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碧華雪狼篇(二)
蛇性本淫,自成年以後,父主也不再過問兒女瑣事。青畫打小就閑了百八十年,自然也懶得去求個偶交個配浪費時間。可這先前松了八百年的神經,卻在看見顧景隐在衣領的半截清瘦鎖骨時,前所未有地緊繃了一瞬。
獸循本性,青畫眯眼伸手撫了撫那一段白皙,張口欲咬。吓得顧妍驚呼失聲。
顧景自然不會毫無防備,氣息越發冰冷,像是十分不滿她的輕佻。卻只擰眉看她一眼側開身,額間朱紅暗了又暗,語氣嫌惡:“滾開。”
平白被呵斥一遭,青畫壓住火氣,眯起眼來霎時覺得倒盡了胃口,嗤笑一聲,故意呲開尖尖的獠牙,瞳縫妖冶:“你當你有多好吃。”
好吃……?顧妍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剛剛為什麽要喊她兔子……
“且說我也是來處理狼妖一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為好。”見無法占得便宜,青畫只好暫時放下了口舌垂涎,先前半吊子似的懶散一掃而空。
似笑非笑也了眼自她出現後再也未做聲的另一只,袖風半揮忽蕩過聲音:“回回神?”
“……臣啓師兄?”
被喚的人擡起頭,卻并不為所動,只循着碧荷香氣望向青畫的臉。未随之所料般迅速恢複過來,反而極古怪的桀桀笑出聲。
眼瞳空洞灰蒙,音質沙澀如礫沙碾過般讓人不适:“成赤家的小長蟲,不好好呆在碧華山,下界作甚?”
青畫斜斜挑着眼角,眉峰極盡淩厲,嘴邊的弧度卻笑嘻嘻着:“不知是哪家的老祖宗?怎的竟來摻和我們小輩的瑣事呢?”
聞言,他哈哈笑出聲,語氣古怪,眼神卻已開始渙散:“成赤一脈倒也是不好得罪,今日便放你們一遭。至于本君是何人,說不定,以後你會知道……”
等見他眼中深深沉沉的灰暗無神散去,顧妍才壓抑住吃驚,低聲急急問道:“師兄?”
“……怎麽了?”他忽的渾身一抖,瞳仁上的灰白寸寸剝落,露出清明神色。四下看了看驚訝道:“這是……”
顧景轉向一旁正低頭襯思着的人,一手掠開袖口露出一截勁瘦白皙的手腕:“看。”
青畫瞄一眼,忍不住舔一舔尖利的牙齒:“怎麽了?”
“啊!”顧妍瞪大眼,一手探上他腕上的猩紅暗痕,驚呼一聲:“夢魇之痕?!這是,幽州周家的夢魇一術?!”
青畫勉強忍住對那一截白皙的垂涎,抿嘴心不在焉的哦了一聲:“狐貍那家的。”
所謂夢魇之術,即是在人睡夢中盜取甚至篡改意識記憶。當然,一般是在人無意識的情況下進行的悄無聲息。而夢魇留痕,則是天祁山獨有的對元神保護而抵抗顯現的術法痕跡,念及此,青畫小心側了側衣袖。
幽州夢魇。
如今人仙妖四海升平,既有仙家下世便也有妖家願入世而生。而幽州妖狐一派更是其中翹楚,竟混到了定國公的世襲異姓王位。可是,他們一族向來安靜懶得理事,青畫如何也想不通他們怎會參與進來。怪不得二姐姐說這事有蹊跷。
“出事了。”顧景收回手腕,擡眼看着府中不知何時彌漫的煙霧,音色無波。
深藍色的霧氣人眼不可見,卻能輕易壓的人喘不過氣來。臣啓一手護住快要昏倒的顧妍擰眉問道:“這是夢魇迷霧?難不成是幽州狐族一派?”
“這倒不一定,”青畫嘻嘻笑,一把撩開雲霧煙織的裙裾,曼步先行:“跟我來吧。”
幾人依言跟上。
“鎮主那個小女兒的房間在哪?”
顧妍好似已經從迷霧中清醒了過來,興致勃勃地指路:“那裏!”半天又好奇地問道:“去那裏做什麽?”
青畫勾着嘴角挑一挑她的下巴,眸光粼粼但笑未語。
眼前破落拮據的廂房與方才路過時的金玉堂皇對比地極其鮮明。
天祁山有種不傳秘法,名曰回溯,即可依據殘留的氣味信息倒見當時情景。
青畫少時沒少闖入碧華密室胡作非為,父主也輕輕重重罰過許多次,最狠的一次,竟廢了她修為丢入深林一扔就是三年,可回來後的記性依舊絲毫不見長進。無法,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過分便不再理會她。
在這樣放縱的情況下,青畫也确實偷師了不少外間功法。而回溯一法,恰巧是她比較熟練的一個。雖不知父主是如何偷偷摸摸弄到如此多別門秘法,卻也并不妨礙她的好奇本性。
若論習術精湛,青畫或許不敵她姐妹兄弟中任何一人。可若論習之廣者,除了父主,怕是整個碧華山都無一人與她可較。
某些時候,青畫也不得不感念年少作死的好奇心,倒替她作了不少便利。比如此時此刻。
“不是那幽州狐族,”她這廂想法落罷,顧景又接着突然開口,脊背挺而直,像是池塘水面碧綠脆直的荷梗。“也不是那雪狼。”
“哦?”青畫一手描摹上他的輪廓,笑吟吟地:“為何?”她心底自然是極清楚的。,味道不對,妖力也不對。
顧景擰眉,像是實在難以忍受她如此這般輕浮放蕩不知廉恥。這樣的肌膚相觸暧昧不已,只有互相歡喜的人才可做得。而他從她的眼裏卻并未看出絲毫男女之情的喜愛,更多的只有類似于欲/望渴飲的歡愉。
冰涼的劍氣倏忽劃過她的白玉手背,血珠子溢出來圓滾滾地墜滴入地,濺起腥甜的氣味。
“不要碰我。”
“哥!”
狂風自寂靜地面惶惶呼嘯着乍起,驚起一地落葉呼啦啦的蕭肅。瞳孔霎時成線,墨綠至深黑,漆漆地透着陰冷妖冶的光澤。
院裏院外僅餘呼嘯的風聲及葉林酸澀的吱呀聲。
“仙君息怒!”
青畫到底是忍住了。
長發漸落,她眯眼,收回手緩慢地低頭舔舐血痕,分叉的芯子暗紅映着手背仿若如血液相融。一把通徹的嗓音低沉沉着沙啞綿柔:“小道士,你且等着。待此間事了,今日一劍必當好還。”
顧景冷着眼睨她,規規整整的衣衫半分不亂,吐氣如冰:“妖即是妖。”
“哈哈哈哈哈哈!!”
勁風乍起,吹的破落的木門嘩嘩作響,最終支撐不住吱呀倒落。有人極怪異的大笑出聲,音質如刀割鐵刺入耳膜:“好一句妖即是妖!”揚聲笑罷,眨眼卻又随飓風而逝如僅路過,只留下遙遙一句話随風漸消:“那狼妖在碧華西山脈,去罷……”
厲風平息,青畫甩袖凝眉站定暗襯道:此人氣息強勁,卻既不屬妖又不屬仙,如此境界三界實在是難得一見。
難道真的只是路過?
冷眼看着府內死氣沉沉的深藍色,只回頭不擡眼地吩咐一句:“把府裏的人弄醒解毒,別跟過來。”言罷只身化作一道青光遠逝。
碧華山西山一脈,青畫是不願多提的。無他,當年被父主下放的深林剛剛好就是此處。雖說父主只為懲戒,可她卻真真實實的吃盡了三年的苦頭。若不是此時不得不跑一趟,她決計不願再踏入此處半步。
霧霭沉沉,灰白彌漫。枯枝殘葉,凋零草木。
俯首拾一朵殘花,碧雲緞繡鞋踏在碎葉上卻并無聲音。撚碎指間花汁,抖落煙袖滿滿騰騰的霧氣,青光閃過,僅餘揉亂了一樹的微風。
有人闖進來了?
她安靜地看着他,一縷發帶垂下來落在肩上,眼神清澈。
月熾收回畫着法陣的雙手,擁住她擰眉悶聲安慰:“不要管這麽多,有我在。”
嗯。她點頭沉默,攥住他月白色袖角。
本已松弛的飓風突然急劇地扭曲起來,躲開一道疾掠的風刃,青畫眯眼,知曉陣裏的人已經發覺,當下也不再掩藏,各種強橫刁鑽的法術一股腦打進陣眼之上。
眼見青綠之色漸漸将銀白包裹吞噬,只消片刻便可收了這妖祟。忽的一縷藍光自嚴密的光球中印顯出來,幽幽的竟開始吞噬二人的光芒。
陣內陣外兩人具是一驚,緊接着開始齊齊撤手。可自藍光初顯時便早已來不及,眼見自身功力緩慢又不可阻攔地漸漸消退,青畫狠狠咬一口唇角,溢出猩紅血液。
以血為結,以魂為祭,以靈作縛,以心作眼。
暗暗抽出一縷青綠光線以自身為核心環繞出淨化之陣,青畫閉眼,默念法訣,勉力凝結着不斷逝去的光圈。
藍光自是不肯罷休,粘結着青光絲絲縷縷地印染進去。青畫雖急卻無法,她是個半吊子水平,雖懂一些奇門異術卻不甚精通,遇到如此難纏的對手竟無應對之法。
你沒事吧?!
她急急晃着他的衣袖,卻見他緊閉的雙眼竟溢出鮮血來,攥着袖袍的手猛然一抖,心口處既鈍又澀,像是豁了口的刀子在心肺上不知輕重的割着,心跳如擂鼓竟要震破耳膜。
作者有話要說: 封面已到 ~不坑,望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