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28.

發件箱裏有四封郵件,每個郵件裏有一條鏈接,發給四個不同的域外郵箱。

安謹言伸手要點,被我眼疾手快地攔下。“別瞎點。”我告誡他,“沈君頤費這麽大勁把密碼告訴你,肯定有理由。你等他醒來再說。”

于是安謹言就像是被燙了爪子的貓,倏地就把手縮了回去。

沈君頤一直到中午才醒過來。醒來沒多久,警察就來做筆錄。安謹言正好去買飯,于是我見證了長這麽大以來,最詭異的一場筆錄。

一般人要是遇襲,尤其是這麽嚴重的襲擊,緩過來一定巴不得把所有能想起來的細節全告訴警察,但沈君頤面對來做筆錄的警察,卻和起了稀泥。

他還很虛弱,護工把床搖起來一半,我看他歪歪斜斜靠在哪裏,好像随時要倒下的樣子。警察問起什麽,他不是回答“不記得”,就是回答“當時太暗了看不清”。

末了,來做筆錄的警察為難地嘆氣,“沈君頤,現實情況的難度我們也跟你說了,你遭遇襲擊的地方呢,是個老巷子,兩頭都沒有監控,連個路燈都沒有,現場也沒找到兇器,從路上和你衣服上提取的腳印和指紋也不完全。如果你不能提供給我們一些信息——任何你能想起的細節都行,警方查證起來也很難。”

沈君頤有氣無力地說,“我真的不記得。”

“那你好好回憶一下,最近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下這麽狠的手,而且事先踩點和時候帶走兇器撤離都很專業,我們有理由相信作案人員是出于尋仇的目的,專門奔着你來的。”

沈君頤搖搖頭:“我真的沒得罪任何人。他上來就搶錢包,我覺得他就是奔着搶劫來的。”

警察皺眉,關掉記錄儀合上筆記本電腦,“沈君頤,你是受害人,你有什麽顧慮盡可以講,我們肯定願意幫你,但你要不配合,這就難說了——咱就說點實在的啊,你錢包裏有錢麽?現在付款都是手機支付,他搶你錢包幹什麽?你現在有所隐瞞,這事難保不會有下一次。”

而沈君頤只是閉上眼睛,倦倦地說:“我是真沒隐瞞。我現在頭很暈,需要休息了,要不這樣吧,我想到什麽再給你們打電話。”

警察走了。病房一時陷入安靜。

我把他的床搖下去。我說行了,別裝死了。郵箱我們都看了,沈君頤,你這事做的,真的有點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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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頤睜開眼,“我怎麽惡心了?”

他的臉因失血過多而顯得蠟黃而憔悴。這時候我本不該跟他掰扯這事,但我忍不住——雖然他堅稱政商案中案跟他沒關系,但結合他被襲、以及他面對警方的态度,我覺得他在胡扯。他沈君頤是多精的人啊,怎麽可能吃這種啞巴虧。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深知襲擊他的人,他惹不起。

“那個案子。”我說,“那案子錯綜複雜,牽涉甚廣,你早就開始調查這事了對嗎?從你開始用私人郵箱聯系小安時,就已經把他列入到了計劃的一環,不是嗎?發件箱裏的鏈接是很重要的東西對吧?你就預備着有一天如果自己出了什麽事,至少有一份把柄留在小安手裏。”

沈君頤定定地看着我,笑了。“蘇老師啊蘇老師。”他輕嘲道,“有人曾說,律師沒有良心,記者沒有腦子。你這既有良心又有腦子的樣子,真的很不适合幹法制報道這行……”

“小安沒有點開那幾條鏈接。”我沒搭理他的冷嘲熱諷,冷冷地說,“沈君頤,你但凡還是個人,就不該把他拉進這個危險中。”

“我的确沒想把他拉進來。至少一開始沒有。不管你信不信吧,最一開始,我啓用私人郵箱,不過是因為一天到晚郵件太多、太繁雜了。我嫌煩,想着既然有了新助理,就單獨弄個郵箱,專門處理重要郵件,僅此而已。”

沈君頤難得這麽耐心地說話,他閉着眼,好像每多說一個字,生命力就從他身體中流逝一些,因而這場對話凝重得仿佛在交待遺言。

“後來啊,慢慢地,這個郵箱就成了我們倆聯系的專用渠道。有時候我忍不住在想,我和謹言的開始有很多個意外,這些意外一度讓我搞不明白到底該對他用幾分心——當然,我們分開也是意外,盡管我萬分慶幸他在那件事之前就生氣離開。”

“我本不想牽扯他的。那張支票我在身上揣了很久,本來不打算給他了,本來想看完老師就撕掉。但你來了,我就忍不住了——蘇老師,你說的沒錯,這點上我的确不是東西。可是我真的……可能人在面臨死亡威脅時都是懦弱的,我怕我真的有朝一日莫名其妙死了,他都不知道我是因為什麽而死。”

“小安有知道這件事的權利。”我說,“沈君頤,你不能莫名其妙把一個人拉進危險裏,你都不知道他願不願意……”

“可是我願意啊……”門外,突然響起一個細小的,又堅定的聲音。

安謹言頂着雞窩頭,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他明明是跟我說話,但眼睛卻始終看着這屋裏的另一個人,那雙黯淡而疲憊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有微弱的火光在眸底輕輕燃燒、跳躍。

“蘇哥,現在我知道了。我願意的。”

29.

我:……

算了,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再多勸這兩人一句我就是狗。

走出病房時,我憤憤地想。

“蘇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也不用把我當小孩一樣保護,我知道怎麽保護自己。”安謹言讨好地拽了拽我的衣袖。

就在出去買飯的路上,他突然想到自己這個月的事還沒解決,于是給Alice打電話,拜托她想辦法跟債主們申請,這個月寬限他還款幾天。Alice糾結了一會兒,告訴他一個天大的秘密——

Alice說,其實在他離開律所的那個月,沈君頤突然給了她一張支票,讓她把安謹言的債務問題一次性都還了。

“那,小安那邊怎麽跟他解釋呢?”Alice是最清楚老板跟助理那點關系的,她沒接支票,而是謹慎地問道。

沈君頤捏着眉間沒吭聲,過了很久才說,不用告訴他。

頓了一頓,又補了一句,Alice,從今天起,他每個月還款對賬,你替我去。

沈君頤是安謹言債務的監管律師,每個月,安謹言打入指定賬戶的錢必須經過沈君頤審核簽字。Alice說每次她去跟安謹言對完賬後,回律所向沈君頤彙報,沈君頤總是會問三個問題:

這個月他還錢還得吃力嗎?

還完這筆錢,他是不是又開心了一點?

他有沒有問起過我?

答案總是固定的:還好。很開心。沒有。

每次對完賬,安謹言要在當月賬目上簽字,然後沈君頤再簽。可是該他簽字的文件再沒有簽過,都攢着,于是賬戶裏錢也就那麽一筆一筆積攢下來。沈君頤像個守財奴一樣守着這個根本不屬于他,他也根本取不出來錢的賬戶,就好比癡心妄想地想守住一個本不該屬于他的愛情。

“Alice跟我說,小安,老板這人雖然平時挺不是個東西,他的良心就那麽多,但我敢負責地說,他都給了你。”安謹言對我複述着Alice的話,“蘇哥,我這人一向恩怨分明。他也的的确确守護了我那麽久,這人情我得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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