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翌日，江沅自錢山中醒來，喜懼交加，以至于上班遲到了。
平安無事的捱過一天，臨下班時等來的不是加班通知，而是裁員名單。
其中就有江沅一份。
主任善解人意的對他說：“公司經常加班，身體有些吃不消吧？女朋友也因為這事和你吵架很多次了，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結婚了，找個作息正常一點的工作，多陪陪女朋友。”
冠冕堂皇。
江沅真想拉一盆屎扣主任頭上，可這個念頭僅存在一秒，就熄滅了。
有時候，人一窮，就什麽骨氣都沒有了。
“主任，能不能再給我次機會，我在公司這麽……”多年。
“你為公司做的，公司都記在心裏，這麽多年，你也累了。”
一連幾天，江沅早起晚歸外出找工作，屢屢铩羽而歸。
最後一家公司面試無果，江沅擡頭望了望無際的天，只感覺自己這輩子，就是大寫的兩個字。
——失敗。
為了結婚娶老婆東拼西湊買房，為了還房貸往死裏加班，為了加班得罪女朋友和他鬧分手。
以為熬過去就能看見黎明的曙光，誰知道熬夜加班撞上了鬼，工作還丢了。
沒了工作，房貸他要怎麽還？
還不如死了算了。
死？
江沅忽然想起一件事，擦掉眼淚火急火燎往家趕。
錢山還孤零零躺在地上，小鬼不見蹤影。
江沅一股腦将紅票子裝進黑色旅行包，直至裝滿，出門迎接新生活。
叫了輛出租車，他說：“去南武路。”
司機疑惑：“現在好像沒到上墳的日子。”
江沅說：“留着備用。”
司機：“……好嘞。”
南武路這邊花圈冥幣店最多，江沅常來，很多店主都認識他，但像今天出手這麽大方，還是頭一回。
那鼓鼓囊囊的一大包，得多少錢啊。
店主将江沅拉到一邊，低聲問：“你出去搶了？”
江沅白他一眼：“想我點好？”
“突然改性？”店主閃到一邊，“鬼附身了吧你？”
“就不能是我一夜暴富？虧我有錢了第一個來你家。”
店主笑：“我的錯我的錯，我這買二贈一，你也教教我一夜暴富的方法？”
江沅高深道：“佛曰,不可說。”
如此來往了七八趟，江沅才将紅票子全部換成冥界通用暴富必備——冥幣。
随後做了一大桌子菜，菜香四溢。
餐桌上擺放了兩雙碗筷，江沅坐在一邊，始終沒動筷。
飯菜熱騰的溫度一分一秒的退卻，在江沅快要放棄時，門外傳來兩聲敲門聲。
一沒朋友二沒對象，真不知道大晚上的會有誰來找他。
門鏡裏看不見一個人，猶豫了下，門開了個小縫。
“誰？”
一只奶乎乎的小胖手扒開門，江沅還沒等高興，小家夥已然當自己家一樣，坐在餐桌上吃了起來。
“才來？菜都涼了。”
江沅想拿去熱，鳳朝依誤會不想她吃，一個一個盤子扯到身前。
看着小小的一團，力氣卻不小。
“我給你熱熱。”
大概明白江沅沒有惡意，鳳朝依松了手。
以最快的速度熱完了菜，上桌後沒立即吃。
他拿出早畫好的紙，擱在鳳朝依面前。
鳳朝依不經意瞥了眼，氣的飯也吃不下去了。
“智障。”她罵道。
江沅也不反駁她，反而松了一口氣。
“真怕你看不懂，還好你沒那麽笨。我買的那些全在我卧室，等我死了你給我燒到下面去，活着窮了一輩子，死了可要做一回富翁。”
“你要是做不到，就找個人來做。”
鳳朝依看也不看他一眼，心裏罵道：愚蠢的人類。
竟然将她送給他的錢全拿去買了冥幣！那可是用她全部的零花錢換來的！
愚蠢，愚不可及！
鳳朝依被他氣的頭發都要燒起來了，偏生他還在一旁喋喋不休。
“小的時候我留不住老媽，長大了留不住工作和女朋友。這個人世已經沒有什麽是值得我留戀的了。”
他渾身充斥自怨自艾的氣息，鳳朝依心頭竄起一大團火，鳳凰語罵道：“要死趕緊死，別死我眼前。”
在江沅的認知裏，鳳朝依只會說幾個字，這一句非人甚至有點像鳥語的話他根本就想不到是鳳朝依說的。
氣惱的跑到窗前，指着窗外罵道：“什麽鳥兒都要來罵我！當心我捉了你炖了喝湯！”
折身拾起地面的“遺言”，托付在鳳朝依面前，深深看了眼後，了無留戀走出家門。
頂樓風光無限好，周圍景色一覽無餘，江沅幾番掙紮，一腳邁向空地。
向下墜落那一瞬間，江沅滕然起了貪生的念頭。
人死了，可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他十指向上，卻只能抓住空氣，身體重重跌落在地，溫熱的血汩汩流出。
生命的流逝幾近令他感受不到痛感，半生在這一瞬劃過眼前，眼角不由流出悔恨的淚水。
……
充足的太陽光透過窗，打在床上。
床上那人似乎做了噩夢，濃眉蹙起，眼角挂淚。
幾刻鐘後，猛然坐起。
手下柔軟的觸感帶來無盡的不真實感，江沅甚至分不清這到底是生前，還是死後。
沒有缺胳膊斷腿，心髒也跳動着。
江沅一激動，給店主打了個電話。
店主接得痛快。
“怎麽？又一夜暴富了？”
“沒有。”江沅笑笑，“就是想問你，先前買的貨，給退嗎？”
店主秒挂電話。
江沅摸摸鼻子，萬分後悔昨天的一時沖動。
再打過去，已經被拉黑了。
江沅：“……”
真不講兄弟義氣。
對于昨晚的事，江沅沒有半點記憶。
他只記得他站在頂樓看風景，再醒來就是現在。
但他潛意識覺得，和住在他家裏的那個小鬼有關系。
加之冥幣全不見了。
這小鬼該不會是真踐行他的遺言了？
可是他沒死啊。
實在不行用那些冥幣開個小店也行。
低價售賣呗，也能彌補一點。
但是眼下，他完全找不到小鬼蹤跡。
僅除了一張畫。
江沅猜了猜，那畫上的意思大概是“我去找人給你燒紙，筆放桌上還給你”？可筆前面的小刀是什麽意思？
而且他既然都要死了，畫畫也看不到啊。
猜不到就不猜，反正那小鬼一看就不怎麽聰明。
整整一周，江沅沒再見過鳳朝依。
他沒死心的出去找工作，被拒多次後降低了找工作的标準，去了一家工地搬磚。
早出晚歸，幹幹淨淨出，髒兮兮回。
後來衣服沒得換，江沅幹脆學前輩們，髒着上班。
累是累了點，好在工資不低。
工地同事大多數農村出身，為人樸實，沒那麽多花花腸子，有時候他累了，他們還會幫襯一些。
比他之前的同事要好很多。
前女友也主動聯系他求複合。
一切的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發展。
至此，江沅更加感激還活在世上的自己。
這樣的日子沒持續多久，工地忽然出了事，江沅二次失業。
這天利州下的雨比依萍找她爸借錢那天下的還大。
江沅失魂落魄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路過之地留下黑水由深到淺。
他半個多月沒洗過的工作服有了幾分原本的面目。
可江沅根本笑不出來！！
不知多久，江沅才摸回家。
房間不再是一如昨天的漆黑與冰冷，反而溫暖明亮。
最後一盤菜上桌，林火火笑着轉身。
聲音嬌嬌的：“怎麽才回來。”
視線落在江沅衣服上，她急了：“怎麽淋雨回來的？出門沒打傘嗎？我昨天跟你說什麽了！今天有雨！你怎麽不聽我的啊？”
江沅眼看不由一紅，在林火火看過來前，緊緊抱住她。
“怎麽啦？”
“嗚嗚嗚嗚火火我想死你了。”
“你知不知道這段時間我是怎麽過來的，嗚嗚嗚我工作又沒了，連外面的野鳥都欺負我！”
“想我不知道去找我，每次吵架都等着我來找你。”林火火說，“一個多月沒見，你怎麽還這麽愛哭啊？先別哭了。工作沒了就在找，再不濟不還有我陪着你呢嗎？我此次來專門為了看你，會在利州多待寫日子，現下最要緊的是吃飯。你不是說饞我做的菜了嗎？”
江沅淚眼婆娑，才啓唇被林火火打住。
“可別說些肉麻的話，我不喜歡聽。”
在江沅卧室抽出幹淨的衣服遞給他：“先去洗個澡，然後吃飯。”
“哦。”
江沅乖乖接過，垂頭的模樣像極了溫順聽話的大狗勾。
倆人一桌吃飯，大多數時間江沅都盯着林火火瞧，像是怎麽也瞧不夠似的。
林火火啵唧親了江沅一口，拍拍他頭道：“先吃飯，等下讓你瞧個夠。”
江沅臉紅了下，忙低頭下去扒飯。
