋到一處安逸的位置,謝容正打算閉上眼好好想一想怎麽對付宋珩時,一只油膩的手忽然浮在眼前。
“苔枝,這荷葉雞甚是好吃,你嘗一嘗。”
瞥了一眼衛玄那只油膩的手,謝容艱難地按下心頭那想抓花衛玄的手的沖動,她自然知曉禦膳房做的荷葉雞甚是好吃,可衛玄這厮……他淨過手了麽?
謝容又往袖中縮了縮,她寧願餓死,也不吃衛玄這油手上的荷葉雞。
小花貓的一舉一動,衛玄自然清楚,他疑惑地伸出手,嗅了嗅手中的荷葉雞,這荷葉雞色香味俱全,為何小花貓不屑一顧呢?
衛玄不解地吞下手上的雞肉,他忍不住一聲喟嘆,委實是此雞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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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和荷葉雞奮戰之際,忽覺坐在一旁的魏琮扯了扯他的衣袖,衛玄擡頭,卻見殿中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難不成是苔枝被發現了?衛玄垂頭一看,卻見小花貓苔枝正安生地躺在自個兒的袖中,既然苔枝并未被發現,他們為何都看着他?
衛玄疑惑地看向祖父,卻見祖父一直沖他擠眉弄眼,衛玄只覺着一頭霧水,祖父難不成覺着他會讀心麽?
殿中寂靜,忽聽謝太後道:“怎麽?紫衣侯聽到哀家給你和梁家姑娘賜婚的消息,這是高興壞了?”
一道驚雷劈在頭上,衛玄呆滞看向梁二姑娘,卻見她淚盈于睫,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他哪裏是高興壞了?他是快被謝太後給吓死了。
若是教他娶梁二姑娘這個哭包,衛玄一個激靈,他寧願娶謝容那個惡女,娶了梁二姑娘,他的京城第一霸的寶座只怕都要教眼淚給淹了。
衛玄讪讪一笑,站起身來,拱手道:“謝太後偏愛,梁二姑娘雖好,只是臣對梁二姑娘并無欽慕之心。”
衛玄頓了頓,看向高臺之上的新帝,宋珩垂着頭,神色不明,衛玄急得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只梁哭包看宋珩的眼神,便知這兩人之間定有貓膩。
都到了這緊要關頭,宋珩難不成要坐視他心上人嫁給他麽?衛玄神情凝肅地道:“還請太後收回成命。”
謝太後轉了轉手上的扳指,并未擡頭,只是道:“哀家不過是說笑,瞧你這如臨大敵的模樣,紫衣侯若是哪日有了心儀的女子,定要告訴哀家。”
那謝太後估計得等到猴年馬月去了,衛玄讪讪一笑,甚是上道地應道:“自然,到時還要勞煩太後為臣賜婚。”
謝太後微微颔首,又看向梁尚書,道:“梁大人教女有方,梁二姑娘委實是好顏色,除了我那不争氣的侄女,放眼天下,怕是沒人能比上她了。瞧瞧,明眸善睐,面若桃花,若是配上珍珠,倒是相得益彰,謝嬷嬷把哀家的那副珍珠頭面送到梁府去。”
這便是要揭過此事了,衛玄舒了一口氣,所幸只是虛驚一場,若是果真要他娶那哭包,他只能逃婚了。
宮宴結束後,衛玄随着人潮走出大殿,天上明月高懸,只是四周皆是高高的紅牆,衛玄一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殿中那個空着的寶座。
與青雲齊高又如何呢?不也是困在這紅牆之中麽?
說起來,還是做京城第一霸來得痛快。
踏上馬車,衛玄剛掀開簾子,便見一本話本向他飛來,所幸他靈敏地閃過了,看清馬車中端坐的人後,衛玄讪讪一笑,道:“祖父怎麽拿書砸我?”
老侯爺哼了一聲,別過臉,道:“回去再收拾你。”
衛玄一頭霧水,難不成祖父是因着他拒了梁哭包的婚事,惱羞成怒?
惴惴不安地回到了侯府,一進侯府,老侯爺便怒道:“跪下。”
衛玄并未跪下,他不解地道:“祖父,孫兒今日并未闖禍。”
一旁的老夫人也幫腔道:“玄哥兒今日乖得很,你怎麽又要責罵他?難不成是因着梁家那事兒?我看今日,玄哥兒拒得甚好,若太後問我,也是一樣的話。”
“乖得很?”老侯爺哼了一聲,指着衛玄的袖子,道,“那你告訴老夫,你袖中是什麽?”
衛玄一愣,千藏萬藏,還是被祖父發覺了,他連忙道:“祖父,你莫要動怒,孫兒膽子再大,也不敢帶着小花貓赴宮宴啊。”
老侯爺臉上的怒氣更盛了幾分,他道:“難不成你要告訴老夫,是這小花貓自個兒溜進了宮中?”
衛玄點了點頭,道:“祖父猜得不錯,孫兒也是在快到皇宮之時,才發覺這小花貓躲到了馬車上。”
“衛玄你這混賬!”老侯爺胡子一抖,他摸着胡子,道,“難不成是這小花貓自個兒鑽到你馬車上去了?你騙人時,就不能長點心嗎?老夫看起來很好騙麽?”
衛玄委實是欲哭無淚,從前他編那麽多荒誕的謊話,祖父連眉頭都不皺一皺便信了他,如今他說真話,祖父卻不肯信了……
衛玄求救般地看向老夫人連同她身旁的二嬸嬸和三嬸嬸,她們看着他長大,視他如己出,定不會如祖父一般,他這次可是說的真話啊。
誰知二夫人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她正要說話,老夫人卻忽然道:“玄哥兒他……只怕是一時被豬油蒙了心,這才撒謊的,玄哥兒他往日裏被那廢郡主欺負慘了,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你便饒過他罷。”
見此,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在一旁幫着求情。
衛玄心裏咯噔一聲,這下完了,連祖母也不信他,祖父一怒之下,只怕又要把他關在祠堂了。
可憐他成了京城第一霸後,還未好好地在京城的那群纨绔面前好好地露一露臉。
衛玄正心驚膽顫地等着祖父的懲罰之時,忽聽老侯爺道:“罷了,你回去将《論語》抄十遍,明早去國子監前交給我,不然便等着吃板子罷。”
衛玄心頭一喜,正要說話,又聽老侯爺道:“不許使喚十八幫你抄,若是教老夫知曉,你便等着吃板子罷。”
衛玄苦澀一笑,他生平最恨抄書,偏偏祖父淫/威太盛,他不得不從。
“還有,你那只貓不許再養了,禍害紫衣侯府還不夠麽?你如今連貓都不放過了。”
衛玄抱緊了袖中的苔枝,道:“祖父怎麽罰我孫兒都無怨言,只是這貓,孫兒定要留着。”
“看在你這麽硬氣的份上,再抄五遍,若明日去國子監前,你能交出來,老夫便再不管你養貓之事。”
“祖父所言當真?”
“自然。”
“一言為定。”
心塞地領了罰後,衛玄便連忙回了疏影院,他今晚怕是不得眠了。
一手摟着小花貓,一手抄着《論語》,衛玄好不容易抄完一遍,他正打算同睡在他腿上的小花貓說兩句話時,卻聽見一陣呼嚕聲。
衛玄苦澀一笑,揉了揉小花貓的頭,輕聲道:“苔枝,你睡得甚好。”
言罷,衛玄又接着抄起書來,他自然不知曉,睡在他腿上的小花貓忽然睜開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閉上眼,安穩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