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11.
那晚我跟凡姐喝着酒聊着天,一直聊到晚上十一點,突然,頭頂白熾燈閃了閃,倏地熄滅了,連帶着嗡嗡作響的空調也一并啞了。
“停電了。”我倆在黑暗中等了一會兒,見沒有來電的意思,凡姐摸到牆邊按了幾下開關,“你今天工作都做完了嗎?”
“嗯,我這邊完了。”我說。
“我也完了。那不等了,咱走吧,明天打個報告補打卡。”
我倆打着手機電筒,順着樓梯一圈圈往下走。樓梯間真黑啊,集團晚上值班的人不多,凡姐的高跟鞋敲擊在瓷磚地上嗒嗒響。其中有幾層在裝修,裝修材料堆在樓梯間,我不得不在前面先探路,讓她跟在我後面下樓。
“得虧有你。我可怕黑了。”凡姐一邊小心找地方落腳,一邊跟我說話。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突然從腳下傳來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
“思凡?”
我擎着手機往下照,另一束手機電筒的光從下面一層打上來,是韓放,他一手撐着樓梯扶手,一手舉着手機,狼狽地推了推眼鏡,朝上看了過來。
見是我,他收了手機再度拾級而上。我擡頭看了看牆壁,上面貼着一個大大的數字“九”。我們辦公室在第十九層,我跟凡姐從十九層下來,而韓放,則從一樓爬樓梯上來。
“謝謝了啊,蘇老師。”畢竟是三十五歲的人了,一口氣爬九層,韓放有點喘,他連氣兒都來不及喘勻就轉向凡姐,溫柔又有點嗔怪地說:“怎麽不接電話啊思凡?我還怕你不敢下樓。”
兩個人一上,一下,隔了整整半層臺階。凡姐低頭俯視着她的丈夫,她的身形隐于黑暗,而臉卻在韓放的電筒光之內,濃密的的長卷發像一道帷幕,遮住了小半張臉,莫名地,讓她看上去像是馬上要變成泡沫的美人魚。
沉默對峙了一小會兒,凡姐輕輕地說,沒看手機。
于是我們仨就一齊朝樓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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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就後悔了。早知道韓放來接凡姐,我就該呆在辦公室裏等來電。因為等走到一樓大廳的時候,凡姐走在最前面,我緊随其後,韓放在最後,凡姐剛一推開通道門,我就聽見一個聲音喊:“阿凡!你怎麽不接電話?!”
我:……
我:…………
還阿凡!還阿凡!我們整個中心除了領導和慧文姐,人人當她面兒都管她叫姐,罔論年齡大小。就是領導,都得客客氣氣叫她一聲柳老師。這一聲脆生生的“阿凡”,聽得我尴尬到腳趾摳地,恨不得調頭就直接沖回樓上去。
大廳一角的沙發上站起來個人。不用問,也知道來人是誰,借着微弱的應急燈燈光,我頭一次認認真真地看清了板兒男的長相。
毫無疑問,他是高大年輕的,有着年輕人特有的那種精氣神,長得也像是凡姐會喜歡的那種文質彬彬,只不過因了年輕,那份意氣更有幾分不羁,尤其跟韓放相比。
但至少今夜,我實在對他喜歡不起來。尤其是當他看到跟在最後的韓放的時候,瞬間變化的眼神讓他一瞬間有種……愚蠢的挑釁感。
就是那種愣頭青,急于宣誓地位,劃分勢力範圍,卻只會揮拳頭嚣張的,虛張聲勢的挑釁感。
我倒是對他沒啥意見啊,就是,凡姐其實是個很強悍的女人,她可能會在某時某刻軟弱,但她絕不是那種需要男人充當家長、保護者的女人。站在凡姐的角度,我想不通她為什麽會喜歡這小男生,喜歡他強裝霸道總裁嗎?
這時候,一直沒開口的韓放開了口。他沒動怒,也沒上前問板兒男是什麽人,就那麽平平靜靜地開口:“思凡。薇薇還自己在家睡覺着呢。”
凡姐沒說話,也沒動,板兒男也沒動。就在我思索要不要打個招呼先離開這令人窒息的修羅場時,韓放再度開口,又叫了聲,“思凡。”
聲音低低的,依舊儒雅而平靜,但我想此地四人都聽得出來語調裏那一絲懇求。
就在這時,頭頂隆隆作響,燈光亮起,來電了。
很好,尴尬+1.
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地站在凡姐身側,等着她做決定。凡姐抿了抿嘴,手指無意識地在身側挎包上緊了緊,然後說,“我還沒到下班時間,下樓跟蘇老師買瓶水。今晚我加班,不回家。”
我:?!
有沒有搞錯?誰下樓買水還要拎着包?原來我才是那個最大的冤種!
這情景就好比一道A or B的選擇題,凡姐倒好,她毫不猶豫反手就選了個or!
12.
我還能怎麽辦?自然是冤大頭當到底了呗。忙不疊地點頭:是是是,今天任務比較多,估計又得熬大夜了,哎……
韓放自然是知道我的取向的,但板兒男不知道,于是那份敵意又投射到我身上。凡姐呢,顯然并沒有跟兩人商量的意思,徑直穿過旋轉門,進了馬路對面的便利店。
我們一人買了一杯飲料一份關東煮,坐在窗前的高腳凳上,看着韓放和板兒男先後離開。
凡姐一手撐着頭,啞啞地笑,問我:“是不是特別狗血?”
我想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只是想起一個說法,下雪天問你冷不冷的不是真關心,給你披衣服的才是真關心。”
——同樣是停電打不通凡姐電話,韓放選擇了摸黑爬樓去接凡姐,而板兒男,則選擇坐在大廳裏等。韓放連工資卡都交到凡姐手裏,而板兒男,則可以直接了當地跟凡姐說想要的禮物是顯卡。
我不是替韓放開脫啊,只是,我三十歲了,我知道務實的愛是什麽樣的。韓放是犯了很難原諒的錯誤,作為凡姐的親友團,我自然為凡姐而不平。但任誰都說不出韓放不愛凡姐這種話,小葵說他一分錢不想花跟小姑娘玩兒柏拉圖戀愛,但他沒有跟別人上床,他沒有給別人花錢,他也沒有冷落凡姐,連關懷都沒有少一絲一毫。甚至,連當面跟板兒男撞上了,都沒有動怒,都沒有借勢跟凡姐說扯平了,他甚至有一點卑微,只要凡姐回家。
我三十了,我不僅知道務實的愛什麽樣,還知道婚姻就是反人性的,就是要跟新鮮感作鬥争,誰都沒法保證那種熾熱的情感能熊熊燃燒,從不停歇。
所以這種事能怎麽說呢?除了他們當事人之外,我們旁人真的無權評價。
便利店的店員放着音樂打瞌睡,歌裏唱說,就算現在女人很流行釋然,好像什麽困境都知道該怎麽辦。我看着凡姐,永遠鎮定自若的凡姐,永遠胸有成竹的凡姐,有一滴晶瑩的眼淚緩緩從眼角滑落,旋即被她飛快拭去。
作者有話說:
引用歌詞:範玮琪《可不可以不勇敢》
——當然是可以的啦
顯卡這東西價格差別就大了,我還專門查了下很火的那個4090的價格,好的要上萬。
爬格子掙錢的凡姐:送不起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