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
二十一
“還麻煩你特意過來,真是不好意思。我原本和範經紀人說的是,我可以把書送去話劇院的。”顧森畢竟小有名氣,他親自來出版社簽名,讓方卉敏有點兒不好意思。
顧森客氣地笑了笑,“無妨,最近比較空。”他摘下鴨舌帽在辦公桌前坐下,面對是十多本個人自傳。
封玲拿着簽字筆過來了——其實是方卉敏特意通知她過來看帥哥的。她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顧森本人,頓時露出‘哇塞’的表情,愣了兩秒鐘才把筆遞上。
方卉敏偷笑地介紹,“這位是封編輯,啊對了,就是原作者陸博的太太!”
顧森聞言,不由望向封玲——因為他驀地想起邵詠提起的那件,關于封玲受到陸博粉絲威脅的往事。
封玲被他看得狐疑,顧森就笑了下,“抱歉,因為聽邵小姐提起過,陸博老師的太太很漂亮。”
他這話說得其實不妥:按理說入職後的邵詠與他應該沒有聯系才對。封玲聽出來了其中的蹊跷,但大大咧咧的方卉敏并沒有,還笑呵呵道,“對啊,不然陸博那家夥兒當年怎麽會追着她跑。”
顧森打開筆帽開始簽名,邊簽邊佯裝随口地問,“對了,邵小姐不是入職出版社了嗎,怎麽沒看見她?”
提及這事兒,方卉敏忽而露出了八卦的笑容,“現在是午休時間,所以她不在……其實,”她推了推封玲的肩膀,聲音放小了些,“還記得我許久前和你提過的,我遠房親戚的侄子嗎?那小子終于回來了,所以今天我抓緊把他喊過來了。”
她說得小聲,但顧森筆下一頓——他聽見了。
封玲大吃一驚,悄聲道,“這麽突然?人已經來了?”
“沒辦法,他說晚上還要加班,我就讓他趕緊中午過來。他正在附近的西餐廳呢,我呀就謊稱讓小詠幫我帶點兒東西給他,小詠就……”
封玲察覺不對,拉着方卉敏往外走了走。顧森的餘光瞥着玻璃門外的兩人,聽不見她們聊什麽,他不禁煩躁起來,筆下竟連自己的名字都寫錯了。
兩個女人終于進來了,顧森歉意道,“抱歉,不小心簽壞了一本。”
“沒事沒事。”方卉敏擺擺手。
顧森完成任務,封玲正好要外出,便客氣地送了他一程。出電梯後,顧森忽然問,“請問這附近有什麽餐廳嗎,我還沒吃午餐。”
封玲愣了下,“餐廳倒是有。只是顧先生好歹是名人……”
“名人也會肚子餓,不是嗎?”顧森笑了笑。
“那你想吃什麽?”
“簡單一些的,西餐廳之類的。”
“哦……”封玲恍惚間明白了,他們走到出版社門口,她指了個方向,“往那邊走,大概五分鐘路吧。是附近唯一一家西餐廳。”
“謝謝。”顧森點了點頭,大步流星地過去了。
邵詠是受方卉敏所托,帶了幾本書去西餐廳交給她的遠房侄子的。直到她在男人面前坐下,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這不就是以前方編輯提過的,要給她牽紅線的那一位嗎?所以眼下的場景,嚴格來說是一場相親啊!
明白過來之後,邵詠頓感如坐針氈,但顧及方編輯的面子,她便打起精神決定好好地和對方吃一頓午餐。
那男人條件倒是不錯,外貌普通但端正,職業是醫生,近期正在別市的醫院進修,才剛回來就被方卉敏抓過來了。
“你好,我叫高駿。”
“你好,邵詠。”
“聽說邵小姐是位作家,出版過小說?”
“不知名小作者而已,談不上是作家,現在本職工作是編輯。”
他們不鹹不淡地交流着,邵詠甚至有些恍惚,她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正兒八經地相親——啊路争鳴不算,那時路争鳴跑來見自己,頭一句話就是‘別緊張,我不是來和你相親的。你媽讓我給你帶點兒腌菜,我是來跑腿,順便見見老鄉的。老鄉見老鄉,以後多照顧啊’。
所以,世界上大部分女人是不是都會滿足于這樣的情況:通過相親找一個條件合适,外表正常的男人,不需要什麽轟轟烈烈的愛情,不需要你侬我侬和甜言蜜語,因為人生本就該是平平淡淡的。
刻骨銘心什麽的,反而傷神又傷身,不是嗎?
于是,她走神了——理智告訴她,高駿是個很不錯的相親對象,但事實卻是,她聊着聊着就走神了。她的目光忽然被落地窗外的一道身影所吸引,并且牢牢地定格在那個男人的身上。
只見那個男人戴着鴨舌帽,帽檐拉得低低的,看不清楚表情。他應該正在翻看店外擺放的菜單吧,但邵詠明白,他是在看她——
顧森正站在店外,透過落地玻璃窗,在看她。
這頓午餐,縱然邵詠再強打精神,都吃得味同爵蠟。她相信自己也沒能給高駿留下什麽好印象——雖然她也并不在乎,只希望被別讓方編輯為難就好。
落地窗外的顧森早就走遠了,邵詠渾渾噩噩地吃完,高駿風度地送她回到出版社。方編輯對她一個勁兒地笑,邵詠回應得很勉強。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了微信提示音,她身子一顫,知道那是顧森發來的。
果然,當她躲去自己的辦公桌,拿出手機一看,的确是他。
“已經迫不及待在相親了?”
邵詠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實話實說道,“我并不知情。”
“我知道。我在簽名的時候聽方編輯說了。”顧森回複,“那你覺得怎麽樣?”
“還行吧。”
“和我比呢?”
“顧森……”邵詠嘆氣,“他當然不能和你比,這是實話。”
顧森卻并沒有為此高興,“但起碼他可以和你光明正大,這就贏我千百倍了,是嗎?”
是的。邵詠心裏想着,卻并沒有回複。
因為明天要拍攝《暗夜中的眼睛》第二輪公演的宣傳照,擔心顧森狀态的範朝陽便不請自來地提了外賣去他家,本以為能看見一個精神飽滿,神采奕奕的顧森——畢竟他特意安排顧森去出版社簽名,不就是為了這個嘛!
他甚至得意洋洋地準備接受顧森的感謝了,因為他知道,那小子人都跑去出版社了,是絕對不可能放過趁機去見邵詠的機會的。
然而他看見了什麽?
當範朝陽看見躺在床上死氣沉沉,一臉了無生趣的顧森時,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而當顧森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來了啊。正好,我好像發燒了。”範朝陽更是瞪着眼睛不知所措。
而當顧森懶洋洋地翻了個身說,“明天有拍攝對嗎,能改期嗎?”範朝陽更是驚得簡直要神游太虛了——
要知道以前的顧森可是輕傷不下火線的!去年有一次拍攝宣傳照時他也是發燒了,但當時的他是這麽說的,“改期?不用。我只是低燒而已,又不是毀容。”
所以眼前的這個男人到底是顧森,還是披着顧森皮的某種不明物品呢?
顧森見他不出聲,就悶聲道,“不能改期就算了,我睡一覺,明天就能好。”
範朝陽于是嘆口氣,用力把顧森從床上拉起來,“先吃點東西吧,量個體溫看看,該吃藥就吃藥。”
飯桌上,顧森的筷子在幾碟小菜裏來回游弋,随即往桌上一丢,顯然對任何一道都沒興趣。範朝陽看着耳溫槍上的數字幸道,“還行,就三分熱度,吃點東西就睡覺吧。家裏有感冒藥嗎?”
他到處翻着抽屜,忽然見顧森沒動筷子,“不好吃嗎?”明天就要拍攝了,今天他特意點了些清淡的飲食,“那你想吃什麽,我再去買。”
顧森瞥了他一眼,冷不丁地抛出一道難題,“……我想吃邵詠做的菜。”
“哈?”他連手裏的耳溫槍都砸地板上。
邵詠本走到下班路上,手機上來了高駿的微信,說有機會再一起吃飯。邵詠知道自己今天表現得很差,高駿所謂的‘有機會’很可能只是一種體面的收場。她還來不及回複,卻見範朝陽的電話打了進來。
她遲疑片刻才接起,電話那頭的範朝陽滿是不好意思,“邵小姐,晚上好。我來找你是……哎,我也就實話實說了,顧森病了。”
“什麽?”
“不用擔心,不過三四分熱度而已。但明天就要拍攝了,他現在胃口不好,狀态也差,我挺擔心的。”
“哦……”
“所以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範朝陽說得舌頭打結,“能……能麻煩你做幾個菜給他吃嗎?你做完,我過來取!當然,你沒空就算了。”
“我做的菜?”邵詠愕然。
“是的,那小子指明要吃你做的菜,我真是……”恨不得甩他兩個耳光子,“不知道你方便嗎?或者你冰箱裏有什麽昨晚吃剩下的也行,我給他熱一熱就行。”反正他要吃的哪裏是菜啊,他要吃的不過是個女人味兒罷了!
“……我就快到家了,家常小菜沒問題。”
“那就太好了,半小時之後我過來,可以嗎?”
“可以。”
“好的好的,麻煩你把地址發在我微信上。”
“好的。”
半個多小時之後,邵詠捧着袋子站在樓下,見範朝陽的車開了過來。他搖下車窗,探頭接過袋子,“真是麻煩你了,邵小姐。”
邵詠搖搖頭,“他沒事兒吧?”
範朝陽無奈地笑了笑,“老實說,我還是頭一次見他這樣。希望他盡快振作,不要影響明天的拍攝和接下來的公演。”
“對不起……”
範朝陽詫異道,“這和你無關,邵小姐,你不需要自責。我雖然是顧森的經紀人,理應站在他那頭,但這次我真覺得……他太不争氣了。”範朝陽嘆了口氣,他看着邵詠,夜風中她裹緊外套的模樣秀麗而挺拔。
“老實說,之前顧森告訴我,以前是你甩了他,我真是一百個不相信。可現在我信了。”範朝陽說罷,苦笑着對她擺擺手,開車離開了。
飯桌上,一溜兒擺開三個飯盒,不過是青椒肉絲,番茄炒蛋之類的家常菜。顧森吃了片感冒藥,精神尚可地坐在桌邊,吃得津津有味。範朝陽則倒了杯咖啡,也饒有興趣地拿了雙筷子過來,“我能嘗一口嗎,就一口,我只是好奇。”
顧森大方地點點頭,範朝陽夾了一口青椒肉絲,随即目無表情地吞了下去,“就這?”
顧森的嘴角微微上揚。
範朝陽不甘心地又吃了口番茄炒蛋,眉頭緊蹙,“就這?你心心念念的讓我開車二十分鐘去取的,就這?”
顧森笑得更開心了,他又吃了幾口,“的确難吃。”
範朝陽默默放下筷子,低頭用咖啡漱口,聽見身後的顧森說,“把地址發給我。”
“什麽?”
“她家的地址,你不是去她家取的嗎?”
範朝陽瞪着他,但還是照做了,“我能問問,今天你去出版社究竟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不能。”
“好吧……那現在狀态好了嗎,明天的拍攝……”
“沒問題。”顧森又吃了一口,終究忍不住道,“的确難吃……你買的那些外賣還在嗎,我現在真有點兒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