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十
昨晚貿貿然挂斷了顧森的電話,邵詠知道今天的自己一定沒好果子吃——果然,在貼身采訪第六天的早晨九點,當她按了足足十分鐘門鈴,而顧森既不開門也不回微信更不接電話時,邵詠只得認命地嘆口氣,背着包默默下樓,找了家咖啡館坐下寫稿。
顧森在生氣,她知道,只是她自己也有一籮筐的煩心事兒,作為普通朋友的她真沒必要處處遷就他。
更何況,還有四天,他們就要說拜拜了。
顧森是在臨近午餐時間才回複她的,“抱歉,我睡着了。你上來吧,順便帶兩碗大排面上來。”
得了,已經吃了半天閉門羹的邵詠哪敢拒絕,只得買了面條趕緊上門,見到裸着上身開門的顧森後,她總算松了口氣:好吧好吧,裸男總比閉門羹要強。
兩人坐在餐桌前吃面時,自然又是滿滿的低氣壓。顧森冷口冷面一言不發,而邵詠只覺得烏雲壓頂,氣氛壓抑得她都快透不過氣來。
她索性把面碗一推,直截了當,“顧森,我向你道歉。昨晚我不該貿貿然挂你電話。”
顧森這才拿正眼瞧她,“你也知道你昨晚的行為很過分?”
“抱歉,我昨晚心情不太好。”
“哦,”顧森挑眉,“我還以為你一定心情很好,才會大晚上和路争鳴一起吃宵夜呢。”
他話裏的陰陽怪氣反倒讓邵詠笑了,她說,“昨晚路争鳴帶我去看房子,結束之後我就請他吃了頓燒烤。”
“看房子?”顧森錯愕得瞪大眼睛,勾勾地盯着她,“怎麽,你們已經到需要看房子的程度了?那我是不是該為你倆準備新婚紅包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呀……顧森,今天的主題要不要寫‘男演員的妒忌之心’?”邵詠哭笑不得,“我們是去看房,又不是去開房……”
見顧森依舊冷冰冰地不說話,邵詠只得解釋清楚,“我收到你的五萬塊借款後就聯系房東準備交租,但是昨晚房東通知我,他要漲價,一個月漲一千塊。這樣一來,我又捉襟見肘,雖然也表示了抗議,但……畢竟是我拖欠租金在先,實在理虧。”
顧森一愣,“然後呢?”
“路争鳴有個女同事正在找合租室友,昨晚帶我去看了。”邵詠嘆氣,“價格倒合适,但女同事似乎經常帶男友回來過夜,我覺得不太方便。”
“有男人進進出出,當然不方便。”顧森聲音都高了,“最晚何時要搬出去?”
“就這周吧。”
“時間這麽緊?”
“……拖欠房租的我沒什麽讨價還價的餘地。”
“你白天跟着我,晚上還要寫稿,哪有時間看房子?”
“所以昨晚我心情很差。”邵詠看着他,仿佛在用目光說:這下,你不生我的氣了吧。
他當然不生氣了,心疼還來不及,甚至不假思索道,“你搬來我這兒住吧。”
“哎?”邵詠一怔。
“……我的意思是,你住這兒,給房租就行。我可以去住話劇院的宿舍。反正就快公演了,住宿舍省去奔波了。”
顧森努力說得輕描淡寫,但邵詠久久看着他,只柔聲道了一句,“謝謝你,顧森,可是真不用。”
“……哪怕我們只是普通朋友,我也不想為你擔心,擔心會影響我公演的狀态。”顧森道。
“可臨公演前突然換了住處,你能習慣嗎?宿舍條件遠遠比不上這裏吧。我答應的話,才真的會影響你的狀态。”邵詠溫柔地笑着,哄孩子般說,“不用擔心,我能搞定的。”
顧森沒再說話,低頭吃面:他能不擔心嗎,他擔心得簡直食不知味了。
………………
下午到了話劇院,臨公演只有幾天了,各部門的神經都高度緊繃。演員們倒是越發游刃有餘,範朝陽認真看了一遍彩排,直到落幕才松口氣地開始鼓掌,
“很好很好,演出就交給你們了。宣傳交給我,我聯系了演員郎浩,在首演那天作為嘉賓到場。”
郎浩在演藝圈是出了名的英俊小生,他是電影版《暗夜中的眼睛》的男主角。宋雨鈴就打趣道,“哎呦,兩版男主角站在一起,不得分出個高低來呀。論長相,顧森雖然帥,但比起郎浩還是差口氣的。”
“有嗎?”朱霞笑問。
“當然!”宋雨鈴扭頭問邵詠,“邵小姐,你覺得呢?”
邵詠聞言,“電影版我看過,郎浩的确非常帥。”
宋雨鈴卻不許她打馬虎眼,“我是在問,郎浩和顧森哪個更帥?”
此話一出,不僅顧森,連範朝陽都朝邵詠看過來。邵詠臉色微紅,但決定實話實說,“郎浩。”
宋雨鈴頓時高興得連連拍手,見顧森臉色一沉,她笑得更歡,拍着顧森的肩膀道,“好啦好啦,可別妒忌人家啊,論演技我倒是站你。”
範朝陽面上笑着,心頭卻隐隐擦把汗:眼見着邵詠的一句話就讓能顧森板起臉來,哎呦喂,自家的當家花旦怎麽就這麽不争氣呢!
待到休息時間,衆人紛紛散去,顧森找了個機會和範朝陽單獨聊聊。
他一開口就驚到了範朝陽,“我記得前幾個月,你和女朋友分手了?”
範朝陽大吃一驚,“是啊,可你貿貿然提這個幹嗎?”
“我記得你曾經為了結婚買了套小房子,分手時還在裝修?”
“……顧森,你打什麽主意呢?”
“那套房子有人住嗎?”
“還沒人住,才散好味兒。”
“正好,借給邵詠住一陣兒吧。”
顧森說得輕描淡寫,卻讓範朝陽驚得都快掉下巴,“什,什麽意思?”
“邵詠租的房子到期了,正在找地方搬。她一個單身女子,我不放心。住你那兒我能安心些,放心,她會付房租的。”顧森道。
“喂喂顧森……你昨晚才向我坦白了你的情史,今天就讓我把房子租給你前女友,這算不算蹬鼻子上臉?”範朝陽皺眉。
顧森聳聳肩,“可你也不希望我擔心她沒地方住,擔心得影響公演狀态吧。”
“你……”範朝陽又要心肌梗塞了,“你這是在威脅我?”
“我實話實說罷了。”
範朝陽于是低頭琢磨了一番,他想起方才邵詠用一句話就讓顧森變了臉,頓時覺得顧森所言非虛——照顧好邵詠,就是照顧好顧森,就是照顧了整個話劇團!要知道《暗夜中的眼睛》是年度大戲,絕不容有失。
當下,他這個經紀人只得認命,“行吧行吧,幾時搬進來。房租倒無所謂,但顧森,她住進來後,你倆可別……別……”
“你說的忍半年,我記得。放心。”顧森感謝地拍拍他,“等會兒吃晚飯,你起個頭兒,老實說,我現在擔心的是邵詠不肯搬去。”
于是乎這天晚上,當他們三人坐在一桌吃飯時,顧森使了個眼色,範朝陽立刻就演了起來,“啊……啊對了,你們有沒有親戚朋友要租房子的?”
“怎麽,你有房子要外租?”顧森接口。
“對啊,之前買了個小房子預備結婚用,但後來分手了,空着可惜。最好租給單身女孩子,愛幹淨就行,房租好商量。”說罷,範朝陽便看向邵詠。
邵詠一愣,顧森就說,“巧了,邵詠正在找房子。”
範朝陽就說,“行啊,邵小姐來看看?房子新裝修,但已經散味兒過了,可以拎包入住。地理位置也不錯,對了,離顧森家挺近……”他話還沒說完,顧森就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腳。
哎呦,範朝陽真是有苦說不出:他又不是演員,他也沒有劇本,能演到這個程度不錯了!
“總之你過來看看,房租好商量。”範朝陽總結陳詞。
“……哦好,謝謝了……”此情此景,邵詠只得答應下來,随即低頭吃飯。
………………
在回程的車上,邵詠的腦袋歪歪地倚靠着車窗,聽顧森問她,“你打算何時去看看範朝陽的房子?”
邵詠瞥了他一眼,“……顧森,是你安排的?”
顧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邵詠抿嘴,“……真不用,我自己能搞定。”
顧森卻板了臉色,“小詠,你茲當是在公演前讓我安心,行不行?”
邵詠看着他,不說話。
“哪怕我們現在只是普通朋友……可你和路争鳴不也是普通朋友嗎?你遇事會尋求他的幫助,那為什麽我就不行?你就不能……就不能稍稍依靠一下我呢?”他本想就事論事,但說到這裏卻難免激動起來。
他于是頓了頓,深呼吸壓抑了情緒後才繼續道,“房租你可以按市場價給,住得不舒服也可以随時搬走。我只希望這陣子,我可以不用擔心你住在哪兒,安不安全,住所裏有沒有魚龍混雜的人,這樣都不行嗎?”
他說得很誠懇,誠懇得讓邵詠無法拒絕。
于是她沉默半晌,終究答應下來,“好。那我直接搬過去吧。房租按市場價給——其實,不過是拿你的五萬塊付罷了。”
顧森這才松口氣,“無妨,等你找到工作後,我再來催債。”
“好的。”邵詠笑了,笑得很溫柔。
顧森瞥着她的側面,只覺得心頭一暖:有她在身邊的感覺,真好。
車子快到邵詠家附近了。顧森問她,“對了,今天的主題是什麽?”
邵詠在昏暗中看着他,“……寫男演員的妒忌之心,怎麽樣?”
顧森詫異地揚眉,想起方才自己提及路争鳴時的失态,就笑了,“真的要寫這個?”
邵詠抿嘴一笑。車子停在她家樓下,她解開安全帶,“寫男演員的妒忌之心——話劇版男主角顧森,居然會妒忌電影版郎浩,多有趣!放心吧,我會寫成‘兩代男主角之間的較量’這般正能量的內容的。”
顧森一愣,這才哈哈大笑道,“我很期待。小詠,明天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