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5.

這夜酒吧沒有演出活。沒有活動的時候,酒吧很冷清,沒有DJ,沒有抱吉他的熱場歌手都沒有,甚至連顧客都沒有。

這種時候為了省錢,謝盟通常會放歌應付了事,用他那套冠絕京城的音響設備。我走進去的時候,他正在吧臺裏專心致志地擦着玻璃杯。無數透明的玻璃杯倒吊在吧臺上方,在射燈的映照下,閃爍着璀璨的光點。歌聲立體環繞,喪喪地唱,愛情就是生活的屁。

門一開,謝盟下意識擡頭看過來,見是我,笑着打招呼,“喲,蘇老師,今天怎麽有空來了。”

“我有個事想跟你說下。”我幾步便來到吧臺前,跨坐在高腳凳上掏出手機。五分鐘前,春和給我發來一條消息,就簡短的四個字——“他說可以”,後面綴着一串電話號碼。

“嗯?”

我正欲開口,卻見洗手間方向一個人影,抻直胳膊拎着個拖把,大步地走了過來。

是李夢川。

于是我湧到嘴邊的話就咽了下去。

說起來,李夢川也在這兒打雜,也幹了有好幾年了。

初我以為他是來勤工儉學的學生,但後來聽說他畢業後進了一家大公司,做技術開發的,很快就當上了小組長,畢業兩年薪水直逼我們這種幹了小十年的文科老狗,根本犯不上屈尊來這兒端盤子拖地。再者,他是個空中飛人,一個月至少有二十天在出差,但這也并不影響他在京時天天在雨Rain裏晃悠。

再并且,經我觀察,他并不是個滾人。雨Rain雖然經營不咋地,但勝在音響設備名聲在外,謝盟也算是個老滾人,圈兒內排得上名的中堅力量,因此酒吧裏常來些着調不着調的滾圈人士。每次謝盟跟他們把酒言歡的時候,李夢川總是默默地躲得老遠,只是在謝盟喝得差不多的時候拍拍他的肩,給他遞上一杯白開水。

當你把所有的可能性一一排除之後,最後剩下的就是真相。李夢川這麽多年孜孜不倦地往雨Rain跑,總得有個緣由吧。我跟趙非凡都覺得,他就是奔着謝盟來的。

要我說,這情形其實有點詭異。謝盟雖然長得不錯,但畢竟奔四的人,又是一副落拓潦倒,看盡人間起伏跌宕因而啥都不在乎的浪子模樣,這種人設騙騙十幾二十歲文藝細胞上頭的小姑娘小夥子還行,可李夢川這都在社會上混了多少年了?項目組長一路披荊斬棘混成部門leader,斷沒有理由文藝病入腦的理由。

“他倆肯定關系不一般。”趙非凡對此萬般篤定。那是有次我陪他在酒吧外抽煙時,他說的。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謝盟的态度。他似乎一直沒拒絕李夢川的好感與關懷,但提到兩人關系時,他卻态度暧昧。

Advertisement

我跟趙非凡在門外站着,謝盟出來跟趙非凡讨煙。隔着玻璃門,我們一齊望着坐在吧臺高腳凳上,專注地敲着電腦的李夢川。趙非凡調侃了幾句,而謝盟只是深深吸了口煙,騰雲駕霧中淡淡道:“別瞎說,小川是個好孩子,別讓你說的,耽誤了前程。”

因了他的态度,我一直以為李夢川發乎情,謝盟止乎禮,因此今晚聽了這尋人投稿,便急沖沖地趕來找他,卻忘了這故事中,或許還有一個不速之客。

6.

李夢川走近了,見是我,便點頭打招呼:“蘇老師來了?”

袖子卷到胳膊肘,絲毫不介意價格不菲的襯衫上濺了髒水。那态度熟稔的,活像是這酒吧的二老板。

謝盟丢了抹布,沒骨頭似的趴在吧臺上追問:“咋了蘇老師?你要跟我說啥?”

“……”我看着李夢川攥着拖把的手,小臂因用力而微微浮起一道道青筋,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李夢川以前在武校練過,本來是打算去當橫漂,當武替啥的。

不是那種花架子,他是真挺能打的……

我工作後唯一一次買醉,就是在謝盟這裏。

倒也不是故意,只是也不知道是那天恰巧氛圍到了,還是因為謝盟那張破嘴,什麽葷素不忌的話題都能讓他給整惆悵了。那天一開始我只是微醺,趴吧臺上聽他天南海北地瞎扯,也忘了聊起什麽話題,我脫口而出:“我有一個朋友,如果有機會介紹你認識,你一定會喜歡,他也很喜歡聽音樂,什麽都聽,手機裏日常五百首起步,換手機第一件事就是下載音樂APP。”

謝盟從來抓不住談話重點。他挑挑眉,意味深長地重複:“朋友。”

我本來說的高興,突然被這麽一噎,頓時張口結舌起來。下一秒覺得沒甚意思,于是低頭喝酒,不再言語。雞尾酒的妙處在于,沒喝進嘴裏之前,你不會知道調酒師給你兌的都是什麽度數高低各不同的酒,很快,酒杯在我眼中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趙非凡跟我說過,千萬別跟謝盟這個老狐貍說掏心窩子話,否則一準被他帶溝裏去。但那會兒,我的嘴已經不受大腦控制,我問,“二哥,你覺得愛情是一種執念嗎?”

謝盟的面目在朦胧中變得高深莫測起來,他說,“你聽說過正定街地鐵站的傳說嗎?”

“……”

“說正定街地鐵站的洗手間隔板上,齊腰高的地方,有個窟窿。你懂幹什麽的吧?”他推過來一杯白開水,“蘇老師,人素太久了就容易想東想西的,你需要的是這個。執念就是一張臉,你放不下這張面孔,就會覺得這是愛情。實際上,解決了沖動和欲望,你就會發現臉不重要。當然啦,我們洗手間也鼓勵豔遇,就是別糟蹋東西。”

“……”他滿嘴跑火車,我懶得理他,仰頭喝下最後一口酒。那夜的音樂和今夜一模一樣,反反複複地念叨着“此刻我在異鄉的夜裏”,咒罵着“愛情就是生活的屁”。

過了一會兒,我有點想放水,于是搖搖晃晃地朝洗手間走去。背後依稀是謝盟不知在跟誰說話,說“過去看看嘿,別真讓狼給叼走了”。

酒吧的洗手間是套間。洗手臺在洗手間門內,另一頭是隔間。那天也是邪了門,我剛推開門,就被人堵在了洗手臺前。

那人長什麽樣我忘了,反正聲音蠻好聽。他說,嗨,我在這兒見過你好幾次了,你常來嗎?

我驀然轉身,直接撞進一個懷裏。那人扶了我一把我才站穩。他高我一頭,俯身擋住洗手間頂燈時,身上有淡淡的古龍水味和龍舌蘭酒的味道。鬼使神差地,我回答說,嗯。

他說,你喝了好多酒,還好嗎?

我說,謝謝,還好。

他說,你想出去吃點宵夜嗎?

你信不信,在某些時候,古龍水是種奇怪的催化劑,你信不信沖動和欲望會來自于莫名的幻滅與疲倦,或者說不上緣由的委屈。殘存的理智讓我勉強想起幾分鐘前,謝盟跟我胡言亂語那些話,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有些發熱。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撐在洗手臺上的手臂在發抖,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流淚,我也,清楚地知道破罐子破摔的欲念正在一步一步地碾壓着我的理智,而我的理智在這一刻潰不成軍。

我在想,人如果沒有愛情的話,就不能稍稍放縱一下嗎?一天中我有23小時在緊繃,在隐忍,在夾着尾巴做人,難道就不能有一個小時用來一晌貪歡,不管不顧嗎?

男人的氣息又近了一分,他的手覆在我臉頰上,他說,你想接吻嗎?

下一秒門又被推開,沒等我看清怎麽回事,砰的一聲,那男人仰面倒在地上。李夢川的手像鐵鉗,不由分說架着我往外拖。他說,蘇老師,你喝多了。

作者有話說:

蘇老師哭喊踢打:我不管,我就要one night in beijing,你為啥要來壞我的好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