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梅運的跟班“小鼈”
梅運的跟班“小鼈”
雖然時間尚早,才不過早晨七八點而已,但穿過棉絮般雲層的太陽光線落到人眼內已有了很刺痛的感覺,不過療養院的位置靠近一片碧波蕩漾的大湖,一陣陣由湖面吹拂過來的夾雜着絲絲縷縷涼意的夏風,還是能夠讓人夏日略感煩躁的心情稍微好轉,恢複平時的舒暢。
梅運微彎着腰,眼神親昵而又柔和地注視着膝蓋搭放着一條毛毯坐在輪椅上,像睡美人一樣沉睡了六年的“小鼈”,看着他瘦得眼眶深凹,顴骨高突,下巴削尖的面容,她的心頭不自覺劃過一絲感傷,輕盈的步子也變得遲緩笨重起來。
她微嘆口氣,一邊低垂着頭,柔聲細語講述着近期發生的煩心事,一邊推着輪椅,沿着坡道緩緩而上,微風不時穿過樹梢的縫隙掃過她泛着紅暈的臉頰,留下淡淡的暑氣,配合着不間斷的蟬鳴鳥叫,讓梅運這幾日萌生的燥意消散了不少。
“小鼈”的大名叫邊生,是邊緣法醫的親弟弟。與姐姐邊緣冷血的性格不同,他的性子比較內向羞澀,但又跟方揚自顧自沉浸在追求廚藝的氛圍中,懶得跟人應酬的脾氣不一樣,他是那種真正的不善言辭,不懂得怎麽跟人交際往來。
所以當在男生中無比受歡迎,耀眼奪目的齊鳴鳳開口要他做她男朋友時,“小鼈”整個人暈了。要知道齊鳴鳳是那時的W市一中裏,很多男生夢寐以求的“女神”級別人物。“小鼈”就這樣懷着忐忑不安想拒絕又不敢拒絕的矛盾心情,在梅運看好戲的眼神中,升任成了齊鳴鳳的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男友。
或許正因為如此,梅運對“小鼈”被撞昏迷不醒的事懷揣着一份愧疚。不是因為“小鼈”那天在得知訊息後代替她走了那條路,而是在整樁悲劇發生前,她縱容了事态的發展。明知道齊鳴鳳對她一直都抱有不滿的心結,她找“小鼈”當男友的原因純粹是為了炫耀能從她手裏奪走東西而已,因為“小鼈”是她忠實不二的跟班。
梅運垂下眼睑,探出手,指尖輕輕撫摸“小鼈”的臉龐,對他各項生理功能都正常,卻無法醒過來的現實,感到異常沮喪。
這六年,她不間斷的用修習“長生訣”得來的真氣為他按摩全身的穴道,方才使得他手腳的肌肉經脈不至于萎縮得太過厲害。不然,她真的有點害怕,等“小鼈”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腿腳無力不能動彈的時候,心情會有多絕望。而那種沉重到幾乎可以令人瞬間窒息的哀傷,依着他的性子,只會深埋在心底角落,一個人默默忍受,即便面臨崩潰的邊緣,他也不會向包括他姐姐邊緣在內的任何人傾吐絲毫。
不過,從前幾日邊緣的話裏,她也得到了一個明顯的暗示,“小鼈”會在近期醒過來。也該是醒過來的時候,人都到齊了,他這個當事人之一,怎麽還能繼續安穩的睡着呢?不出來親自看看壞人應有下場,就實在太對不起她親自布下的那張緊密嚴實的大網了。
“‘小鼈’,我跟你講哦,你姐姐這次又識破了一起謀殺案哦。就是我前幾日遇到的自殺事件,經過你李大哥連夜順藤摸瓜,四處查找證據,終于在三天之內攻破嫌疑犯的心理防線,把真正的‘主謀者’逮捕歸案了。只是這件案子有點奇怪,總覺得那裏有點不對頭。那個死者的男朋友居然半點事都沒,如今還成了大家眼裏的受害人。不過他那個朋友那麽瘦弱的一個人,竟把所有的罪責一個人全包攬下來了,而你李大哥他也找不出任何的蛛絲馬跡來證明死者男友有參與其中。所以,這樁案子就這樣莫名其妙的了結了。”
梅運微微一蹙眉,推着“小鼈”來到微風徐徐吹拂的湖畔,一眼遙望過去,湖水碧波泛藍,浩浩渺渺,一群群白鷺和野雁在泛着金色漣漪的湖面泛游玩耍,陽光透過窸窸窣窣的樹葉斑斑駁駁的灑落一地,林子裏的鳥兒叫聲歡快清脆,人壓抑的心情不知不覺放松下來,一種像是被自然包裹起來的很溫暖的感覺迅速流轉全身,整個人頓時變得懶洋洋的,無比舒适。
“小命,你和“小鼈”來得太慢了。我們都抓了好幾條魚了。”
見到梅運推着“小鼈”邁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緩緩行來,剛抓了一條魚浮出水面的周渝民立即朝她游過去,使勁晃動着手裏活蹦亂跳的魚兒。
坐在湖岸邊石塊上垂釣的夏沐恩瞥見了,不禁呵笑出聲,将手中的魚竿固定好,起身走到梅運跟前,帶着一絲憐憫的目光落到“小鼈”罩在寬大的病員服下面,消瘦得不成人形的身體上,對他至今未醒的情況,有點頗不是滋味。
“姐,我幫你把‘小鼈’哥推到樹蔭底下去吧?”他從梅運手中接過輪椅的把手,稍一用力,就把輪椅推到一旁大榕樹濃密的樹蔭下,先前清理幹淨的地方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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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胡呢?”梅運環顧四周,發現白胡颀長的身影不見了,不禁有點納悶。
夏沐恩擡手指指前方不遠處林蔭茂密的愚公島,笑道:“他說去那邊看看。”
“那地有什麽好看的?”
梅運的視線順着夏沐恩所指的方向了望過去,意外發現那座無人的小島上不知何時多了幾間掩映在花木叢中的小平房。從房屋頂上若隐若現的太陽熱水器和牆壁上挂的空調外機來推測,裏面的裝修應該相當現代化。
“小夏,這房子什麽時候蓋的?”她秀眉微攏,一絲困惑之色浮出眸底。倘若她沒記錯,那裏屬于政府明文規定的不允許私人修建房屋的地帶。
“去年年底的時候完工的。姐,你大概好久沒推‘小鼈’哥來湖邊了,所以不知道這事。”夏沐恩倒沒覺得那裏多出幾間小平房有什麽不大對勁,笑了笑解釋。
“清楚是什麽人建的嗎?是本市的,還是外市的?”
梅運問這問題的語氣很謹慎,與她平時表現出來的随意豁達極其不相稱。她隐隐覺得那幾間平房的來歷不同凡響,似乎會給她的生活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如同六年前發生的那件事一樣,而她對那種變化深惡痛絕。
“不是很清楚。不過好像聽他們讨論說是在外面發達了回家的老鄉。”夏沐恩察覺到梅運語氣的變化,皺眉仔細想想,才講出道聽途說的答案。
“姐,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幫你去問問?”大概第一次遇到梅運也不清楚的事,夏沐恩外在的情緒顯得比較興奮,為自己終于能夠幫到梅運的忙而高興。
“不用了。小夏,你和小魚兒專心辦你們開學的事,不要參合這些是非。今後我也不會再一天到晚的跟在你們身後收拾你們闖下的亂攤子。別忘了,當年的約定已滿,我該盡的義務已盡。你們兩個以前和我不是一家人,今後更不會是。不要再做那些沒意義的事了,那些事,只會給你們的人生抹上污點,但對我的人生卻并不會産生任何的影響。小魚兒那邊,就由你處置了。”
梅運嘴裏蹦出的話語充滿了涼薄無情的味道,但也代表了她不容置榷的态度。她深知,周瑜民和夏沐恩,一個擅長謀略,一個擅長動手,兩人如果在某方面達成共識,那他們倆絕對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實際上,夏沐恩也明白,梅運根本沒義務為他和周瑜民做這些事。當年,他的富婆老媽是死皮賴臉的拖着他住進梅家的,人家梅教授性格溫和大度,見他們母子倆被家裏那幫死要錢的親戚逼得無處可去,也就沒在意富婆老媽在外散布說她改嫁給梅教授的謠言。後來梅教授意外遇害,梅運嘴上沒說什麽,但對他們母子倆的态度總是客氣有加。假如不是富婆老媽也因車禍亡故了,她對他恐怕連正眼都不會瞧上一眼,更不會容許他喚她一聲姐。
“姐……”
“小命,你看,我抓了不少魚哦。”
夏沐恩的話還沒出口,便被渾身是水沖過來獻寶的周瑜民意外打斷了,梅運別過眼,飽含深意的眼光掃視了面色不太好看,欲言又止的夏沐恩,示意他此話題到此為止,不必繼續下去。與夏沐恩的善解人意不同,周瑜民一根筋死纏不休的單純性子,有時候頗讓梅運頭疼。因為周瑜民是标準的君子動手,小人動口的奉行者。
“小夏,今天的魚歸你料理了,可以不?”
梅運微微笑,然笑意未達眼底,說話的口氣也捎帶出了幾分冷意。她讨厭半途而廢的人,既然你夏沐恩主動提出要求要學廚藝,那就不準中途逃離。連殺條魚這種小事都幹不好,她的饕餮居可不養廢人。絲毫不在意夏沐恩聽到她要求後的心情會如何?梅運含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瞅住夏沐恩藏在鏡片後濕潤的雙眼。
“是,姐。”
夏沐恩眼角泛紅,迅速調整失落的心情,牽強地扯扯嘴角,露出一個笑臉,伸手接過周瑜民手中養魚的塑料桶,轉身朝着湖畔邊的石階走去。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周瑜民滿頭霧水的撓撓頭,眼神疑惑地在梅運臉上打了個轉,随即拔腿追上去,逼問事情經過。
梅運定定的目送兄弟倆人離開,良久之後,她才收回視線,重新回到輪椅上坐着的“小鼈”身上,就在這一瞬的功夫,“小鼈”擱放在毛毯子上的手指不着痕跡的抽動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