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郡主萬福（四）
郡主萬福（四）
宋玄踏進殿裏的時候，梁晟正站在殿中與謝容說話，謝容則坐在桌前批着奏折。
宋玄與梁晟本就不對付，可讓宋玄不快的是:梁晟他喚謝容“容姐姐”。
容姐姐？宋玄撇了撇嘴，梁晟這厮委實不要臉，這三個字也是他能叫的？
見宋玄走進殿中，梁晟連忙行了禮:“參見陛下。”
梁晟啊，梁晟，你也有向我俯首稱臣的一日，宋玄背着手，并未讓梁晟平身。
圍着梁晟轉了幾圈，宋玄故作老成地道:“梁晟，你可知謝容是什麽身份？”
“禀陛下，是榮華郡主。”
“很好，梁晟，那你又是何身份？”
“梁尚書之子，梁晟。”
宋玄滿意地點點頭，他道:“梁晟，你應當知曉，你與謝容半點幹系都沒有，哪裏輪得到你喚她‘容姐姐’？”
梁晟豔麗的臉忽然變得慘白，他求救般地看向謝容。
這厮心思倒多！宋玄哼了一聲，随後走到梁晟與謝容中間，恰如其分地擋住了兩人的視線。
“還有，這宮裏可不是梁府，你一日一日地跑進來，梁尚書便是這樣教你規矩的？”
“梁晟……”
“朕不想看見你，你快退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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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豔麗的臉上有了幾分委屈，梁晟飽含深情地往謝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後便轉身退下了。
等到梁晟走遠，宋玄這才緩步走到謝容桌前，他道:“容表姐，他喚你容姐姐。”
容表姐？謝容批奏折的手一僵，她道:“容表姐？”
“你我本就有親，喚你表姐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宋玄心虛地捏着衣角，“何況連梁晟那厮都能喚你容姐姐，我為何不能喚你容表姐？”
“梁晟的嘴長在他身上，本郡主總不能拿針縫了他的嘴，你也是同理。”
話雖這樣說，但謝容之所以容忍梁晟時不時地在她身邊轉悠，卻是因着梁晟交了不少梁尚書貪污受賄的證據給她。
她雖不明白梁晟這般做的意圖，不過，鹬蚌相争，她也樂得做那個漁翁。
雖是同理，可宋玄總覺着這話怪怪的，他半趴在桌上，用手撐着臉，道:“謝容，你與阿容究竟有何幹系？”
那張如玉的臉隔得這樣近，他的唇在眼前啓啓合合，她的心頭，竟沒由來地生出一絲慌亂，她想起了那晚被她親過的宋玄的唇。
謝容穩了穩心神，她不該對宋玄生出這樣的心思，她道:“是她救了我，作為回報，她要我扶你上帝位，保你一生無憂。”
謝容想，宋玄這樣傻的人，若是她不護着他，他只怕早就被那些魑魅魍魉給拆骨剝肉分吃殆盡了。
宋玄彎起嘴角，若不是阿容常對他說的那句“衛玄你這傻子”，他只怕還會被蒙在鼓裏。
如今想來，阿容知之甚多，不論是謝容還是宋珩，更湊巧的是:阿容出現的時間正好是謝容消失的時間，謝容來救他也是在阿容死後。
至于阿容并未告訴他她的身份，想來也是因着此事太過荒謬。
不過，謝容這編謊話騙他的模樣，委實比她在他耳邊念叨一些“以民為重”時的模樣，有趣多了。
從前他只覺着謝容越看越讨厭，如今謝容仍是這張臉，他卻覺着她愈發動人了些。
“對了，謝容，爺不喜女子觸碰……因而，”想起那群煩人的大臣，宋玄吞吞吐吐地道，“若來日大臣進谏，讓爺開後宮，怕是會……”
“會後繼無人？”謝容擱下筆，似笑非笑地道，“若是你生不出來也無妨，這天下魑魅魍魉，都是你的子民，你不必擔憂。”
被謝容的這番話堵得說不出話來，看着謝容的那兩片海棠紅，宋玄不禁想，謝容委實有讓人說不出話來的本事。
“容表姐……”宋玄的臉紅得跟抹了胭脂似的。
“不必委屈自個兒，若你生不出來，在宗族子弟裏過繼一個便是。”
聞言，宋玄一愣，他心頭忽冒出一個會被從前的自個兒嗤之以鼻的念頭，他不禁想，若那人是謝容，他委屈委屈也無妨。
宋玄又道:“那你對爺就沒有別的心思麽？”
她擡眼看向宋玄，卻撞進那雙天真的眼，今日的宋玄委實奇怪得很，莫名其妙地說了這一堆話。
她莞爾笑道:“宋玄，本郡主對你，的确是另有所圖。”
“容表姐所圖何物？”
謝容卻忽起身，剝蔥般的手指捏住宋玄的下巴，她道:“本郡主自然是圖表弟你的美色……”
圖他的美色？宋玄愣了愣，只覺着自個兒整個人都不在他的控制之下了，他結結巴巴地道:“容表姐，你……你……”
見宋玄一臉困窘，謝容輕笑了一聲，随後松開宋玄的下巴，大步往外走。
“謝容，你要去哪兒？”
“秦國使臣還有半個時辰便到宮門口了，本郡主要梳妝打扮，随後去迎秦國使臣。”
梳妝打扮？宋玄連忙喊道:“朕同你一起。”
快走到門口時，謝容這才回過頭，她笑眼盈盈地道:“陛下在芙蓉堂上安坐便是，表姐自會替你安排妥當。”
謝容頓了頓，又歪着頭道:“至于你方才所說之事，你是大宋皇帝，萬裏河山皆在你腳下，還不至于到為了皇位賣身的地步。”
她身後是重重宮殿，重重宮殿外則是重重青山，在某一刻，宋玄覺着他大抵是見着了下凡的仙女，她将這世間萬物都襯成人間仙境。
“十八，謝容她為何還未回來？難不成是那秦國使臣刁難她？”
秦國使臣刁難榮華郡主？這可是在發送的地盤，何況這世上，欺負過榮華郡主的人，墳頭的青草可都不只長了一茬了。
衛十八暗暗撇了撇嘴，只要與榮華郡主有關的事，他家主子便像是被豬油蒙了心一般。
不過他家主子還是皇帝，因而衛十八很快便恭敬地道:“陛下莫要着急，郡主想必很快便來了。”
宋玄點點頭，見此，衛十八剛舒了一口氣，卻又聽宋玄幽幽地道:“那大秦使臣不會看上謝容罷？”
衛十八翻了個白眼，榮華郡主雖好，可也不至于是個男子都喜歡她啊。
他正要回話，卻聽侍衛通報，榮華郡主和大秦的使臣榮親王很快便要到了。
侍衛話音剛落，便見一行人踏進芙蓉堂，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謝容與大秦的榮親王蘇然。
“秦使蘇然參見陛下。”
“榮華參見陛下。”
“平身。”宋玄的聲音微微顫抖着，他發覺，這梳妝打扮後的謝容，比方才所見，卻是更美了。
看了一眼場上衆臣及家眷，宋玄的目光在紫衣侯府衆人身上停留片刻，很快又移開。
他朗聲道:“今日不談國事，只宴來客。”
言罷，衛十八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一群歌姬走了進來。
見蘇然與謝容交頭接耳，面上還帶着笑，宋玄便覺着，他臉上的笑意要維持不住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衛十八覺着自個兒仿佛聽見了磨牙的聲音，但這芙蓉堂，不應有老鼠才是。
衆歌姬舞畢，正要退下之際，一歌姬卻忽從腰間取下一把軟劍，朝蘇然刺去。
謝容暗叫不好，這蘇然若是在大宋出了事……她連忙取下纏在腰間的鞭子，與那歌姬纏鬥起來。
“都愣着做甚？快保護陛下和秦使。”見衆人都驚住，謝容連忙喊了一聲。
好容易将歌姬拿下，芙蓉堂上正值慌亂之際，又聽一道厲喝。
“謝容，你受死罷！”
二夫人李氏忽然拔下頭上的簪子，披頭散發地往謝容沖去。
眼見着她手中的簪子快要插進謝容的後背時，梁晟卻飛快地撲了過去，替謝容受了這一簪。
一道利物刺破皮肉的聲音落入耳中，謝容轉過身，驚愕地看向梁晟，卻見他臉上是豔麗的笑容，他吐了一口血，輕聲道:“郡主……屬下這次總算能救您了……”
無數碎片湧上心頭，若她能附身到一只貓上，已死的青笙自然也能附身到旁人的身上。
梁晟他為何會暗衛才會的功夫？他為何将梁尚書貪污的證據交給她？她心頭忽然有了答案。
“來人，傳太醫。”謝容捂着梁晟背上的傷，她的臉色很不好。
宋玄正打算過去，卻見梁晟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梁晟看他的眼神裏，摻着一個贏家看輸家的憐憫。
梁晟對謝容的心思……宋玄身子一僵，這才想起，刺殺謝容的正是紫衣侯府的人，謝容是因他對紫衣侯府仁慈。
而如今……他要以何面目去見謝容，謝容又會如何想他？
她會厭棄他，棄他如敝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