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偌大的會議室裏死寂一片。

半晌,也不知是誰帶的頭,竟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間或還能聽見“聽溫總一句話勝讀十年書”之類的馬屁。

溫皓白視線逡巡一周,默不作聲将臉轉向一邊,實在沒好意思說明這話到底是打哪兒聽來的。

但韓奕是個不怕死的。

他眨巴着桃花眼,狗皮膏藥般黏過來:“啧,這話是誰教你的?”

複又壓低聲音問:“莊青裁?”

溫皓白沒說話,算是默認。

回過味兒來的韓奕拍了拍他的肩,恭喜他溫氏家訓自此又多了一條。

始料未及的小插曲很快翻篇。

午夜十二點,科教文中心的招标正式宣告截止,确認再沒有變數後,熬鷹似的會議終于結束。

閱川集團各位高管各自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溫皓白卻疲憊嵌在皮質座椅裏,囑咐助理去将休息室打掃出來--他在公司有一個私人房間,若是加班太晚,便直接睡在這裏。

韓奕有時候覺得他太拼了,像是一張拉滿的弓,生怕那根繃緊的弓弦在某個瞬間就斷了;可有時候又覺得溫皓白不拼不行,溫家有那麽多雙眼睛盯着他,若是連閱川都打理不好,根本無法服衆。

帶着一絲想把人勸回家好好休息的用心,韓奕故意打趣:“真睡公司啊?你不怕嫂子獨守空房、空虛寂寞?”

溫皓白捏了捏鼻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她沒什麽,早晚要……”

最後的尾音消失在空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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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歡把“離婚”兩個字挂在嘴邊--甚至忌諱。

韓奕也沒再勸,忽而又想到什麽:“對了,還有件事……你記得風駿文化嗎?姓楊的和姓屠的最近收購了一家小公司,應該是想‘買殼’上市。”

溫皓白眸光一沉,指尖在桌面上畫了個小小的圈。

韓奕會意:“攪了?”

溫皓白掀了眼:“這是你說的。”

被迫背鍋的韓奕無奈地勾勾唇角,學着他的語氣說了一遍他的臺詞:“溫總,您剛剛還在教導下屬--沒必要無故樹敵。”

“此一時彼一時。”

“所以,此一時是為了給莊青裁出氣嗎?”

“想多了。”短暫的沉默後,當事人将目光移向別處,“我只是覺得,垃圾不配賺錢。”

韓副總很有眼力見,猛猛一頓誇:“是是是,您是行業旗幟,您是道德模範,您是人間光标。”

“光标?”

“正道的光……”

接到溫皓白丢過來的眼刀,他打着哈哈緊急撤退,走到會議室門口時,還是沒忍住轉身接了下半句:“……馳名雙标。”

周末下午,莊青裁換上工作日很少穿的吊帶連衣裙,又撸了個全妝,打車來到尚美廣場一隅的咖啡廳。

因為答應了溫皓白的邀約,她特意沒有開車。

只是……

整晚未歸的男人究竟能不能準時赴約,現在還得打一個問號。

姚淼住得近也來得早,坐在提前預定的靠窗位置,等到莊青裁的時候,她已經對着早已上齊的蛋糕和飲品拍完了足夠發九宮格的照片。

大學畢業後,姚淼進了家本地小有名氣的律師事務所,從實習生到助理律師再到評上職稱,經過幾年時間打磨,頗有點兒職場女強人的風範。

剪了短發的女人看上去比學生時代幹練許多,只可惜,正經的皮囊藏不住不正經的靈魂。

奔着吃瓜而來,姚淼見到莊青裁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們什麽時候離婚?”

第二句話是:“需要法律援助嗎?”

莊青裁被她逗笑了,兩人嘻嘻哈哈彼此揶揄了一會兒,才繞回正題。

姚淼用吸管攪動着面前的“髒髒咖啡”,将憋了好幾天的疑問全數倒出來:“你那位假老公到底是什麽來頭啊,一出手就是玲珑華府的房子……”

思考片刻,莊青裁還是決定不再隐瞞:“你聽說過溫皓白嗎?”

“靠,閱川老總?”

“你知道他?唔,原來他這麽有名的嗎?”

莊青裁開始反思:第一次在廣電中心見到溫皓白,那樣貌,那氣質,她還以為是過來學習調研的業內前輩呢……

沒想到是個大人物。

行事有夠低調。

“倒也不是說他有名,不不不,在他們那個圈子裏,溫皓白肯定是很有名的!但對于我們這種普通人來說,不知道也很正常。”

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着閨蜜,姚淼急于喝飲料壓驚:“我知道他,完全是因為那個溫家的‘離婚率’很高……我們律所的前輩可說了,在楠豐随便捉到個‘溫總’或者‘溫老師’,都是潛在客戶--而且是大客戶,死也要把名片遞過去。”

莊青裁無言以對。

溫家,到底是個什麽神奇大家族啊?

在好友的催促下,她将溫皓白重金邀請自己領結婚證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話鋒又轉:“你也知道我這邊的情況,我爸媽巴不得我趕緊找個人嫁出去,省的……”

沒說完就被打斷:“姓黃的那家夥又來騷擾你了啊?”

姚淼緊攥着紅白格紋的桌布,一副要和誰拼命的樣子。

莊青裁搖搖頭:“最近沒有。”

話題無端走向沉重。

吃了幾口碟子裏的黑森林蛋糕,她勉強扯出笑容:“托溫皓白的福,我的債倒是都還清了。”

那筆誠意金,确實能夠将她欠的信用卡和網貸都還上。

莊青裁念小學那會兒,家裏突遭變故,雖不至于說負債累累,卻也讓多年來的積蓄付之東流。他們不得不舉家搬進城郊的老破小,父親莊濤撿起老本行開了家裁縫店,母親楚彤雲則因為身體不好一直歇在家裏,這兩年又接連做了好幾場手術,花了不少錢。

手術費都是莊青裁東拼西湊借出來的--已經沒什麽親戚願意和他們家往來了。

用那筆“誠意金”還了信用卡和網貸,她終于得以喘息。

姚淼說了句“可喜可賀”,接着動作誇張地擠擠眼:“凡事往好了想,等你離婚以後可就是坐擁豪宅和千萬現金的小富婆啦!茍富貴,勿相忘!”

莊青裁又笑:“但願不要有變故。”

姚淼埋頭吃了幾口,靈光一現:“等等,假如有變故--比如你和溫皓白最後沒離成,那你豈不是就成大富婆了?唔,我改主意了,我支持你出點變故,假戲真做拿下他!”

莊青裁愣了愣:“你這個思想很危險啊。”

且不說溫皓白在登記結婚前就和她做了婚前財産公證,就算自己有心霸占“溫太太”的位置,他同意,他背後的女人們也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她想告訴姚淼溫皓白風評不佳,但又怕自己背上“私下诋毀金主”的罪名,最後撇撇嘴作罷。

算了,家醜不可外揚。

瘋狂腦補豪門狗血情節,姚淼根本剎不住車:“成天看見你這樣條兒順盤兒靓的美女在眼前晃悠,溫皓白就是個唐僧也得動凡心了吧?話說,你們到底發展到什麽地步了?有過肢體接觸嗎?”

“就算有,也是在演戲。”

“所以真的有?是吻戲還是床戲?”

莊青裁鬧了個臉紅,用手裏的小勺戳弄着面前的蛋糕:“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和他都有分寸,到目前為止,也就是……就是,我親了一下他的臉,還是情況特殊演給別人看的……”

雖然是段無效加戲,還險些壞了自己的口碑。

姚淼聽完她的話,立刻雙手捧臉,眼睛放光,嘴裏一聲“哇哦”還沒喊出來,耳邊又傳來莊青裁真情實意的感慨:“我後來想想也釋然了,就當吃了口屎吧——畢竟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這錢我賺得心虛。”

姚淼:“……”

見識過“泥塑”愛豆的,沒見識過“屎塑”老公的。

姚淼這麽想也這麽吐槽了。

結果莊青裁停下手中動作,盯着那一片狼藉的小碟子開了腔:“淼淼,咱們還是換個話題吧,不然,這塊黑森林蛋糕我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桌上的食物快要被清空時,莊青裁意外接到了溫皓白的電話。

得知她如約去了尚美廣場附近的咖啡廳,男人的聲音裏多了一絲欣喜:“腳好些了嗎?定位發過來,我過去接你。”

莊青裁本能地不想給他添麻煩:“我早就說了沒什麽事,還是我去找……”

聲音戛然而止。

對面姚淼的咬牙切齒,已經快把手裏的叉子折斷了,用嘴型不斷沖她說着“讓他來讓他來”。

莊青裁動搖了:“那就麻煩你了。”

溫皓白淡淡地“嗯”了一聲,随即挂斷了電話。

說起來,這位溫家家主也是低調,姚淼在網上蹦跶了一圈,愣是沒搜到一張他清晰的正臉照,原本還在“威逼利誘”莊青裁交出結婚證,結果男主角就趕着趟舞到了自己面前。

半個小時不到,黑色邁巴赫就停在了路邊。

坐在窗邊的莊青裁第一時間認出了丈夫的座駕。

她本想打電話讓溫皓白在車裏等着就好,結果剛拿起手機,對方已經下車朝咖啡店的方向走過來了。

姚淼眼睛一亮,潛意識認定了目标:“是他?”

莊青裁點點頭。

姚淼的視線追随着溫皓白,嘴裏喃喃着:“冷白皮,大長腿,雙開門……你家這屎長得可真俊啊。”

莊青裁:“……”

該說不說,确實是俊。

随着西裝革履、氣度不凡的男人推開玻璃門,原本略顯嘈雜的咖啡店瞬間安靜下來。

姑娘們的目光有意無意飄到他的身上,連女店員喊“歡迎光臨”的聲音,似乎都比招呼別人時含糖量高了不少。

衆目睽睽之下,莊青裁沖溫皓白招了招手:“這裏。”

咖啡店內氣氛有變。

莊青裁親眼看見隔壁桌的女孩拽住了原本打算上前要微信的同伴。

溫皓白目不斜視走到兩人桌邊。

姚淼忙不疊做了自我介紹:“溫先生你好,我是姚淼,是莊青裁的好朋友。”

說着,她将事先準備好的名片雙手遞了過去。

溫皓白接過名片,客氣了幾句,随即望向新婚妻子,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見,以便自己進行下一步行動。

莊青裁輕聲提醒:“我和淼淼說過我們的事。”

弦外之音,不用裝也不用演。

溫皓白點點頭,低頭掃了眼名片:“姚小姐是律師?”

“是啊。”

“主要是負責什麽類型的案子呢?”

即便是在咖啡館與妻子的小姐妹閑聊,溫皓白的神情和語氣依然像是處在工作狀态,如果聊得投機,仿佛下一秒就會掏出一張offer,讓人家周一去公司報道。

姚淼瞬間來了精神:“離婚訴訟。”

空氣凝固。

周遭的一切動靜都被屏蔽。

溫皓白深深看了莊青裁一眼,薄唇緊抿,神情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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