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16.
看到照片我突然想起,沈君頤之前的男伴,我見過一兩個,都是這款。可能他是個從陰間爬出來沒什麽生氣的人,偏就需要從這種青春陽光挂的人身上吸取能量。但,誰讓人家就是有這個本事呢?陰間的鬼,也攔不住有人前赴後繼地往他身邊貼。
只不過我見過的那兩個,一個是留學歸來的金融小開,父親一個電話就能送進摩根士利丹刷實習簡歷那種,另一個則是Top2的高材生,聊天時偶然提到,自己畢業時手握八個offer。
合則來,不合則去,人家有這個資本。有時候我覺得沈君頤這輩子就适合跟這種游戲人間的人在一起,這是他的宿命。
而安謹言,他就像株菟絲花,柔弱地攀附着沈君頤而生。沈君頤能從他身上汲取到自己想要的能量嗎?大概能吧,但代價是,這株菟絲花注定要在攀附與被掠奪之間,漸漸枯萎。
沈君頤出差回京之後,曾找過我一次。是找我給他做活兒。他代理了一個富豪的離婚案,財産分割涉及一家上市公司、十多處房産和八位數現金。
他說蘇老師,你方不方便寫篇文章,我安排你采訪我的當事人,費用好說。
我皺皺眉頭,聽前輩說了,這個離婚案很狗血,也沒什麽法制意義可言,于是婉拒,“我們這邊做不了這個報道呢,最近記者都派出去了。”
“不不不,我不是要做正兒八經的報道。我是說,我想請你,蘇老師,以我當事人的立場,寫一篇文章。”沈君頤緊緊盯着我,“當然,蘇老師愛惜羽毛,我也不用你署名,你就寫出來,我找自媒體發,不會有人知道這文章是你寫的,你大可放心。”
明白了。又是這一招,先發制人搶占輿論高地,炒作案件。于是我冷淡地說,“不了,雖然我缺錢,但沈律你的錢我也不敢賺啊。”
“嗤”。沈君頤點燃了煙。他看我的表情仿佛我是個笑話,許久才問:“我一直有個疑問,蘇老師。我好像,除了曾經約過你一次以外,沒有冒犯過你吧?但蘇老師你似乎對我很有意見,我能問一下,我到底哪裏讓蘇老師這麽看不順眼嗎?”
“我哪敢不順眼沈律。”我說,“只不過有些做法,實在不敢茍同。”
“比如?”沈君頤不依不饒地追問。“之前你說我高高在上,不了解小安的辛苦,我想方設法地給他多發錢好讓他寬裕些……”
“沈律是說,三千五百塊,連前臺帶助理,連保姆帶床伴,都讓安謹言包圓了,是嗎?”我打斷了他的話。
沈君頤不言,微微挑眉,似乎在思索怎麽回複我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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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沈律。安謹言,我把他當自己弟弟。就是不知道沈律在跟我這個弟弟在一起時,有明确說過,你所推崇的是那種開放式的戀愛關系嗎?”
沈君頤這個人,海王歸海王,但有一點好,從來不腳踏兩只船,這山望着那山高。都是這段關系走到盡頭,分了,才開始下一段。因此他之前還得意地宣稱,自己雖然愛過很多人,但一次只愛一個人。
但顯然,這種愛意不是安謹言能消受得起的。
這下連沈君頤也有點驚訝了。他反問道:“這是小安跟你說的?我們是嚴肅認真的戀愛關系?”
沒等我回答,沈君頤搖頭輕笑,“天吶!”然後也沒給我什麽說法,就走了。
17.
總之,從那天後,我就再也沒有在半夜聽到過樓上有動靜了。
我不知道沈君頤跟安謹言是不是轉移了戰鬥陣地,但肉眼可見,安謹言的朋友圈是豐富了許多。該是沈君頤帶他出去約會,有時是懷石料理,有時是京郊度假村,還有時是馬場。
只是在他的朋友圈裏從來沒有沈君頤的影子,有的,只是有時候一只戴着腕表的手,有時候是一截西裝衣袖,還有時是一只名牌眼鏡盒。
我從不懷疑,沈君頤在戀愛中是個知情懂趣,能提供很高情緒價值的人,但他們還是有問題的,安謹言,是那個見不得光的戀人。
他像個田螺姑娘一樣,沈君頤在京時,他就天天變着花樣做便當,三菜一湯還有餐後水果,生怕沈君頤缺營養;而沈君頤出差在外時,他就望眼欲穿地等。我不知道他跟在沈君頤身邊混,時間久了是不是也認識一些圈裏的人,如果是這樣,我想他避免不了地,總會發現沈君頤那些場面上燈紅酒綠、虛虛實實的暧昧應酬。
顯然,沈君頤那樣的人,他可以給安謹言一段戀愛關系,但絕不會為了安謹言去做出改變。他連掩飾都懶得掩飾。
而作為見不得光的戀人,安謹言又能要求什麽呢?
于是他這段“愛情”體驗,就越來越不快樂。
當然,安謹言也有他的事要忙。沈君頤似乎給他安排了更多的事情。從簡單的複印材料安排日程,到整理材料聯系當事人,加不加錢不知道,但忙得安謹言連自己的大頭工作——接活兒做設計都得擠時間。我倆很久都沒有一起吃飯了,我再見到他時,他臉色蠟黃腳步虛浮,一副好久沒睡的樣子。
我問沈君頤到底是想極限訓練你轉行,教你做事呢,還是純把你當奴隸壓榨呢?安謹言搖搖頭說不知道。說話的時候,感覺他都快吐了。我心生憐憫,看着他手裏拎着一袋子菜,我說你這樣還做啥飯啊,咱倆今天搭一頓吧,我來做飯,你去休息一會兒。
一踏進他那間頂樓小屋我就震驚了,房東把隔斷拆了,但拆得潦草,牆壁上到處還沾着膠印子。如今這片空地就是個采光很差的小客廳,安謹言買了個二手沙發怼在當中,沙發上左一摞又一摞地疊着材料。
家裏這麽亂,安謹言也有點不好意思,一進門先趕緊撲到沙發邊收拾東西。我說,行了,甭收拾了,你去睡一會兒吧,等我做好飯叫你。
他是真累極了,就倆快手菜的功夫,等我出來時,他跪坐在地板上,身側是整理了一半的東西,頭埋在沙發上,睡着了。
我倆吃完飯,我就下樓去了。走之前捎走了他的垃圾。晚上十一點,安謹言突然心急火燎地下樓來敲門:“蘇哥,你看到我一份銅版紙材料沒有?”
我說沒有啊,我就沒動你材料。
“那完了,肯定是我剛剛收拾東西時沒注意,塞到垃圾袋裏去了。”安謹言絕望,“你把垃圾丢了?”
“……”這不廢話嗎,我拎着垃圾下樓,不丢到垃圾桶難道還帶回自己家不成?
于是晚上十一點,我倆又跑到樓下垃圾桶那邊去翻。
我們小區垃圾是一日兩清理,早一次晚一次。有等我倆火速跑到垃圾角那邊,發現垃圾桶已經空了,垃圾已經轉運了。
……“咋辦?”我問。
安謹言一咬牙,“我去垃圾中轉站找。”
各小區的垃圾都會先堆在中轉站,待清晨四五點再統一拉走處理。一聽這話,我一個頭兩個大,“不是,啥材料啊非得去垃圾中轉站刨?你有電子版再打印一份不結了?如果是當事人給的材料,你再找當事人要一份,怎麽的也比去中轉站刨垃圾來得快吧?”
安謹言看上去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半晌才用蚊子一般的聲音說,“沈君頤說這份材料很重要,我不敢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