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3.
謝盟看上去混不吝,但人卻意外地好相與。所以去了一次之後,我們就把雨Rain當成編輯部聚會的根據地,并自作主張地跟着趙非凡叫他二哥。
凡姐說,自己以前以為滾圈的人都很拽,主打一個藐視一切反叛到底,沒想到二哥慈眉善目的,看誰都樂呵呵,倒像是個生意人。
——能不生意人嘛!酒吧不大,除了兩個搞衛生的阿姨和一個DJ,其他事務,從收銀到點單,從調酒到巡場,都是他一個人做。有次萬聖節,我去他那兒打發時間,那會兒他們還有個萬聖節音樂派對專場,燈光亂晃,音樂躁動,群魔亂舞,而謝盟則像20年代俱樂部的香煙女郎一樣,手裏端個大木盒子,一跛一跛地從人群中擠出來,指着盒子上花裏胡哨的糖果咧嘴一笑,說,蘇老師,挑一個。
他頭上紮一花頭巾,底子綠色的。說話的時候,一道強烈的白色光束自他身後掃過,瞬間将他的身影劈成泾渭分明的兩半——如果他是個明星,我想這一定是世上最好的舞臺效果。他有着一雙圓圓的杏眼,聽人說話時,總是微微睜大,格外專注又帶一點點投入的驚訝。燈光中,暗裏的一半詭魅如妖,明亮裏的一半純真如鹿。
酒精、音樂和躁動的人群總會讓人比平時更瘋狂一點,于是我湊近他大聲問道,“都有什麽口味的?!”而他也在我耳邊喊,“很多種——不要糾結于某種特殊口味嘛蘇老師,随便挑一塊,enjoy your night.”
我順從地挑了一塊,他指着我身後某個地方說,“今天有個人來應聘,我先去照顧下。”
我搖搖頭,就這麽個破地方還有人來應聘?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白襯衫黑褲子,斑駁的燈光在那人身上投下一朵朵五彩斑斓的花,他站在狂歡的人群中,局促地四處張望着,謝盟過去拍拍他的肩,把他帶到吧臺那邊去問話。
後來他就成了酒吧除了DJ以外的第二個兼職員工,清潔大媽叫他川仔,DJ老哥叫他阿川,謝盟叫他小川。至于他的真名李夢川,倒是沒什麽人再提起了。
李夢川還是個高材生,畢業後在一家大企業工作,斷不會為了仨瓜倆棗碎銀幾兩來酒吧端盤子。我還問過趙非凡,我說二哥還真挺能忽悠的,能把李夢川忽悠得畢業了工作了還時不時去端個盤子,生生把服務員做出玩票的既視感。趙非凡說那未必是忽悠來的,二哥自有人格魅力,天生就有一種令人信服的本事。他說在酒吧混日子,那是因為他想混,趕明兒他說要去大洋彼岸參加總統選舉,保不齊真能選上。
4.
謝盟曾是趙非凡的采訪對象。
第一次去完謝盟的酒吧,我們都很好奇趙非凡是從哪挖出這麽個朋友。于是趙非凡便給我們講了他的故事。用他的話說,二哥大概是這世上最後一個充滿理想主義的游吟詩人。這人很聰明,在知名高校讀地獄專業。但他在某些方面似乎又不那麽聰明,別人忙着刷績點實習拉關系保研出國,他一頭紮進滾圈,每天跟着一幫滾人玩得五迷三瞪的,每到學期末都幡然醒悟一次,埋頭苦讀,用一個月時間學完人家一個學期學的內容,然後考一個還不算太難看的成績。
大三暑假,別人都去實習,輔導員說你謝盟不能說天天泡酒吧算實習吧,于是他前思後想,跟着志願者團隊去大山裏面當了兩個月支教老師。
支教這事兒一度在公益圈裏名聲不太好,負面新聞一刷一大把。有的是批判大學生就會在暑假去搞支教,還裝模作樣要學生配合拍很多照片,根本不是真支教;還有稱支教最起碼得一年為期,主打一個穩定,幹幾個月就跑,那會對孩子們造成感情的打擊和教學上的斷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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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怎麽說呢,批評歸批評,只要支教這個需求在,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假期觀光式支教反複出現。
趙非凡說,不知謝盟這人是特別赤子之心呢,還是畢業後不想升學也不想工作,逃避呢,還是單純就是看開了,游戲人間。總之,畢業的時候,當時一同去支教的同學升學的升學,工作的工作,他則不聲不響地回到當初支教的山溝裏,當起了老師,一幹就是五年。
而趙非凡認識他,則是在他支教的最後一年,趕上山區發大水,他轉移學生過程中腿被砸傷。當地報了個“最美人民教師”,趙非凡去采訪的。一般這種先進事例報道都是三板斧的樣式文章,沒想到謝盟那張巧嘴,愣是把趙非凡給侃得五體投地,倆人越說越投緣,差點當地一跪拜為結拜兄弟。
然後一年之後,謝盟扛着大包小包回到京城。再給趙非凡打電話,就是“非凡兄弟,我回來了,現在在正定街18號雨Rain幹,你有空來,請你喝酒。”
雨漸漸大了,我下了出租車,快跑幾步進了巷子。酒吧的霓虹在夜雨中有種毛茸茸的質感。趙非凡沒太跟我講過謝盟的私事——我估計他也知道不多——只隐約提過,謝盟也是個同道中人,畢業後他拍拍屁股進山裏當英雄去了,生生把對象熬成了一塊望夫石,于是對象一怒之下出了國。
無他。我就是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與沖動,我就是覺得,給春和節目投稿的人,怎麽聽怎麽像謝盟曾經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