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二十二
範朝陽心裏明白得很,那些家常菜哪裏是菜肴啊,分明是針對顧森心病的一劑藥啊。這不,吃過‘藥’的顧森肉眼可見地恢複了生氣,隔天拍攝宣傳照時,攝影師姚瓊又開始感慨個不停,
“這臉,這腿,這腰腹。顧森真是太性感了,他有女朋友嗎?我能毛遂自薦嗎?”
範朝陽苦笑着不搭話,一旁的化妝師就笑道,“你忘了他和林婉珍嗎?”
“林婉珍?”姚瓊挑眉,“哦,就綜藝節目裏那個舞蹈老師?信我吧,實在太假了。”
“哦,誰對誰假?”
“他們彼此都沒看上對方,林婉珍是演出來的喜歡,顧森連演都沒演,是後期被剪出來的。”姚瓊信誓旦旦。
眼見着她們越聊越八卦,範朝陽連忙讪笑着打斷,“今天的拍攝結束了吧,辛苦大家了。”
顧森換下衣服卸了妝,從更衣室走出來。範朝陽見他雙頰微紅,“怎麽了,又燒上去了?”
“嗯,好像有一點兒。”顧森摸了摸額頭。
範朝陽只覺得心累,“走吧,趕緊回家休息去。”
他正開車載顧森回家,車到半路,副駕駛座上的顧森看着窗外,忽而幽幽問了一句,“今晚吃什麽?”
“你想吃什麽,我叫外賣吧……等等……”範朝陽驀地倒吸一口冷氣,“……你該不會又想……”
顧森轉過頭來,挑眉笑道,“你說呢?”
一個多小時後,邵詠跑到樓下把袋子交給範朝陽,擔憂道,“他沒事兒吧,怎麽又燒上去了?”
他能有什麽屁事兒,不過是撒嬌耍無賴罷了!範朝陽在心裏吶喊,但嘴上只得說,“有些反反複複的,吃過藥了。又麻煩你了。”
“其實……”邵詠讷讷道,“我有自知之明,我做菜并不好吃。昨天你讓我少放調料,應該就更難吃了。”
範朝陽下意識地點頭,但很快又端正神色,“還行,還行。”
邵詠苦笑道,“所以他生病期間還吃我做的菜,對他的恢複真的有幫助嗎?”
範朝陽于是看着她,“邵小姐,你應該能明白,再難吃的菜只因為是你做的,對顧森而言都會有幫助的……其實我有點後悔,綜藝結束之後我就不該着急忙慌地和你聊那番話。但現在說這些也遲了。”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和他之間的問題。”邵詠連忙道。
“老實說,我現在很擔心他的狀态。我不知道那天他去出版社簽名時,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但那晚是我第一次見識到,原來顧森也會自暴自棄……我一直以為他是那種為了舞臺,會永遠保持最佳狀态的家夥兒。但并不是。那晚看着他,我竟然聯想到了穆賓……”
邵詠聽着,心下一沉。
“我也很驚訝,我怎麽會聯想起穆賓呢,也許自暴自棄的人都會有相似之處吧。”範朝陽苦茫然地苦笑,看着袋子裏尚還熱氣騰騰的飯盒道,“我知道由我說這話很厚臉皮,但我的确擔心他。第二輪公演在即,對于話劇演員而言,舞臺砸了就全完了……如果可以的話,邵小姐,我希望你能再見他一面,起碼說些鼓勵的話……畢竟我說千句萬句都不抵你的一份番茄炒蛋——哪怕他自己也說了,不太好吃……”
邵詠沒有說話。
“當然,我知道這是強人所難。要你們暫且按捺的人是我,要你去鼓勵他的人也是我,我自己都不好意思。”範朝陽自嘲地笑了笑,“走了。”
“等等……”邵詠下意識地喊住了他。
當門鈴不緊不慢地響起時,顧森正坐在沙發上重溫劇本。他開門時看了看挂鐘,還心想:範朝陽今天怎麽這麽慢?而當他打開門,見到站在門外的身影時,不禁一愣。
毫無疑問,站在門口的是個女人——是個穿着中老年款女式花襯衣,闊腿褲,臉上包着頭巾,手裏提着一袋子菜的女人。乍一看還以為是秦阿姨上門來做飯,但仔細瞧着頭巾下那張白皙的,令他朝思暮想的臉——
不是邵詠,又是誰呢?
邵詠輕輕咳嗽一聲,“不請我進去嗎?”
顧森連忙讓她進來,見她摘了頭巾熟門熟路地進了廚房,“別問我幹嘛照着秦阿姨的模樣打扮,你最近熱度降了不少,但還是謹慎些為妙。晚飯想吃什麽?但其實我只會那幾個菜。”
顧森倚着門框凝視她,邵詠回眸,“範朝陽在車庫等我,我告訴他大概一個小時就夠。他說……他說你發燒期間口味刁鑽得很,菜冷了還嫌不好吃,求我上門給你做。”她見顧森想走過來,連忙後退半步道,“事先申明,我只是上門來給你做飯的,其他什麽都不做!”
‘其他什麽都不做’,聽着反而是一句暧昧透頂的話。
于是話音剛落邵詠就臉紅了,而顧森則笑了起來,鹦鹉學舌道,“好的,其他什麽都不做。那我就坐等開飯了。”
邵詠手腳很快,沒多久就端了清炒西藍花上來,糖醋小排卻費了她點兒功夫,還邊做邊翻看手機上的菜譜。顧森坐在餐桌旁都看見了,不禁揚聲笑道,
“其實你做拿手的就好,何必翻花樣。”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範朝陽吐槽我做的番茄炒蛋難吃!”邵詠憤憤道。
“……額……”範朝陽那個叛徒,他自己也覺得難吃啊,“可你連番茄炒飯都做不好,糖醋小排豈不是更糟糕?”
“那你到底要不要吃?”邵詠沒好氣道。
“要,要,哪怕你做成一塊碳我都吃。”
“碳倒不至于,頂多就是個……”邵詠正看菜譜,手機卻忽而響了起來。她看着屏幕愣了片刻,直到不遠處的顧森道,“電話響了,不接嗎?”
邵詠默不作聲地瞥了他一眼,一手接電話一手翻菜鏟,身子微微側過,“喂你好……嗯好……我認識那裏,可以自己過去……行……的确,現在在忙……再見。”
她挂斷電話,一副如釋重負的意味,卻在顧森的一句話後又如芒刺在背。
顧森冷冷地問,“是誰?是那個和你相親的男人?”
邵詠連翻菜鏟的手都停滞了。
顧森徐徐道,“如果是親戚朋友的話,開篇就不該是‘你好’。如果是同事的話,卻沒聊什麽工作,反而在說‘我認識那裏’,像是要和某人約在哪兒見面似的……你們準備約見第二次了?”
邵詠沒說話,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地關火,“啊呀……好像燒糊了……”
正如顧森所預言的,排條變黑炭了。他冷着臉夾了一塊要往嘴裏送,邵詠連忙阻止,“你幹嘛呀?”
“我說過了,做成一塊碳我也吃。”顧森看着她,“我說到做到,包括之前說的,等處理好一切就來找你,我會帶你去坐摩天輪。只要我說出口的,我都會做到。”
邵詠不說話了,因為此刻的顧森眼神變得很危險。筷子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顧森步步逼近,把她抵在了牆上。他低頭凝視着她,“所以,你還打算見他幾次?”
邵詠不自在地別過頭去,“就下一次。”
“非得再見一次嗎?”顧森皺眉。
“不過多見一次而已。”
“……曾經你告訴我,你只見了我一次,就喜歡上我了。”
邵詠瞪大眼睛,臊得說不出話來。
“那人雖然不如我,但難保你多見幾次不會心動。”
“不會……”邵詠喃喃,“不會……”
“為什麽不會?”顧森不依不饒。
“你明明就知道不會。你不是都看見了嗎?看見我在相親時表現得有多糟糕,就因為你站在窗外看着我,我就心猿意馬得連對方在說什麽都聽不見了……”邵詠的眼眶紅了,“我只是想先和方編輯打一聲招呼,再好好地和高先生說一聲抱歉,他是個很好的人,我沒資格怠慢他。”
顧森聞言,眉頭漸漸舒展,他嘆息着輕輕摟住她,随後俯下身去摸索她的嘴唇。邵詠顫了顫,沒有反抗。顧森又摸索着去撫摸她的那顆小痣,那顆痣離她的心髒太近了,當顧森冰涼的手指輕輕撫過它時,邵詠只覺得心跳如鼓,身軟如綿。
“所以,範朝陽到底讓你來做什麽?”顧森咬着她的耳垂問。
“你明知故問。”
“他擔心我的狀态上不了公演舞臺?”
“你明知顧問。”
“所以他找你上來鼓舞我?”
“……你明知故問。”
“那,你打算怎麽鼓舞我?”
“……我上來給你做飯了,不是嗎?”
“黑炭排條?”
邵詠禁不住笑了,“起碼西藍花還不錯吧。”
“……有點夾生……”
“有,有嗎?”
“有……所以,我怎麽會被一個做菜做成這樣的女人甩兩次?”
“怎麽,不服氣嗎?”邵詠挑眉。
“一百個不服氣。絕不容許有第三次了。”
還沒關的油煙機嗡嗡作響,鍋子裏的排條還散發着糊味兒,夾生的西藍花寂寞地獨自在桌上綻放。邵詠喘氣着推開他,“一個小時快到了,範朝陽就該上來了!”
“他不會上來的。”他不依不饒地抱着她,纏着她。
“為什麽?”
“因為他知道,一個小時對我來說遠遠不夠。”
“顧森,我……”邵詠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淹沒在顧森的熱情中了。
邵詠覺得自己就像是塊烈日下的雪糕,從身體到心靈都快融化了。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顧森的對手——兩年多前是她對他一見鐘情,兩年多後又是她對他繳械投降。而今晚,她原本真的只打算做幾個菜,說一些鼓舞的話就走,她還再三确認了範朝陽就在車庫等着送她回去,可是這麽快她就失守了。
在顧森的軟磨硬泡下,在顧森一浪又一浪的攻勢下,在顧森一聲又一聲的‘小詠’下,邵詠仿佛認清了自己的真心般,認命地伸手摟住了他的脖頸。
感受到邵詠的回應,顧森精神為之一振,他松開她,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邵詠的眼眶濕漉漉的,“你不是發燒了嗎?怎麽力氣還這麽大……”
顧森笑了,“吃了藥早就退燒了。”
“哦,範朝陽這個騙子……”
她話音剛落,就忽而被顧森打橫抱起。顧森穩穩地抱着她走進卧室,邵詠的身子在他懷裏晃呀晃,心也慌得不行。
“想跑嗎?”顧森把她放在床上,壞笑着問。
“想。”
“那你覺得,你跑得了嗎?”他伸手撐在她身上。
邵詠眨眨眼,她看着顧森身上顯而易見的肌肉線條,忽而想起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如果我是真的想對你圖謀不軌,你以為你跑得掉嗎?
答案,昭然若揭了。
邵詠放在褲子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在這麽一個彼此緊緊糾纏,氣喘籲籲的時刻。顧森摸索着掏了出來,本想随手丢在一旁,卻見屏幕上是一串數字,沒有名字。邵詠泛紅的臉上輕輕蹙眉,顧森頓時知道這是誰了。
他竟坐起身子,不顧邵詠的阻攔接起了電話,“喂,你好……”聲音從氣喘漸漸平靜。
“喂……你是?”高駿乍一聽見男人的聲音,詫異不已。
顧森瞥了一眼身下淩亂而美好的邵詠,見她可憐兮兮地咬着嘴唇,不動聲色地笑,“你找小詠對吧,她剛出去了,沒帶手機。我……是她老家的表哥,她父母托我給她帶點東西。”
“哦,哦。”高駿應着。
“她剛走開,你有什麽話需要我轉達的嗎?”
“……原本約了她明晚吃飯,但我可能要加班。”
“好的。”顧森心情甚好地朝床上的邵詠挑眉,邵詠不禁苦笑一聲,但很快就忍住了。
高駿頓了頓,又說,“幫我對她說一聲抱歉吧。”
“行。”
挂斷電話後,顧森把手機随手一丢。邵詠眼睜睜看着手機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度,還來不及心疼,就被俯身而下的顧森虜獲,投降,徹底淪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