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山水鎮裏的危機
第56章 山水鎮裏的危機
◎山水鎮裏的危機◎
然而沉默走了大半天, 李燭才終于憋出來一句,“你,在火車上很勇敢。學校裏, 還是要遵守規定。”
魏檗輕笑了一下,拿過話題的主導權。
她發現,自己的形象在李燭那裏, 似乎有點偏差?掰正, 一定要掰回來。
“我多麽遵紀守法的一個人啊。這次違反校規真的是意外。”
果不其然, 魏檗在李燭眼神裏看出了懷疑和不相信。
“火車上的那件事, 謝謝你。”
魏檗鄭重向李燭道謝,實話實說:“不瞞你說, 我第一次遇到列車搶劫,之前都是在文藝作品裏看到。”
李燭語氣莫名, 說了句:“看不出來。”
接着他又找補道:“我是說,你的氣場, 和當時, 鎮定、不慌張。”
“慌張有什麽用呢?那種情形之下,越慌張越會沒有用吧。”魏檗說:“如果那天沒有遇到你,沒有一名乘客站出來,如果我自己再不瘋一點兒,不狠一點兒,下場什麽樣,很難說吧。”
“危難之中的反抗, 并不能得出我是秩序社會裏的不安定分子。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在校期間給你惹事情。還是說。”魏檗停住腳步,定定看向李燭, “還是說, 你認為, 任何環境下女孩子都應該溫良恭儉讓,不然,就是不安定分子?”
我……
李燭被魏檗盯着,心裏莫名慌亂。
是啊,難道女孩子在任何情況下都應該溫良恭儉讓嗎?自己隐隐約約對她的看法,究竟是不是源于她在危難時候表現出的反抗和兇狠?
被魏檗盯着,李燭感到自己內心一切,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他嗓音發緊,道:“不,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
魏檗彎彎嘴角笑了笑,移開目光。
不知怎的,李燭感到自己從耳根那裏,又開始熱度蔓延。
不對,這節奏不對。他落在魏檗半步之後,上前緊走一步,說道:“那……我在火車上的表現,跟學校裏,也,也不一樣。你會覺得我不配為人師表,應該被嚴打進去嗎?”
“哪能啊。”魏檗笑道:“李老師路見不平一聲吼,有古代俠客之風。”
那倒也沒有。李燭沒說話,心裏卻莫名開心起來。他知道,一定是因為他發現魏檗并不是江湖大姐頭,不是他教學生涯中的刺頭兒,而是個可以在學校裏安安分分,老老實實學習的好學生。會讓他第一次當班主任,帶的這一期函授班順順利利。
一定是這樣,沒有其他原因。
至于其他的,比如,“李老師你怎麽臉這麽紅?”
“熱的!今天太熱了。才五月多,怎麽一下子這麽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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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和李燭在操場上轉圈圈談過話之後,因為火車上的事情,兩人之間不尴不尬氛圍消失了大半。算上班裏所有的同學,和函授班的所有任課老師,李燭和魏檗是最年輕的兩個。
對于魏檗提出來的,讓李燭帶學生去油山西村實踐實驗的想法,李燭大感興趣。在向自己導師詢問了可行性之後,興致勃勃開始和魏檗商定具體的細節和計劃。
一來二去,兩人越來越熟。
魏檗小日子過得別提多滋潤了。每天學習,聊天,閑時和紀大姐幾個舍友一起去逛街,和其他同學聚餐,偶爾還會和魏潭、高秀秀一起吃飯,萬事不操心。她還和溫榮一起,又去了一趟農資市場,圍觀三個賣混合肥料的壯漢一整天。
對,混合肥料。溫榮聽了魏檗關于複合肥的解釋之後,以她的專業水平起誓,三個壯漢的肥料,只是簡簡單單的把不同肥料摻在一起,充其量只能叫混合肥料,堅決不能稱為“複合”肥!
溫榮摩拳擦掌告訴魏檗,一定要讓她見識見識什麽是真正的“複合肥”。
對此,魏檗表示鼓掌、支持,我給你投資贊助,你劃給我百分之五的股份?
溫榮:???溫榮當然同意了,因為她沒怎麽聽明白“股份”是什麽意思,不過既然你出錢投資,那我掙了錢,給你分賬,這不是應當的嗎?簽合同,簽就是了!我終于也跟紀大姐一樣,可以簽合同了嗎……
所以魏檗現在手裏有三份合同。
和陳浩的,和紀大姐的,和溫榮的。
哦,不對,應該是三份半。還有和李燭的戰略合作協議。不過他那邊,還要經過學院裏審批,正在走程序,現在只能算合作意向,勉強算半份合同。
出來上學,新知識沒學多少,淨整合同了。魏潭知道了,忍不住誇她:“不得了,四份合同明年能掙五百萬啊。”
“上哪兒掙五百萬去?掙不到你給我補齊嗎?”——話雖如此,魏檗對未來預期還是相當樂觀的。
每天笑眯眯,看天兒都藍了不少。
和她滋潤的日子不同,山水鎮裏的同僚下屬們,在魏檗離開後,日子過得可謂是凄風苦雨。
朱厚庭和陳黑臉争職位,被陳黑臉卡了下來。自己從全縣經濟發展中上的工業鎮一把手,被“發配”到山水鎮這個窮得叮當響的農業鎮。這還罷了,陳黑臉不知道走了什麽狗屎運,竟然提拔之後,更加風生水起。
朱厚庭恨得牙癢癢。他不但恨,他還躺平了,擺爛了。确切點說,是事業上。
朱厚庭聽說,今年高昊從省裏、市裏各個大學裏,招回來很多年輕人。那些人一來,他們這些老家夥更完蛋。提拔是不要想着提拔了,到了五十歲,肯定會被強行“高風亮節”,給年輕人騰位置。
朱厚庭想明白了,他這輩子,仕途上到頭兒了,政治生命,滿打滿算還有兩年。
他一方面對陳黑臉咬牙切齒,另一方面,要為自己以後打算。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朱厚庭打算趁着不到兩年的時間,好好攢點家底。
動不了陳黑臉,拿他小弟開刀的心思,和把關鍵崗位換上自己人攢家底的打算,兩下一結合,朱厚庭開始琢磨山水鎮裏的人事變動。
齊大偉不知道又從哪裏攀的關系,畢竟拐六個人,能跟全世界的人認識。齊大偉在所有能跟朱厚庭扯上親屬關系的關系網中,選了一個自己輩分最小的,把自己輩分又往下降了降。
現在他是朱厚庭的大孫子,他叫朱厚庭,一口一個“舅爺爺”。
朱厚庭對齊大偉的有眼力見兒十分高興,端着架子認下了這個大孫子。不論人前人後,提拔擡舉齊大偉。齊大偉一點兒也不嫌丢人,不在朱厚庭跟前時,提起朱厚庭,也不說朱書記如何如何,而是說“我舅爺爺如何如何”。
把于明忠、汪山還有幾個正直的人惡心壞了。
朱厚庭提拔擡舉齊大偉,有他自己的打算。他要換掉陳黑臉的人,選自己人。但是他初來乍到,比不上陳黑臉“深耕”山水鎮近十年,他也沒有那麽多時間了。所以他需要用一個快速的方法,簡單粗暴的選“自己人”。
什麽樣的人算是自己人呢?
瞌睡有人送枕頭,朱厚庭借擡舉齊大偉給所有人看:小齊給你們打了個樣。
想當我的人,學小齊。
不然,看于明忠。
于明忠徹底被朱厚庭晾了起來,坐了冷板凳。身為鎮裏的三把手,鎮裏大大小小的事情,最後一個才通知他。開會的時候,雖然按規矩放他的席卡,但朱厚庭從來不給他講話的機會。
工作安排上,把最難的、矛盾最多,村裏意見最大的任務,全部交給于明忠。
順便朱厚庭又換了兩個村的村支書,除了老花支書尚給他三分臉面,其他的支書也漸漸不聽于明忠吆喝。于明忠工作別提多難幹了。于明忠這才深刻理解,魏檗說的,什麽叫下面的人也是上面的人的支持。
他之前讓魏檗上位村支書,雖然有魏檗口才了得,忽悠能力強的功勞,更多的還是帶着上位者,于大爺,對大侄女的提拔和“施舍”。這會兒,不由慶幸讓魏檗當了村支書。才保證了還有一個村的村支書是自己人,可以堅定的支持自己。不然自己這所謂的三把手,副書記,更是狗屁不如。
于明忠不由深切懷念起遠在外地的“狗頭軍師”,魏檗。
至于魏檗的村支書,朱厚庭不是不想換,他是換不動。
最初,他聽了齊大偉的建議,準備再度換上呂家豐。
沒想到呂家豐卻當了縮頭烏龜,死活不願意出頭當村支書,再跟魏檗對上。呂家豐當時心裏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建議朱厚庭如果真想換支書,可以讓老魏頭當。
呂家豐告訴朱厚庭:“老魏頭老當益壯,不減當年。您找他,他一定十分願意承擔責任,為村裏服務。”
朱厚庭找到老魏頭,老魏頭抓着朱厚庭的手,老淚縱橫。
“青天大老爺啊,老頭子我終于等到今天了。老爺信任我,我一定不負所托。”
朱厚庭準備好一切,萬萬沒想到,這邊剛剛宣布了老魏頭當村支書,那邊鎮政府的鍋,竟然讓沖進去的油山西村的老百姓砸了。
村民們人人家裏一大把白條,糧食糧食不夠吃,上學上學交不起學費。好容易看到點兒發財掙錢,過好日子的曙光,又“嘎嘣”一下,要被人禍禍沒了。
多年來積攢的怨恨全部爆發了出來。
鎮裏到油山西村的組織幹事,有一個是于明忠的鐵杆,他不但不壓事兒平事兒,反而煽風點火,鼓動大家到鎮上找朱厚庭要說法。
好家夥,一呼百應。
村民們呼啦啦趕到鎮上。可巧那天鎮裏逢集,街上全是趕集的人。不少跟油山西村的有親戚,有的人聽到油山西村的人到鎮政府要說法,有的人聽了個影影綽綽,根本不知道什麽事情。
還有的純屬湊熱鬧。
全部混在隊伍裏,呼啦啦全沖到鎮政府。
經歷過“炮//打司令部”年代的大家夥兒,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
人群了開始喊“活捉朱厚庭”、“打倒朱厚庭”!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朱厚庭坐在二樓辦公室裏,感覺時間,是一分一秒慢騰騰往前挪。從早上到天黑,他一口飯都沒吃,連開水都送不上去。莫說喝水吃飯,連尿也得憋着。
一圍圍到天黑。
魏俊海他們思量着,朱厚庭還能一天不吃飯不喝水嗎?是不是他偷偷從後門去食堂吃飯去了?幾個人一合計,把想法跟衆人一說,大家都覺得,朱厚庭可能吃飯去了。
民兵隊的幾個小夥子撒丫子往食堂跑,“別讓朱厚庭從食堂跑了”“去食堂堵他”。
魏俊海帶人到了食堂之後,食堂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鍋正好的饅頭。
“白面饅頭呢。”
大家餓了一天,幾個壯小夥子一人摸了兩個,兜裏揣了兩個,剩下還有十幾個饅頭,擡到前院分了。
分完饅頭,還找不着朱厚庭,魏俊海瞅見院子裏一塊大石頭,照着食堂蒸饅頭的大鍋,狠狠砸了下去,哐當一聲響,把食堂的大鍋砸了個底掉!
于明忠也在上班的時候被堵到辦公樓裏,跟朱厚庭一樣,結結實實餓了一整天。不過和愁雲慘淡的朱厚庭不同,他趴着窗沿聽明白前因後果智慧化,差點沒笑出聲。
餓也餓得開心,餓得高興。一想起牆的那邊朱厚庭愁眉苦臉的樣子,于明忠覺得一段時間來的郁氣,一掃而空。
一直鬧到三更半夜,人群始終沒有散去的跡象。于明忠擔心再鬧下去不成樣子,才故作憂愁的到隔壁辦公室,去給朱厚庭“排憂解難”。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啊。”于明忠老神在在,心裏別提多暢快,“咱黨的幹部,怎麽能獨斷專行,不聽民意呢。我聽說,咱新來高書記,最看重和老百姓的關系。”
“依我看啊,不如就坡下驢,依了大家的意思。再說。”于明忠冷笑,“魏檗幹的好好的,免她有什麽理由。”
朱厚庭氣得咬牙切齒,可形勢比人強,不得不點頭同意于明忠的意見。
于明忠才出面安撫衆人,保證一切照舊。該種辣椒種辣椒,該跟着村裏掙錢跟着村裏掙錢。
一場鬧劇,老魏頭成了過街老鼠,朱厚庭打落牙齒活血吞。魏檗雖然沒在家,但一切皆如她預料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