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13.
凡姐跟板兒男沒多久就掰了。這事我是辦公室裏第一個知道的。
那天晚上,凡姐給我講了許多關于板兒男的故事。
比如,凡姐是某次在公園裏,看到一群年輕人在滑滑板。突然有個人沒站穩,在滑板上趔趄了一下,于是跳了下來,那個滑板就滑到了她面前。她下意識彎腰,用手擋住了滑板,緊接着一個身影就來到她面前跟她道謝,擡頭,對方問她,說,你是不是……柳思凡?
板兒男說自己曾是凡姐的粉絲,是在一次凡姐的演講時被凡姐打動的,那場演講,板兒男還站起來提問過。但凡姐參加過很多次演講、沙龍,早就不記得這檔事了。不過沒關系,這并不妨礙一個青澀的、仰慕她的男生,帶着一種近乎崇拜的心态接近她,對她獻殷勤。
“和小裴在一起,有時候我覺得我能理解韓放。”凡姐幽幽地說,“人嘛,最好不要跟同行或者職業相近的人結婚,因為做的都是類似的工作,對方幾斤幾兩,是真牛逼還是菜雞,你很容易就能掂量出來,久而久之,失去濾鏡後,你會覺得對方不過如此,平庸而已。而人都是虛榮的,需要被欣賞,需要被仰慕。”
凡姐感嘆自己老了,板兒男則會安慰她,只要心年輕,人就不會老;凡姐有點眼饞地看着他的滑板,猶豫地問,這個難不難?板兒男立馬卸下滑板,慫恿着凡姐站上去,一推,滑板載着凡姐的尖叫滑出很遠很遠。
板兒男偶爾抱着吉他苦練,給凡姐發一段一段的吉他聲。凡姐聽不懂那颠來倒去的和弦,問他彈的什麽,于是板兒男再發來語音,壓低了聲音唱——
他們住在高樓/我們躺在洪流
不為日子皺眉頭/答應你,只為吻你才低頭
像極了那遙遠的、亮閃閃的,不用為現實焦頭爛額的、跟青春有關的愛情模式。
板兒男就這樣,恰到好處地出現在她面前,安撫了她的惱怒與沮喪。
我問凡姐,“板兒……額,小裴,他知道你還沒離婚嗎?”
凡姐沉默了很久才說,他以為我已經分居很久了,就差民政局一道離婚手續。
“然而實際上,你連到底要不要離婚,都沒有想好,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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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姐不說話,把臉埋在掌中。過了一會兒,雙肩一抽一抽的,她哭了。
但不管怎麽說吧,跟韓放的意外撞見,似乎是戳中了板兒男的某種危機感和緊迫感。他開始不斷地催促、甚至逼迫凡姐盡快去辦理離婚手續。有天小葵偷偷跟我說,她今天抄近道上班,看到在集團後巷裏,凡姐跟板兒男吵了起來,板兒男張牙舞爪的,一副想動手的架勢。
之後又過了一段日子,我又在食堂碰到了凡姐和慧文姐。不同的是,這一次她們看見了我,于是招手讓我過去坐在一起吃。同坐在一起的還有慧文姐他們部門的兩個年輕小姑娘,吃飯時,聊起一部很火的姐弟戀偶像劇來。
其中一個女孩咬着勺子說,哎呀,我現在就看不下去霸總、叔系男友這種設定的,還是年下香,只有弟弟才會真情實感地創造浪漫,好想跟弟弟談戀愛。
凡姐漫不經心地挑着菜裏的蔥姜蒜,說,“弟弟也是一樣的,适合談戀愛的好弟弟只會存在于偶像劇中,真實中的弟弟只會讓姐姐送皮膚,送球鞋,然後攢下錢去打賞主播小姐姐。”
我略略驚訝地扭頭看她,眼神掠過處,只見坐在她對面的慧文姐微微挑眉,我們在彼此臉上,看出了一模一樣的猜測。
14.
凡姐不知道的是,那夜之後,韓放曾私下找過我。
或許是那也凡姐沒有選擇跟板兒男走,讓他看到一絲和好的可能。韓放來找我,說蘇老師我知道你跟思凡關系不錯,你幫我勸勸她。
我:……
就離譜,我們辦公室,随便抓出倆人來關系都不賴,憑什麽每次都是我?
我說,你咋不找慧文姐?她跟凡姐關系最好。
韓放嘆氣,告訴我了一些凡姐沒有告訴我的事。
就在凡姐和小姑娘見面的當晚,他就知道了。小姑娘給他發了一段長長的留言,然後删了他。看到留言,韓放就慌了,他說他頭一個反應就是,他絕對不能失去思凡,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但凡姐聽完他的解釋和道歉,什麽态都沒表,只是把薇薇直接送回了父母那兒,說讓孩子回老家玩幾天。
薇薇在時,凡姐一直拒絕跟韓放深談,韓放想着,孩子回老家或許是他們和好的一個契機。凡姐則有天給他發消息,讓他下課後去一家餐廳。
韓放去了。還專門帶了束花。結果一進包間就傻眼,包間裏不只有凡姐,還有慧文姐,還有一個他不認識的女人。
那個他不認識的女人是律師。凡姐壓根兒就沒有談的意思,直接帶着律師給他打了個措手不及——你不是想要我給你個改正的機會嗎?行,簽了協議我就給你機會。韓放一看,協議裏面詳細寫明了凡姐認為的“出軌”的定義——包括但不限于跟其他女性發生性關系、與其他女性有凡姐不知道的金錢來往,以及與其他女性有工作以外的交流。如果韓放有這些行為,那就直接離婚,存款平分,房子歸薇薇,撫養權歸凡姐。
我:……
這雷霆手腕,絕對是慧文姐教的。
但我很難不贊同這做法。我說,“既然你自己也知道你有錯在先,既然你決定以後絕不再犯,那你就簽呗,你怕啥?除非你認為自己做不到,以後還是會犯,不敢簽。”
韓放苦笑,說,你看,你果然……跟思凡是一個思路。
他說,是,我知道自己有錯在先,我也下決心以後絕不再犯。但思凡這麽做真的……本來我以為我們是要好好談心,誰知道她是帶着律師來談的,真的,很窒息。
聽到這裏,我已經不想聽下去了,于是冷冷打斷他:“不好意思,我覺得該窒息的是凡姐。在這件事中,她才是最無辜的那個好吧?”
韓放臊眉耷眼的,說,是,是。
“凡姐跟我說,她想不到你到底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我實在沒忍住,問道,“說實話,韓老師,凡姐這麽個好女人,我也不明白你有啥不滿意的。”
韓放蹙眉,這讓那張斯文的臉看上去愈發窩囊而愁苦,要不是礙着我是個局外人,我都想踹他兩腳。
他說蘇老師,社會對于男人和女人的要求,是不一樣的。
他一直郁郁不得志,有人揶揄他,說幸虧他讨了個好老婆,能容得下他“躲進書房成一統”,換做別的女人見老公既扒拉不來錢又提升不起地位,早一腳踹了他了。也有人說,韓老師有容乃大,一個男的,願意退居二線支持老婆搞事業,有這份胸襟才是好老公的楷模。
韓放說他以前覺得,別人怎麽說是別人的事,只要他和凡姐過得好就行了。後來發現不是這樣的,社會評價一個男的成不成功,就是看他能不能賺到錢,能爬到多高地位,而評價一個女人成不成功,就是看她有沒有嫁一個能賺錢有地位的丈夫。從這個角度來看,甚至是凡姐事業做的越好,只能證明她越可憐,因為她“不得不”做一個女強人,而顯得韓放越無能,因為他“沒能力”讓自己妻子過上不用拼事業的日子。
韓放說若只是別人這樣想也罷了,久而久之,其實思凡潛意識裏,也是覺得她的發展要比我的發展更重要的。
凡姐曾經受邀去國外進修過半年,回來之後,立馬職稱也評上了,title也多了一個。韓放說蘇老師你不知道吧,其實就在同期,我也争取到一個國外訪問學者的機會。我們商量起這件事,思凡頭一個反應就是問我,你去訪學了,那我呢?我進修完回來就能評上這個那個的,你能嗎?
最終,還是韓放妥協了。他說那你去吧,我在家裏照顧薇薇和老人。
他說蘇老師,我年輕時心高氣傲,不願低頭,等年長了看清世事了,為了薇薇,我願意去追求一些以前不屑的東西了,才發現留給我的時間沒多少。你也知道,高校教師如今競争壓力大,有時你錯過一個機會,新一波人頂上來,你就沒有機會了。
沒有人脈,海外經歷,就很難申請到高規格項目課題,沒有項目課題,就很難評上更高的職稱。韓放說他有時候忍不住想,萬一呢,萬一當年去訪學的那個是他呢?
是不是他如今也是韓副教授,甚至韓教授,是不是別人評價凡姐,不會再惋惜地說,柳思凡這麽好個女人,就是沒嫁好,沒找個有本事的老公。
韓放說,蘇老師啊,我以前給自己洗腦,說事業不成沒關系,至少我支持了思凡的事業,至少她很開心,至少,我守着家,守着薇薇,是個好父親。可是慢慢的,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失去自我了,我的全部身心都圍着思凡轉,而我其實并沒有那麽甘心。
最終壓垮他的一根稻草,是有次倆人聊天,他無意中又提起了錯失的那次訪學機會。凡姐沉默了一會兒,說,韓放,我從來沒限制過你追求事業,那次,你是自願的,不是麽?
作者有話說:
如果性轉一下是不是立馬就覺得。。。emmm。。。這不是很多職業女性的常見生活嗎
沒有替哪方開脫的意思,就是,人的确不能什麽都想要。這個道理放之男女皆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